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左慕恒闻言一顿,侧目瞧见那双蒙上雾气微红颤抖的眼,心底微动,忽然便没了兴趣。
他本意是想拿她打趣捉弄,眼下这般,似乎将她吓得不轻,竟开始说起胡话。
末了,他从她跟前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悔过书收好,只道了句:“不必。”
容岁总觉自己闷得慌,已分不清脖子和脸哪个更烫些,待男人退开,终于缓慢地开始恢复清醒。
“下人的传言无需全信,口口相传,总有夸大编造的时候,”他顺手握了她手臂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悔过书,我收下了。”
他说完,便转身朝帐外走,容岁下意识跟在他后头,直到出了营帐,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什么。
左慕恒说,她打探到的传言不全是真的。
再看他这模样,委实不像是要找她算账。方才她在他跟前愁眉苦脸写悔过书时,他更多的也只是在旁静静看她抓耳挠腮心虚异常,心思并未真的放在她所写内容上。
倒更像揪住了她的小把柄,耍她来了。
“左慕恒!”容岁勉强想明白一些,握着拳头赶忙追到他身前,蹙眉道,“你是不是在耍我,想看我笑话?”
左慕恒却勾了勾唇角,只道:“该去望台等候秋狩开场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避开她继续朝望台的方向走去。
容岁定定望着他背影闷闷哼唧一声,快步追过去,抓住他的衣袖。
“我生气了!”
男人没有说话,垂眸看了眼搭在他臂上的一双小手,挑挑眉。
“哼!”
容岁别过脸,不理会他的打趣。
生气是一回事,望台处有父皇和诸位大臣,以及众多高门亲眷,若只顾着跟他赌气,倒时引起旁人注意,才是最麻烦的。
只搭手做做表面功夫,不与他说话就是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一路过去,当真再未看男人半眼,一直到容乾枝赐二人入座,也只抿唇朝他皱皱鼻子,而后坐得远远的。
不多时,场内已有许多人入座,参与秋狩的男子皆在前场等候,其中亦有北疆使节。
大靖每年秋狩皆会找一位身手卓绝的将士开箭,侍卫将早先准备好的猎物放出,令其奔跑数息,再由将士立于台上持弓射击,以示大靖儿郎之英勇。在容岁印象中,多数时候,秋狩开场都会放一头成年雄鹿作为猎物。
因此次有北疆诸国一同参与的缘故,今年的开箭,被父皇交给了左慕恒。
便听宫人与台前高宣:“承天之祐,福泽大靖万里疆土,时和年丰,民殷国富,奉陛下令,由镇北大将军左慕恒为今日秋狩开箭!”
话落,宫人抬手示意,忽闻远处一阵高昂的鹰唳,一只苍鹰振翅直刺入云霄。
众人惊异,只道此次北疆前来大靖上贡,圣上这是打算让左将军先行立威。
容岁抬首,眯眼欲寻鹰的影子,却见左慕恒开弓,不多时,箭矢破风而上,伴随着一声悲鸣,苍鹰于云霄跌落坠地。
他动作太过迅速,容岁没来得及捂眼,就瞧见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飞鸟,于绝望中苦苦挣扎。
她喜欢秋狩可以肆意射靶玩耍的热闹场面,唯独不大爱看这些。
她觉得心闷,她不喜欢。
众人的喝彩和夸赞不绝于耳,容岁随意从案上摸了两块云糕,便悄悄离了席,寻去靶场。
她常用的小弓前几日被送去养护了,匠人又恰巧抱病,没能赶上今日带来秋狩场。
可狩场备的弓,她偏偏又拉不动。
在兰锜前徘徊许久,手指方犹犹豫豫触到一把弓身,身后忽传来一个高扬的女声——
“我听闻左慕恒回大靖之后,娶了大靖一位公主为妻,你便是那位盈禾公主?”
容岁循声回首,只见一女子身着绒衣,手持长弓朝她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亦和女子一般以绒衣裹身。
女子长相明朗大气,在大靖,很少见到这般飒爽的姑娘。
“我是溯鲁的郡主,随我阿兄木图尔前来大靖献贡,殿下可唤我阿絮琪,”女子绕着她打量一圈,而后躬身行礼,“我以为,大靖的公主都是弱不禁风的娇娇女,并不会骑马射箭,没想到,殿下也会射箭?”
容岁看了眼手边的弓,见其面色友善,方才点头,“会一些,不过……”
“太好了,我就说,左慕恒那样的勇士,怎会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为妻,阿兄不让我一起参与秋狩,我正无聊呢,”阿絮琪打断她的话,喜道,“勇士们在秋狩场上比试,殿下也与我在此比试一番,如何?”
若是她那把小弓在身边,容岁说不准还会应下阿絮琪的邀请。
可眼下手边这弓她并非没有试过,以她的力气,连拉开弓弦都尤为吃力,更莫说比试箭术了,到时若丢了脸,那便是连大靖的颜面也一起丢了。
北疆诸国此次来京,是为示臣服之心,这时有人前来邀战,赢了还好,万一输了,难免有失大靖威仪,落人口舌,父皇对此次秋狩尤为看重,她可不想再挨一顿手板子。
容岁并不傻,大约猜出阿絮琪来意,便道:“郡主不知,我前几日贪玩,将手掌伤着了,养到今日,拉弓尤有些吃力,恐怕不能跟你比试了。”
阿絮琪闻言,目光在她手掌上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少时,失落地叹息一声,“我还以为,大靖国力昌盛,养出来的公主,也会勇敢明亮,没想到竟也这般胆小怕事,真是可惜。”
“左慕恒不跟我阿兄比试,盈禾公主又不敢跟我比试,都畏手畏脚的,大靖真是无聊,倒时回到溯鲁,要让凡提亚他们失望咯。”
一旁跟随的男子及时应和:“阿絮琪,不要乱说话,让你阿兄知道了又要罚你……”
容岁听着声声质疑,心有不快,偏偏又没法抬手挺胸反驳回去,蹙眉立在原地,心情愈发不畅。
又听阿絮琪惊呼一声:“左慕恒?”
她闻言蓦地抬首,只见左慕恒眸光阴沉,缓缓朝她走过来。
男人目不斜视,始终未多看一眼阿絮琪等人。
他踱至她身边站定,淡淡对她道:“我既在,若想比,便无需害怕。”
容岁咬唇,扯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吞吐:“我……我拉不开弓……”
然而他只是挑眉,转首与阿絮琪道:“我护卫不周,让公主手掌受伤失力,你若真想同公主要比试,便由我替公主施力开弓,如何?”
阿絮琪显然没有料想到左慕恒会插进来一脚,皆瞪眼哑然。
左慕恒当初在北疆杀出一片血路时,她们还不及草场上的马高,阿絮琪嘴上虽强硬,但心里清楚,哪怕是她的阿兄,也远不如左慕恒之骁勇。
北疆忌惮的不仅仅只是大靖,还有此刻站在盈禾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人。
她们不过想寻个软柿子消遣消遣,替溯鲁出口气,如何敢真的招惹这位煞星?
良久,阿絮琪皱眉反驳:“我是要与公主比试,你替她开弓,岂不是作弊?你们大靖,就这么不讲规矩的?”
“开弓而已,”左慕恒面色微沉,显然已十分不耐,垂首看了容岁一眼,复道,“我蒙上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