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挺乖

风神若有些迟疑,但彻底看清跪在地上的女生的模样后,再多的迟疑都化作叹息。

“你叫……什么名字?”

逆光而来的小和尚一身银白僧袍,单手撑掌,眉目间血色的佛手花钿隐隐发光,尽显慈悲之色,宛如佛子临世。

不觉看呆了不少人。

沐如雪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站好,学着撑掌回礼,“我我叫沐如雪……”

尾音消停,沐如雪顺着小和尚的视线回头看去,才发现,对方问的,是她背后的……魏零露。

再看被佛子注视的魏零露,神色呆滞,浑身僵硬,以及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我叫……零露,魏零露,我见过……你的眼睛。”

见过,你的眼睛。

风神若闭上眼,压下心头那抹强烈的情绪。

零露。

没想到,这个世界,真有熟人转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未曾想再睁开眼时,就看到魏零露两眼一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沐如雪大惊,连忙扑过去,将魏零露扶起来,焦虑喊道:“魏零露?魏零露你醒醒!”

多半是情绪太激动,撑不住昏迷了。

“沐同学,让我来吧。”风神若弯下腰,在沐如雪目瞪口呆下,将魏零露打横抱起。

因搂抱的举动,而使受伤挂着的手绷带滑落,露出里面包扎的层层绷带,隐约还能在绷带一侧看到微红的颜色,分不清是碘附还是血迹。

沐如雪眼皮一跳,凑过去抬着手想要制止:“等等,风神若你的手臂还有伤,你——”

“无妨,”风神若将人抱稳后转身,声音从头到尾都是那般温润,“她很轻。”

但就是那么轻的小姑娘,浑身都是力量,将她困在城墙之中——

“小秃子,就这么想把人带走,是不是有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轻佻的男声让风神若思绪回炉,她抬眸看向拦住去路的英俊少年,对视片刻,忽然眉眼一弯。回归宴那天晚上,她在风少修夫妇的带领下,认了一圈人,见一个叫一声哥。于是无视现场岌岌可危的氛围,打招呼道:

“褚大哥,陆大哥,好久不见。”

她的称呼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还挺乖啊。”褚枫嘀咕一声,上前一步,低头俯视小和尚的脸,一如初见时见到的,哪怕光着头,也难掩少年绝色。视线又顺势往下,落在小和尚抱着魏零露的受伤手臂上。

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和尚,明明长了一张绝世倾城的佛子脸,却抱着一个肮脏的女人不放。

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银白僧袍,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染上了不少。

——一个被弄脏了的佛子。

褚枫也说不清心底的怪异,只觉得这幅画面光看着就觉得十分刺眼,到嘴边的话越发不客气,“少套近乎,我们可不是承胤,当不起你这声大哥。”

“……好的,那褚同学,陆同学,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风神若后撤一步。

褚枫顿时沉下脸,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他不快。

陆尚宁瞥了眼褚枫,“阿枫?”

意识到自己异样褚枫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身让开,见她抬脚要向阳而行,莫名的火气再次翻涌:

“听说你这段时间天天逃学,不回风家,反而在外面鬼混,风家给你的钱一分没用?”

这话成功让风神若脚步停住,她微微回头,有些奇怪地看向褚枫,“我在你们那里,是一点儿隐私都没有吗?”

你们那里?褚枫一愣,随即嗤笑一声,“风家的少爷,哪来隐私。”

“……也是。”她无视对方话里的讽刺,“但现在我急着去医务室,回聊啊两位。”

说着不再理会,扭头就走。

被无视了一会儿的沐如雪连忙跟上,“等等,风同学,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褚枫下意识伸手要拦,却被陆尚宁挡住,“阿枫,今天先到这里。”

这才不甘愿地放下手。

原本围观的同学们,因为褚枫和陆尚宁的放行而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所到之处,无人开口议论。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陆尚宁瞥了眼依然沉着脸的褚枫,语锋一转,“这小和尚人看着小,力气可不小,那女人可比他大块多了,也不见他手抖一下。”

“嗯?”褚枫被转走注意力,脑海中回忆小和尚那瘦瘦小小的身板,下一秒又跳出抱着女人被染脏的佛子画面,顿时没好气道:“你这关注点挺新奇。”

