卫祎凡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话，他山珍海味吃过了不少，但那是曾经。

在如今这吃不饱饭只能肯瓜皮的时候，任何食物但对于他来说，都算是绝顶美味了。

“嗯。”卫祎凡低低地应了声，洛雨茗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双漂亮的杏眼几乎笑弯成一条缝，卫祎凡很快在那温暖治愈的神情中败下阵来，错开眼神。

因为太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难免狼吞虎咽，很快便一碗见底，洛雨茗又接着给卫祎凡盛了一碗。

“慢点吃，如果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煮。”

她的饭量一般，吃一碗便饱了，见卫祎凡第二碗见底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还要吗？是不是还没吃饱？”

卫祎凡看着此刻盆内只剩下的几根菜叶和汤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嘴硬道：“我吃饱了。”

“那好，我还没吃饱。”洛雨茗笑着起身，“我再去煮碗面，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顺便给你煮一点。”

卫祎凡放下筷子的手一顿，佯装不在意地说道：“那顺便也帮我煮点吧。”

点柴，生火，洛雨茗干得一气呵成，将就那丸子汤下了面条，端出来时，洛雨茗给卫祎凡盛了满满一大碗，自己却只盛了一小半碗。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给自己盛那么少？”卫祎凡疑惑。

落魄之后，他的心思也敏感不少，很快便察觉洛雨茗说饿了只是个幌子，只为照顾他的自尊心。

落魄之后，还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卫祎凡沉默地垂下眼眸，看着眼前这碗算是特意为他准备的面条，喉结上下滚动，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丸子汤清鲜可口，搭配着面条上面洒下的几颗葱花，让本来已经半饱的他还是不由食欲大增。

他以前是不缺人帮他做这些的，那些人为了讨好他，可以为他鞍前马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只不过那场宫变之后，他一遭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现在被幽禁的废人，以前那些追捧跟随他的人也随之退去，朝廷买来的那两个杂役，别说帮他煮饭了，能不抢他的食物就不错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洛雨茗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好了后，烧了一锅热水洗漱，又将兑好的热水端到卫祎凡面前。

两人洗漱过后，洛雨茗又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出来，放在他们应该放的位置，而卫祎凡自觉帮不上忙，便坐在一旁垂眸看着自己双腿表情黯然，这是他现在最常做的事。

“对了。”洛雨茗忽然说道，“我还给你买了一床被子，我马上给你换上，昨儿我瞧了你房间那床被子都破了几个洞，棉花也硬邦邦的，盖着肯定也一点不暖和。”

说着，洛雨茗便抱着一床新被子越过卫祎凡，进房间手脚麻利地帮他装上铺好，又将旧棉絮抱出来推在不起眼的角落，打算先放着，说不定以后需要养殖一些什么小动物还有用，一抬眼，却看见卫祎凡满脸不解，嘴唇动了动，问：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洛雨茗不以为意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不必总是想着我有什么目的。”

“是吗？”这句话卫祎凡得很低，几乎只有他能够听见，显然她是不信洛雨茗的说辞的，只是暂时不想反驳她。

“你的房间铺好了，我背你进去休息吧。”洛雨茗说道。

“不用！”卫祎凡转过头，表情有些抗拒，习惯性地拒绝，“我自己能进去。”

虽然在犹如一条蠕虫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很丢人，但是靠女人背，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用我背，难道你是想自己爬进去？你可是刚刚才洗完手洗完脸，一路爬进去是想弄脏被子吗？”刚忙活了一阵，洛雨茗整个人也很累了，语气没有注意便有些急躁，停在别人耳朵里便是不耐烦。

卫祎凡的脸迅速涨得通红，然后由红转青，“我不盖你的被子！”

“那不行，我都已经给你换好了，到时候被褥弄脏了还要洗……”

“我没让你帮我洗！”

卫祎凡说着，整个身子从凳子上滑落，作势就要自己爬回房间，一副再不求人的架势，还是洛雨茗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他，妥协道：“我愿意帮你洗，想帮你洗行了吧？”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卫祎凡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两人配合得很好，卫祎凡虽然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毕竟二者相权取其轻，虽然都挺丢脸，但既然洛雨茗都递台阶了，还是被人背进去要好些。

洛雨茗将人放在床上，嘱咐了一声早点睡便退出了房间，本来已经很困了，她又出了一身汗，今晚只得去洗个澡才能入睡。

虽然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是如今的月亮依旧很圆，很亮，卫祎凡透过窗看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洛雨茗那双圆圆的杏眼，也是一样的明亮。

