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起争执,品味话本知良言

“爹爹!”黛云一把抱住了风尘仆仆的父亲,许久未见他似乎两鬓又多白了几许,“这般久了才回来,我和母亲可是担心了许久。”

“我何时担心了。”黛云嘴硬的本事,似乎就是来自燕乐长公主的。顿了顿,燕乐长公主又故作抱怨地小声骂道:“总算是晓得回家了。”

“长公主大喜,奴婢们早布好了宴席,为驸马接风。”一群小丫鬟也跟着叽叽喳喳地贺喜,将他们簇拥至桌前。

傅文石只道离家许久,对着母女二人便是自罚三杯。

“还算是回来得早了。”燕乐长公主替他布好菜,还不忘乘机告状道,“你的女儿昨夜可是夜不归宿。”

“阿娘!”黛云抱着燕乐长公主的胳膊撒娇,企图将这篇揭过去,“您不是都知道吗,还要旧事重提。我只是陪杏白姐姐出门的,又不是自己出去完。”

“江家那个小姑娘,可是比你得体太多了。”傅文石从未拘束过黛云的天性,也乐得她性格活泼好动,这般说法不过是在打趣她,哄小孩儿般笑道,“你们昨夜去哪调皮了?”

“您别听阿娘匡你,我昨天陪杏白姐姐去青关驿了。”黛云连忙狡辩,“她弟弟回来了。”

“她弟弟啊。”傅文石还没反应过来,正高兴地准备继续夹下一筷子,忽然一拍脑门,惊呼道,“是那个小子!”

燕乐长公主露出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置身事外般替自己盛了碗鲫鱼汤。

“他这一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了吧。”

傅文石试探着问了黛云一句,叫黛云心中陡然一沉。她却是因为桂初的事情焦头烂额,还未深想过这层,有些着急地否认道:“这还早呢!”

“啊。他几时进京面圣啊。”傅文石见黛云这般反应,面上的表情也舒展开来。他不知现在的江勉是何模样了,也是真心舍不得掌上明珠般的独女嫁人。

“后日吧。”黛云算了算,见他还有深究下来的意思,而自己的母亲却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心中叫苦不迭。伸手替傅文石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就往他碗里塞,“爹爹爱吃这个的,多吃些,旁的事情日后再说。”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黛云动作迅速,生怕给了他说话的间隙。

有期限的日子,是过的极快的。

江勉换了身紫金色的甲胄,身旁十位亲兵开道,领着数万戍边将士,稳步走在通往皇宫的大道上。

黛云早早便陪着江杏白出来,在间酒肆里定到了个极好的位置,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和周围热烈的百姓们。

她心中着实汹涌澎湃。

江勉似乎是注视到了她的目光,抬首望去。

黛云穿着锦葵红的十二破裙,梳双环望仙髻,簪以金花步摇。项环五彩璎珞,同罗裙相得益彰,端得是宝气公主。她正倚在美人靠上,俯身往向自己。

眼神交汇中,江勉顿时生出股真实的感觉来。

他梦中的小殿下,近若咫尺。

两位此生最重要的姑娘,正高兴地同他挥手示意。一位热烈,一位温婉,叫他几乎要热泪盈眶。

但令人颇为遗憾的是,他的队伍却不得驻足半分。在人群的拥簇声里,江勉悄悄放缓了坐下马匹的速度。

军队终究还是浩浩荡荡地将楼宇甩在身后,江勉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黛云亦穿过厅堂,挤到了另一侧的窗前。

“江勉!晚宴的时候见!”黛云没想到江勉还会回头,他这番行为,着实令人愉悦。于是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唇边,欢快地大声喊道。

江勉不知道自己当时做出了怎样的表情,但周围的士卒们却是忽然沸腾了起来。如若不是已至皇城,不能坏了纪律,免不得要闹上他一番。

不过黛云身侧好奇探究的目光却是不少,惹得她说完之后复又多了两分羞赧,急急忙忙钻出人群,往江杏白身边躲去。

惹得江杏白是一边将她揽在怀中,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哼。”黛云娇憨地故作埋怨,“你眼下是春风得意了,竟也同他们一伙儿,来瞧我的热闹了。”

“哪里哪里,臣女是断然不敢的。”江杏白知道她这是说得玩笑话,并未收敛神色。

好赖江杏白素来是点到为止的,并未再往后说去,而另寻了个话题道:“圣上今夜在宫中亲自设宴,招待阿勉,你何时过去?”