“新奇吗?”陆尚宁反问,“他虽然和我们同岁,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小屁孩儿。”

褚枫闻言蹙眉,“你是怀疑,他的身份?”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陆尚宁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一步,“走吧,今天是耀灵回来的日子,他的态度可决定不少事儿。”

提到耀灵,褚枫头皮一紧,连忙跟上,“别转移话题,你这想法跟承胤说了没,我总觉得那家伙最近不太对劲儿。”

“没证据的事情说什么……”

伴随着声音渐行渐远,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

高速路上,一排整齐行驶的黑色车队穿过跨江大桥,进入城区。

晋遊微微扭头,对车后座正在低头翻阅平板电脑的男人说:“少爷,学园那边传来消息,风小少爷已被警卫队长劝回,今天没再……逃学。”

男人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又滑了几下平板屏幕,清冷的声音才响起,“车祸,抢劫,被群架牵连,每天不重样,确实挺意外。”

晋遊早就预料到自家少爷在翻看小和尚每日行程时会问这个问题,立即诚恳地保证道:“少爷,我们查到的消息证实,那些确实是意外。也不知道是风小少爷的运气太差还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里,晋遊拿过自己的平板电脑,三下五除二翻出一张图发送出去,接着说:

“这是前不久收回来的照片。这高考完后两个多月来,风小少爷一直拿着这个玉坠四处寻找锁匠和玉石雕刻师。据我们找到的老锁匠说,这个玉坠底下有个机关可以使玉坠变玉锁,但因为闻所未闻、又做工精细,目前为止都没人能解锁。少爷,风小少爷是善了大师的关门弟子,您说是不是因为他解不开这枚玉锁,才一直有血光之灾?”

晋遊说完自己的猜测后,便大气不敢出地等待后座男人的指示,好半晌才听到低沉冷冽的男声传来。

“你自己听听,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晋遊:“……”

他头皮发麻,触发条件反应——

“对不起少爷我错了!”

后座不再有动静。

晋遊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触碰到对方的逆鳞。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终于在进入大学路道前,找回自己的职责,“少爷,工作行程告一段落,您住校寝室的安排……”

这次没让晋遊等太久,后座男人的气场回暖了几分,“和他同住即可。”

“……啊?”晋遊傻了眼,直到到夹了危险的冷气来袭,方才惊醒,“好的少爷,我这就安排。”

又听到男人问:“腾清有个弟弟?”

这话题跳得毫无章法,晋遊擦了把冷汗,语速流畅地说出早刻在脑子里的信息,“是,腾清的弟弟藤子毅,今年十八岁,正在赢州管家学院修学。目前已签署协议,毕业后到少爷身边工作。少爷忽然提起腾清的弟弟,是有什么事吗?”

“……让腾清来见我。”

“是,少爷。”

——

校医务室。

“思虑过甚,睡眠不足,运动过量。输完这瓶营养液就带她回去休息,今明两天不要参加军训,这是假条。”

一张新鲜假条放在风神若手中,她眨了眨眼,仰头看向头发斑白的老校医,满脸真诚道:“医生伯伯,我可以作为陪护请假两天吗?您看我手也受伤了,陪护刚好合适?”

戴着口罩的老校医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半白的眉毛抖了抖,“风神若?”

她已经出名到谁都认识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是的,我是风神若,医生伯伯,我可以——”

“那不行,学园今天刚下达的通知。”老校医连连摇头,然后加快收拾东西的动作。

“您刚刚说什么?”他说话太快,风神若没听清,只看见他摇头。

“没听清就对了,一个小时后喊我来拔针。”老校医说完,拎起医药箱就跑。

那矫健的跑步姿势,与他斑白的头发实在违和。

她有那么吓人?听了她的名字就跑。

不过想想也是,她刚得罪了褚枫和陆尚宁,再加个君于野,怕和她有牵连而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校医室不一会儿便进入寂静状态。

风神若将思绪放回还晕在床上的魏零露身上。

通过刚刚那简短的几句交流,她可以确定魏零露没有前世的记忆,否则也不会这么委曲求全受尽人欺辱。

但思虑过甚,睡眠不足,运动过量……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些压力?

对了。

魏零露说,见过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见过,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还是说……其他原因?

“那个……风神若,我刚刚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