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主误我
第七章
“阿乔,你怎么样!这些卫奴有没有难为你?”
卢陵小校尉还在挣扎的朝着谢乔靠近叫喊,身后两个甲士都险些按不住他,脸上的青肿狼狈丝毫掩盖不了他的活力十足。
少年人的爱慕,简直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炙热得不加掩饰。
凡是长着眼睛的,看到卢陵的神情,都不会怀疑他对谢乔的情意。
而面对这样的热烈,谢乔心下却是五味杂陈,久久不知该如何张口。
她是没有真正经历过感情的。
父母一地鸡毛的失败婚姻给她带了一个坏头,导致谢乔从小就对爱情毫无期待,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她高中时,勉强算是经历过一段暧昧。
对方是同校低年级的校霸,她之所以不拒绝对方的追求,也只是因为她要借助这份关系,威慑同班的霸凌团伙,换来安静的学习环境,不要干扰她这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青春期的敏感与压抑中,这样带着目的的拉扯与暧昧,充满着算计与屈辱,只有酸涩,毫无甜蜜。
成年之后的谢乔,虽然也认真的考虑与规划自己未来的家庭,但“丈夫”这角色,也并不掺杂太多情感,更多是作为一种能够承接与回馈需求的形象。
曾经有朋友听说了她的设想后,笑话她这不是择偶,是老板挑选合适的终生合同工。
也正是因此,二十多年来一直母胎单身的谢乔,实在是无法理解原主这海王的癖好。
养这么多鱼不麻烦吗?真的会快乐吗?
或许是谢乔面上的纠结沉默,让殿前的卢陵生出了什么误解。
方才还满面欢喜的少年,忽的怒目瞪向卫王:“苏栖!你将阿乔怎么了?你若伤她,莫说虎符不会给你,某在九泉之下也必寻到阿乔,取你性命!”
谢乔一听觉着不好,只是这小子骂得太快,他实在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卫王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面色蓦的一沉,解下腰间弯刀。
下一刻,卢陵重重的躺到了地上。
谢乔睁大眼睛。
卫王看她一眼,忽的道:“他没有死。”
“啊,是。”
谢乔有些莫名的应了一声,她虽然只是个实习期的学生大夫,但人有没有死,还是能分出来的。
卫王这次用的只是刀鞘,躺在地上的卢陵面色红润,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然只是被击中后颈导致的昏迷。
不知道是她的反应哪里又不对了,卫王面色忽然变得森然:“你也不愿让他死是吗?你当初赶我归国,是不是就因为身边有了他?”
这是什么地狱般的质问!
谢乔只觉脖子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不用思索,便已脱口否认:“不是!”
谢乔不想看让卢陵死在眼前,毕竟一副刚入学的新生学弟模样,还带着一种谢乔熟悉的清澈与愚蠢,是个人也不会想看人丧命。
不过即便是谢乔,也下意识的知道这种在海王的一条“鱼”面前,不该说出任何关心“另一条鱼”的辩解——
更何况眼前的这条鱼显然不是温和无害的观赏品种,而是动辄就会杀人的大白鲨!
闪念之间,牡丹的谢乔也瞬间灵醒:“我是听见他手上有什么东西还没交出来。”
她的记性很好,即便是这么突发的情形,也清楚的记住了卢陵提起“虎符”二字。
谢乔又补充道:“我原本也不记得他,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劝劝他把虎符交出来。”
失忆这个借口实在太好用了,不认识的人,能有多在意呢?无非是出于人道主义与职业道德的可惜,远远没有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可是谢乔的贴心并没有叫卫王多高兴。
“我不需委屈你为我谋求任何人物。”
卫王抿着嘴角,眼眸疏离淡漠,如同毫无情绪的琉璃,不过方才骤然闪现的杀意倒的确是收敛了。
他抬了抬嘴角,仿佛是笑,可声音却是清冽晦暗,如同窖了十年的苦酒:“是,你都忘了。”
谢乔有些看不懂这个情况,默默后退了一步。
卫王便又看向地上的卢陵,不知怎么改了主意:“这话该让他听听。”
方才谢乔开口时,卫王就让拖人的甲士停了下来,此刻听见这话,便有人询问:“王上,可要将他叫醒?”
卫王便先看一看谢乔,见她没有反对,才矜持的略点一点头。
流云机灵的从殿内提来了一瓮清水,哗啦一声,照着地上卢陵的脸泼去。
年轻人就是身子结实,一瓮清水下去,地上的卢陵皱皱眉头,眼皮颤动,还当真就这么醒了过来。
谢乔朝他靠近了几步等待,果然,卢陵迷茫的眼神看到她之后,就瞬间放出了光:“阿乔!”
谢乔保持礼貌微笑,也叫了一声:“卢校尉。”
卢陵便越发激动起来:“阿乔,你现在如何?”
“我没事,王……”
说到这儿,谢乔忽的顿了顿,
上次卫王已经很清楚的不许她再叫王上,可是不叫王上,还叫小栖……吗?
谢乔看一眼身旁沉默寡言的卫王,心下立即摇头。
最起码,原主这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小”字就绝不能用了!
也是凑巧,谢乔才刚想到这儿,旁边卢校尉便提示般又喊了一声:“阿乔!”
谢乔心下一动,继续道:“阿栖没有伤我,我如今很好,你,嗯,不必担心。”
原主当初避开苏栖“奚奴”的渊源,只用“七”音,原本就很贴心,她再把小换成阿,阿栖,听来更加多了一分亲近,应该是再无差池。
卫王略微顿了顿,果真没有表示不满,只是高高在上对着庐陵冷冷道:“你听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觉着卫王的似乎有点开心,对着卢陵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势。
这也算是雄性的胜负欲?谢乔实在觉得一言难尽。
卢陵摇摇头:“阿乔,你不必怕他,我有爷爷的虎符,告诉我,我用虎符换你出去,你唔……唔呜呜呜呜!”
