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天还未明,暖色宫灯便在朱红的宫墙中悠悠点起。
宫中妙舞清歌,红火一片。御膳房内挤满宫人或忙碌或等待,个个如同心燥火燎,生怕误了贵人的时辰。
这般热闹,只因今日是靖宣帝最受宠的贤妃生辰。
而紫禁城中却有一处,和这份热闹截然相反。
拂晓已至,属于初冬的晨光透过残破的木窗洒进屋内,金灿灿的,却无半分暖意。
季夏捧来的那盆清水更冷,姜思菀只是将手触上水面,便觉那股冷意顺着指尖涌上百骸,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轻轻‘嘶’一口气,一咬牙,捧起一捧清水,在自己脸上囫囵擦过,消去身上残存的睡意之后,站起身。
季夏将那盆水端下,小心捧着放在殿外,仔细看过院中分散着的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见她们并未注意此处,这才重新进屋。
如今不比从前,就算是一瓢水,也须得亲自去打。这水珍贵,娘娘用完了,她还能再用,切不可被旁人糟蹋了。
她一进门,便见从前那个金枝玉叶的娘娘没了那股如影随形的端庄,此时正左右踱着步,搓着手,止不住地缩头哈气。
她口中散出的暖意被周遭的冷意一激,凝成一股薄薄柔雾,只一瞬,又迅速消散在这腐朽的宫殿中。
娘娘穿得素净,只披着一件藕色单衣,身上不见半点首饰,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艳丽。
这副仙人般的容貌,本该住在琉璃铸成的宫阙之中,如今落在这破败的殿内,便透出一股浓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季夏上前,将自己身上单薄的外衣脱下,往娘娘身上披,“这天是越发冷了,娘娘仔细染了风寒。”
“不必。”姜思菀没接,又将那衣裳重新按在季夏身上,“你自己都穿得这么单薄,何必给我?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你不必事事以我为先,先顾好自己才是要紧事。”
“这怎么可以?娘娘千金之躯,哪里是奴婢能比得了的。”季夏虽这样说,但她到底瘦弱,比不上姜思菀这副身子先前那般锦衣玉食,养得金贵,有些力气。还未推脱,便被姜思菀强硬地给她穿了回去。
见拗不过娘娘,季夏只好作罢。
她心里发暖,眼中多了些感动之意,对姜思菀也更亲近了些。
突遭巨变,娘娘虽失了神志,对前尘往事都忘了个干净,可这性子却是比先前要好上不少,比起从前,她还是更喜爱如今的娘娘。
季夏思及此处,身下却忽然传来一阵难堪的响动。
季夏有些愧赧,下意识捂住肚子,说出的话又带着些怒意,“门前那狗奴才仗势欺人,已经许久不曾送饭菜来了。若只奴婢也便罢了,再怎么说,您也是皇后娘娘,他们怎么敢让您受这等苦!”
姜思菀摇摇头,“被厌弃的皇后,只剩个名头,也没什么用。”
这就是门口那些守卫敢这么对她的原因。
对他们来说,都已经进了冷宫,无论是皇后还是奴仆,下场都是一个死字,他们也没必要客气。
姜思菀抬手,摸了摸季夏饿得尖细的下巴,有些心疼。
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如今却要在这里受这种苦。
万恶的封建社会。
姜思菀,现代社畜,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已经有三天了。
她的运气属实不好,人家都是穿成皇族王孙锦衣玉食,再不济也是个成长升级流,偏生她穿到已经宫斗失败的皇后身上。原主无法接受,羞愤投湖,再一睁眼,便是她这倒霉蛋代替原主进了冷宫。
这要是放在甄x传里,都已经是大结局了。
好在姜思菀前世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如今的环境虽然残破了些,倒也不是不能过,至少房子够大,比她先前在京都住的十平米地下室好得多。
只是不给饭这件事,是真的头疼。
这样下去,别说在冷宫苟着了,她们二人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好好在这待着,我再出去看看。”她道。
姜思菀说完,便踏出殿门。
冷宫门口有一道小门,平日里用作给冷宫中的女人送饭之用,从那里往外望,能看到守门的侍卫和极少自冷宫外头路过的宫女太监。
姜思菀先前在门口蹲守两日,都未见除守卫之外的任何人影,如今这是第三日,不论如何,还是要抱着希望试一试。
万一有路过的好心人能看到她,给她些吃的呢?
她不是原主,没什么身为皇后的傲骨,她前世就是从底层一点点摸爬滚打上去的,面子这种东西,对她来说还不如一个馒头重要。
季夏听她说完,脸上又露出些担忧,却是没再开口,只迟疑地点点头。
见识过娘娘前两日的作为,她自然知晓姜思菀是要去做什么,在她看来,这便是娘娘突逢巨变所生出的疯病。
——既然进了冷宫,便是毁了这辈子,没几个妃嫔受得了这般刺激。比起外面那些神志不清的女人,她们娘娘如今这情况,还算好的。
她劝不动娘娘,又怕说得太过让娘娘疯病加重,踌躇过后,只能随她。
冷宫,顾名思义,宫中是凌乱且萧索的。
几棵早已枯萎的柳树稀疏分布,茅草和枯枝散了满地,一脚踏过,窸窸窣窣地响。
宫中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女人,她们大多对姜思菀视而不见,不过也有例外。
“皇上!皇上今儿怎么来臣妾这儿了?”一个女人跌跌撞撞朝姜思菀跑来,她衣衫半敞,发丝凌乱,只在茅草一般的发丝间隙依稀窥见一张还算娇美的面孔。她停在离姜思菀一寸远的地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宫中礼。
姜思菀并不惊讶,反倒是驾轻就熟地挥挥手道:“是,我来了。今儿就歇在你宫中。”
那女人闻言,并未对姜思菀的自称有半分疑虑,反而喜上眉梢,大笑着跳起来往回跑,“皇上宠幸我了!皇上宠幸我了!”