惊觉自己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来的卫祎凡顿时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将那张脸驱散出脑海，明明是一张普通的脸，如果放在以前，他根本就不会多瞧两眼。

不过，卫祎凡低头轻轻嗅了嗅新棉絮，没有丝毫难闻的异味，盖在身上轻薄却又暖和，犹如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

在干净温暖的床上入睡，这是被扔在这里来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待遇，随着云层如同轻纱笼罩住月光，卫祎凡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快要睡着时，外间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一下便消散了。

然后，卫祎凡便听见隔壁的门打开了，紧接着传来洛雨茗严肃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洛雨茗本就不放心这二名杂役，所以在厨房门口早就绑了绳子，现下，没有想到对方真的来了，让她逮了个正着。

“这……我们……”惨淡的月光下，正是那两名杂役鬼鬼祟祟的身形，两人将脚下缠着的绳子解下来，支支吾吾略有些尴尬。

“想偷东西啊？”洛雨茗了然。

“不是，我们二人晚上没吃跑，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剩菜剩饭填填肚子。”

“填填肚子？”

“是啊。”两名杂役说着。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之前，他们想要吃什么，尽管来这厨房拿着煮便是了，反正那瘸子也不会拦着他们，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女人可是尚书府的小姐，连门口的两名守卫都不敢多加为难，他们也是看碟子下菜的，自然是不敢多加造次。

洛雨茗也不想再拆穿，而是说道：“没有剩菜剩饭，你们赶紧回去吧，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两人想着今天买的那么些东西，实在是有些馋，以往没有机会吃还好，今晚上开荤之后，那还收得住口？他们可不想再整天吃白饭啃南瓜了。

既然不能不劳而获，干活就可以索取报酬了，于是问道：“那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再干活？”

“明天吧，明天开始就一直有需要用到你们的地方。”

“做什么？”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黑夜里，卫祎凡听着外间传来的对话声，轻哼了一声。

翌日，辰时。

洛雨茗伸个懒腰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卫祎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了，对方不过看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还因为昨晚的事生气。

洛雨茗一愣，随即抿嘴偷笑。

了解了卫祎凡那傲娇的性格后，竟然也觉得挺可爱的。

洛雨茗主动开口问道：“醒得挺早，怎么不多睡会？昨晚睡得舒服吗？被子暖和吗？”

拿人手短，即便是卫祎凡还有些生气，但还是面色不忿地回道：“暖和。”

然后便转过身不再看她，一副别跟我说话的小朋友模样。

“暖和就好。”洛雨茗点点头，“那你等会，我去烧洗脸水。”

卫祎凡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洗漱过后，洛雨茗又问：“今早吃什么？”

卫祎凡沉默片刻，还是绷不住回道：“昨晚的汤不是还没喝完吗。”

难怪说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得到他的胃，即便她不用得到这个男人的心，这句话用在两人的关系上同样适用，洛雨茗笑道，“瞧我这记性，竟然一时忘了，我这就去用丸子汤继续煮面条。”

察觉自己上了当，卫祎凡脸色瞬间有些难堪，偏偏洛雨茗还在喋喋不休地继续说：“原来你很喜欢我煮的丸子汤，既然你喜欢，今中午我们也吃这个吧。”

可是已经错过了先发制人的最好时机，卫祎凡觉得自己现在再生气未免给人恼羞成怒之感，干脆转过身又不说话了。

洛雨茗将就昨晚没有喝完的丸子汤倒进锅里，又重新煮了两碗面条，再煎了两个荷包蛋，铺在碗上，洒上葱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

吃饱喝足后，洛雨茗去柴房找了一圈，成功找到两把锄头和一把锯子，经过卫祎凡身边时，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卫祎凡看着洛雨茗手中的行头，不禁有些疑惑，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做什么？”

“开荒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买了很多种子回来，把后山的地翻一下，到时候种子撒下去，来年就可以吃我们自己种的蔬菜了。”

“哦。”卫祎凡低垂下眼眸，看着丝毫没有支撑力的双腿，神情有些失落，他自从被关在这里来，便没有走出这个院子过了，这个院子便是他的牢房。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洛雨茗问道。

她最是不能看卫祎凡这副失落的模样了，只要他的眉头一蹙，她就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好像全天下都亏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