苏栖面色森然:“找死。”
谢乔暗暗叹一口气,又提到了虎符,这么紧要到足够保命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来换她,果真是少年人,真挚又冲动——
就是过于天真孩子气,这不是,话都没说完,就被塞了四仰八叉的拖了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始劝呢!
卫王也不解释,抿着唇角,只看一旁的芭蕉,话题转得十分生硬:“我挑了几个擅厨的役人进来,你日后可去玉梧宫提膳。”
这两天里,谢乔两个的食物,都是流云去奉天宫外的广场流水席上,一天两次提出来。
这些卫人烹饪食物的方式也十分原始,就是煮,肉菜粮食,统统倒进大鼎里,加水加盐咕嘟咕嘟煮熟完事,每每流云提过来都是成分复杂的一团,除了第一次实在饿狠了,往后真的不算好吃。
现在有了专门的厨师,也算是一件好事,谢乔便也客套的笑了笑:“多谢王……阿栖。”
说罢之后,苏栖就径直转了身,听到她的道谢,才侧着身子又说一句:“我不会杀他。”
这话既像安慰承诺,又像是一种奖赏似的,你让我很满意,我就先不杀他了,总觉得带着几分不情愿。
谢乔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道一句谢,苏栖便已一转身,背着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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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着苏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谢乔方才松一口气,朝流云问道:“卫王与卢陵有旧冤吗?”
流云回忆着:“娘子认识卢校尉时,他才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呢,整日跟着娘子叫姐姐,两人也没见几次,苏质子就回卫国去了,就是……”
谢乔:“什么?”
流云偷偷看她:“苏质子第一次见到娘子时,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嘴碎的私下里传,说娘子就喜爱这样十来岁的男孩子,嫌弃苏质子长大了,才又寻了卢小校尉。”
谢乔:……
难怪卫王问她是不是因为卢陵赶人,原主留下的债,她便是想解释都无处分辨!
提起这事来,谢乔也不得不多问一句:“向苏质子卢校尉这种关系的人,我从前……还有几个?”
谢乔已经断定原主不止养了三条鱼,提早问清楚,也省的下次再突然蹦出来一条,打她个措手不及。
原本主子的私德,婢子是不该议论的,可眼下情形实在太过不寻常,在谢乔催促的目光下,流云不得不掰着指头数:“还有宫中的二殿下、七殿下,王氏与崔氏的两位小郎君,卢老将军的小孙子、就是方才卢校尉……”
流云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一方面是有名有姓的几位都说过了,再往下不论身份还是情分都不值一提,更多的,也是因为自家娘子的脸色实在太难看。
“都是从前的事了,当初为了与殿下成婚,连苏质子都送回了卫国去,大婚之后,也恪守礼数,与这些人从未有过逾矩之举,都是那些闲人多嘴胡说。”
看着谢乔的面色,流云都忍不住为她找补了一句:“还有一些,其实都怪不得娘子,像是那崔九郎,娘子并没有主动沾惹,是他见色起意,厚着脸凑来,平白坏了娘子的名声……”
流云的安慰没能让谢乔好受太多。
有那么几个是硬凑上来的,不就说明剩下的全是真的?
之前卫国甲士说她风流成性,水性杨花,谢乔私下还觉着是对女子过于严苛的羞辱与偏见。
要这么看,这两句话居然称得上客观?
谢乔深深的叹一口气,为原主的私生活头疼之外,也只能安慰自己,还好刚才她撞着胆子叫阿栖,卫王也没有动怒。
细细回想,卫王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似乎又爱又恨,大概还是顾念几分旧情的?
现在对她影响最大的,也就是一个苏栖,剩下的人,都可以暂时往后放放。
殿内谢乔与流云收拾的藤箱还摊着。
谢乔还想多问问长公主的事,此刻也完全没了兴致。
看流云还要整理,她摆摆手:“别收拾了,还指不定能待几日,用时再找也来得及。”
流云看出娘子兴致不高,立时就显得格外谨慎,抱起最大的娃娃,小心解释道:“旁的都罢了,只是小五的衣服要收起来,都是长公主亲手做的,混在箱子怕压坏了。”
“小五?”
谢乔一愣:“哦,是这娃娃的名字?”
流云:“可不是,娘子最不爱起名,这些娃娃,都是按着送来的先后顺序,就这么叫阿大阿二小三小四小五。”
“小五是最后一个,都是墨家后人做的就是独一份了,再没有别的能比得上。”
谢乔抬了抬嘴角,这原主怎么也和她一样是个起名废,阿大阿二、小三都出来了……嘶等等!
谢乔猛然想到了什么!
小三小四小五……
小栖……小七?!
不不,一定不是!
谢乔怔怔抬头:“我从前叫苏质子小七……岂不是?”
流云点头:“是,就是顺着前头的娃娃们起的,您还说,这五个加一处,都不比苏质子漂亮呢。”
谢乔不肯置信,还试图挣扎:“不,不对,小四小五,往后拍也该叫小六,怎么就成了小七?”
流云:“太子殿下排行第六,那时殿下未封太子,都只叫六殿下的,小六未免不敬。”
小六对太子殿下不敬,要避开,管卫王叫小七就无妨了?原主怎么这么会看人下菜?
谢乔只觉眼前一黑。
所以原主叫的就是小七,不是贴心的避开奚奴的渊源的“七”音,就是纯粹当成玩物小七?
难怪她第一次叫小七时,卫王的脸色那么怪。
原主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