“慢点。”姜思菀目送她回去,见她无恙,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
穿过石板路,再过一棵干枯的垂杨柳,前方便是冷宫厚重的大门。
今日门前似乎格外热闹些。
那扇只供吃食的口子太小,姜思菀从门内往外望,只能瞧见远处暖黄色的宫灯高悬,宫灯前头,是一个男人的半边身子。
那男人戴着一顶嵌金三山帽,面容很白,眉目俊朗,却不张扬,暖阳洒在他身上,似是勾了一层淡淡金边,渺渺茫茫之间,恍然一副慈悲像。
以往这冷宫外头除了两个对她爱答不理的守卫,便是一地萧条,哪来的彩灯和男人。
何况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看着就是个心善的主儿,莫不是她撞大运,遇见不小心溜达到冷宫来的大人或是太医?
姜思菀心中一喜,迫不及待趴在门前,便要开口:“这位……”
喉中的‘大人’二字还未脱口,男人眼睫一颤,朝她望来。
只一瞬,那副柔和的慈悲面孔碎裂开来,露出丝丝毒蛇一般的恶意,他开了口,声音沉沉,语气却极尖锐,“哟,可真是巧了,皇后娘娘莫不是知晓奴才要来,特意来迎接奴才的?”
姜思菀一懵。
“今儿是贤妃娘娘生辰,皇上下旨大办,晚上还请了各宫娘娘和朝中大臣同去赴宴。贤妃娘娘心善,还记挂着您在冷宫难捱,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碗人参汤。”他语气一转,唇间噙了一抹冷冷的笑,自手中的食盒中端出一碗黄澄澄的汤羹,作势要往门中送,“只是御膳房今儿人手不够,现做不成,只能请您食些贤妃娘娘用剩的残羹了。皇后娘娘……该是不介意的吧?”
他的双臂抬起,靛青色的绸衣裹在身上,衬得手掌更白。
姜思菀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一身靛青,一口一个奴才,哪是什么善人,分明就是个来专门羞辱她的死太监!
只是……
姜思菀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那碗汤。
迷蒙的热气自盅中徐徐飘出,热气下头是被炖成金黄色的浓汤,点点红色的枸杞浮在上头,冷风一吹,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止不住往姜思菀鼻尖里钻。
这不是巧了吗?她正饿得发慌,就有人来给她送汤。
姜思菀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欣喜,她装出一副被羞辱的模样,并未回答,而是伸手要去接汤。
那人似乎不太习惯她的沉默,有些惊异地看着姜思菀伸手,细白的指尖将将碰上瓷碗之际,那人却是双手蓦地一抖。
“啪嗒。”
瓷白的汤盅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浓香的人参汤没了支撑,瞬间泼洒在地。
“真是对不住,都怪奴才手抖,竟是不小心摔了。”他道:“这汤没了,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奴才吧?”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姜思菀这才真的生出几分火气,“你!”
你个半天,她也不能对这死太监怎么样。
死太监见她恼怒,笑得越发开心,他似是终于畅快了些,上前几步,凑近门前。
“姜思菀。”他眼中有浓稠的恨意翻腾,没有同方才那样阴阳怪气的叫她皇后娘娘,而是直呼姓名,似是终于褪去面具,露出他隐藏起来的真正面目。
他的声音很低,一字一顿道:“你、活、该。”
……
莫名其妙被一个死太监羞辱一顿,姜思菀回去之后蔫了不少。
季夏对于她没能带回食物这件事早有预料,她在外头拢了拢茅草,晒过之后铺在两人榻上,多少能抵挡片刻冷寒。
这一日光阴庸庸碌碌过去,姜思菀白日里受了气,又分米未进,夜色渐长之后,左右睡不着。
她索性披衣下榻,悄声开了殿门。
意料之外的,门外不再是黑漆漆似的一团,而是染上片片纯白。
似是纷纷扬扬的梨花自天空落下,姜思菀伸出手,接下一片晶莹冰花。
下雪了。
姜思菀想,这时候,那死太监该是陪着那个贤妃娘娘过生日呢。
还是把原身打入冷宫的薄情夫婿靖宣帝亲自给办的生辰宴。
宫斗成功的宠妃待遇,就是不一样。
也不知道这副身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算了,她苦笑,如今在这冷宫里,莫说是生日了,能捱过这个冬天都是难事。
想到此处,无边的静谧之中,突然有一道浑厚的钟声荡开,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是水面飘散开的一道道涟漪波纹,连绵不绝。
顷刻之间,从极静到极闹,惊叫声、哭嚎声、怒吼声……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似是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笼住这座夜色中的紫禁城。
而这其中,一道惊惧的声音尤为清晰,那声音穿过层层宫墙,远远传入姜思菀耳中。
“——靖宣皇帝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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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朝生而暮死,原是世间最不可能修道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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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游自知法力低微,开智之后便躲在湖底兢兢业业修炼,百年来从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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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高僧捉拿为祸人间的蛇妖,两人缠斗至此,圣僧法印一拍,蛇妖噶了,池游……也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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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穿着僧袍,手拿钵盂,以代人捉妖,换烤肉一顿。
“大师,好无聊,有没有话本看看?”
风光霁月的大师走进书肆,佛经不要,专挑爱情话本
世人都赞圣僧慈悲,为超度一妖,做尽万般难事
可当那蜉蝣妖真的消失,圣僧脱下僧袍,放下衣钵,固执地寻遍世间,要找一个长久之法
有人问他:你要的,到底是什么长久?
圣僧答:蜉蝣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朝生暮死盼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