“自是早些去为宜。”黛云想也未想,张口便答,“你可要随我同去。”

“只是我家中那两个兄弟,眼下都是闹腾的年纪。我若不一旁中安抚着,难免要生出些乱子来。”江杏白却是回绝了黛云,“今日于阿勉颇为重要,我确不想出了岔子。”

黛云也只能同江杏白道了分别,各自回府去。

黛云刚领着幼香迈入家门,就见父母正因着什么事情起争执。忙跑上前去,拽着母亲问道:“这是怎的了?爹爹好容易回来了,又何故同阿娘在院子里置气,叫下人们看了热闹。”

但傅文石却一改对黛云的温和宠溺,有些恼怒地呵斥道:“我和你母亲说话,有你什么事,快些回屋去!”

“分明是你自己舍不得,你自己借题发挥,骂女儿干什么!”燕乐长公主也是犟脾气,见傅文石对着黛云发怒,当下就将女儿往怀里护。

“都是你惯的!”傅文石一甩衣袖,背过身去,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声。

“我不管你们了!”黛云难得遭回说教,加之今日心中又是如此高兴,当下就生出股委屈来,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她从母亲的怀里挣扎出来,跑回屋内,重重地将房门摔开。

“殿下!殿下!”任凭幼香怎般在门口叫唤,她都懒得回应。

渐渐地幼香也歇下了。

黛云对父母的争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懒得再想。心中却是大为生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发泄。

忽而发现墙角塞着个东西,黛云咕噜一下爬起来,趴在窗沿上伸手往外去够。试了几次放才将卡在缝隙之中的一本薄薄的话本掏出来。

……

《岑绣娘义绝探花郎》

“我可曾是同你犯冲了!”黛云骂道,随手又将话本抛得更远了。如此一动虽然她是消了气,但眼下出去,又怕父亲余怒未消再次说教。

“就看一眼。”

实在是没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黛云跳下床,又将话本子捡了回来。

草草翻完了故事,黛云心中顿时生出股上当受骗的感觉来,忍不住嘟囔道:“还不就是同先前一样!”

话本中赘述的故事不过是在唱词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小小的变动,但结局到底仍是不欢而散,和当年的那出戏别无二致。

就这般还值得另外著作成书?

黛云不禁嗤之以鼻,用指尖轻轻按压酸涩的眼睛。正要将话本再次丢掉,却发现后面还有两页纸,是笔者特意写下的批文。

[此二人不欢而散,绝非坊间传言是他们学识差距太甚,而导致无话可说。探花郎不过痴迷于绣娘的美貌,绣娘亦只醉心郎君的翩翩风度,本就浮于表面,又何来刻骨的情爱。所谓境界不同,不过是番体面的托词。谁言寡学者,不配拥有情爱?

余曾编唱词,在本朝广为流传,心中欢喜之余,尤不忍其遭受此般曲解影响世人,故而另著成书,以示天下。]

黛云忍不住蹙眉,又将话本从新翻到扉页,企图从里面找些支撑着自己恒久以来观点的地方。

“怎会是这个原由?”黛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却从未在意过,故事的主角是否真心相爱。于她而言,着实是难以接受。

那自己对江勉的那份喜欢呢?

或许……自己对江勉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情感呢?

似乎是,一直以来,便认定了他是自己的丈夫。这个念头叫黛云面红耳赤。

但很快她又想起当年书院的先生问她为何来读书。小小的孩子虽然不谙世事,却也知羞耻,不愿将心中真实所想宣之于口。可那时黛云的心思却是真真切切地,生怕她同江勉步了自己所认为的唱词中的后尘。

可这些年来学而思,她的心境其实早已悄然发生了转变。一个姑娘,至少不能讲她全部的生活,都用来期待成为某人。

至少,这不是她傅黛云的。

但自己对江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许久未曾接触,黛云有些不自信。

正胡乱想着,却听得有人犹豫地叩着自己的房门:“云云?方才是爹爹的错,爹爹来同你道歉了。”

黛云赶紧将话本往被窝里藏,端坐起来,慌忙整理自己散乱的发髻。又拍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叫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