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顾宸舟是在一个小区门口下的车,等唐予茜的车走远后。望着远去的车影,他点了支烟,双腿交叠靠在路灯上,右手指间腾起烟雾渺渺,左手刷着手机。

指尖烟雾袅袅蔓延开来,一截烟灰燃尽顺着顾宸舟的袖口滑下,掉在手机上,明亮的屏幕页面上赫然显示,梅尼埃综合征的相关资料。

凌晨两点整,许白接到老板的电话,说在他小区门口,让他开车出来送他回家。吓得许白差点把女朋友踢床底下。女朋友差点以为他出来见小三,他也不知道老板这是整哪出,自己有家不回,跑他小区门口要他送。

许白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仅仅是因为他是顾宸舟认识的人里面,最穷的一个,住的也是最普通的一个,因此不容易让唐予茜怀疑他身份。

不出五分钟,许白就把车开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立在路灯底下的身影,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火光在眼前明灭照亮英俊的侧颜。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阴沉的天空,俊逸的面庞染上了凝重。

许白把车开过去,打招呼:“顾总。”

车外的人依旧未发一语,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上了车。许白心中叹息,默默看了眼后视镜,那抹隐在阴暗的光线里的身影,不知怎的,许白突然就觉得平日里雷霆手段的顾总,在此刻突然就孤绝料峭。

顾宸舟不常做梦,近些年更是很少梦到小时候的事。

然而今晚,他梦见他七岁那年生日,母亲举办隆重宴会,邀请海城大大小小的豪门。父母忙着应酬和社交,跟本顾不上他。

顾宸舟压根不喜欢这种一堆人围着他,要他陪笑的聚会。所以在他吹完蜡烛后,他就悄悄退出大厅,独自一人回到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小小的身影探头冒了出来。

“阿舟哥哥。”

顾宸舟抬头看了过去,唐予茜穿着白色沙蓬裙,小小的身上还背着个小挎包,也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的。见到他,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

“原来你在这啊。”

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可见她找了他许久。

顾宸舟依旧没什么情绪:“找我做什么?”

“我来找你过生日呀。”说着说着,唐予茜想坐在椅子上,结果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摆拌倒,咕噜噜滚倒在地上。

顾宸舟忙收起手里的书,走过去,伸手握着唐予茜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用力一下!

没拉动......

他顿了顿,换两只手一起,微微拧起眉,稍微吃力,才把唐予茜从地上拉起来。而后一脸凝重地上下打量唐予茜,重点落在她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脸上,“你太胖了。”

“才没有,妈妈说小孩子要肉肉的才可爱。”唐予茜鼓了鼓肉脸,睁着一双大眼,严肃反驳。

见她这样,顾宸舟忽然就笑了,捏着她的脸,“找我过生日,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就忘了眼前的人刚刚还嫌弃她胖的事。

她侧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迷你保鲜盒,里面只装了两个蛋挞,笑嘻嘻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该不会是你在楼下拿的吧。”

唐予茜哼了一声:“才不是,这是我寄已做的。”

顾宸舟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她一个四岁小孩独立完成的,肯定是有大人在旁边帮忙。但他还是很给力,接过尝了起来。

入口齁甜,差点没把他腻死,小家伙怕是倒了半袋糖下去。

“好吃吗?”

对上唐予茜满满期待的眼神,顾宸舟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吧。”

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妹妹,顾宸舟压抑的童年总算有一丝安慰,他甚至想过两人就这么一起长大,他可以保护她一辈子。直到某天,猝不及防的消息传来,唐母去世了。

顾宸舟直愣愣的站在唐母的墓碑前,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还给他上课的唐老师,转眼就成了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顾宸舟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在心里暗暗对着墓碑上的照片承诺,这辈子一定会照顾好唐予茜。

“茜茜。”

未曾注意---

后方有人来势汹汹,像一颗炮弹似的直直冲撞上来,顾宸舟被撞得径直跌倒在地上。他抬起眼,便看见唐予茜发疯似的朝他扑过来,若不是有大人拦着,顾宸舟毫不怀疑她会冲过来打他。

“你还我妈妈,我讨厌你,要不是你,我妈妈不会死。”唐予茜被大人拦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所有人尝试安慰她,终究是于事无补。

顾宸舟一动不动,身上是麻的,但眼泪从眼眶滚落的灼热,他感觉到了。唐予茜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他一辈子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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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宸舟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即便是醒来,还是会身心疲惫。从床头柜上敲了支烟,突然想到要戒烟了,忍了忍,又把烟塞了回去,他坐回床边打了个电话出去。

“你找我?”

很快电话里传来常景行戏谑的声音,“我说你这出英雄救狗熊的戏码,有没有得到美人的垂怜。”

顾宸舟用力摁了下太阳穴,闭了闭眼:“我没想挟恩图报。”

“不是吧,你都替她弟挨一酒瓶子了。你还不图点什么,你不会是脑子被敲坏了吧?”

......

“她的病是什么时候的事?”顾宸舟想到这,眉心微蹙,指间轻转着金属质感的打火机。

常景行意外道:“小唐生病了?我怎么没听我表妹提起。”

常景行的表妹和唐予茜曾是一起留学德国的校友。因为这层关系,常景行从表妹手里获取关于唐予茜的第一手消息给顾宸舟。为此,他甚至被表妹怀疑苦苦暗恋唐予茜不成,落了个深情不得成渣男的形象。天地良心,他的心是属于所有十八岁以上女人的。

‘啪嗒’一声,打火机倒在桌面上,顾宸舟收回手,嗓音低沉,却带着天生的冷感。

“她跟唐老师一样患有梅尼埃。”

常景行倒吸口凉气,语气不自觉降低几分:“这就是她突然回国的原因?”

“嗯。”

常景行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正色道:“那你还装什么君子。她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你不趁机留她身边?”

顾宸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常景行知道他在听。他继续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你不把握机会,到时候小唐让别人给翘走了可就有你好受的。”

后来这些天,顾宸舟一闲下来,脑海里就响起常景行当时的话。

“人家小唐要家世有家世,就算不靠家里,她也是青年大提琴演奏家,艺品高雅。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你不急,有的是比你还急的追求者。别到时候她真遇见哪个真爱,动了凡心走入婚姻殿堂。你就在人家婚礼下边偷摸着哭吧。”

常景行说的话糙理不糙,顾宸舟失眠了好几天,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唐予茜穿着婚纱给别的男人戴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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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雨,提醒出门带伞。唐予茜拉开窗帘,便看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她一不小心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草木清新挂着水珠,满园尽是芬芳,但雨后却被打得东倒西歪,花瓣也浸入泥泞里,看上去一片狼藉。

唐予茜伸手出窗外探了探温度,缩回来时,指间顶着一滴硕大的水珠,伸手捻了捻,透心凉。关上窗户,唐予茜随手勾了件针织外套出了休息室。

昨天晚上,她爸唐柏打电话来,要让她这两天回家,说给她做了好吃的,回去补补。她因为这几天店里忙不过来,只好拒绝。新店开张不足一个月,导致这几天,店里仅有的几个员工都忙不过来。

唐予茜虽然是老板,也不好不管不顾,也就留下来一起帮忙。走到后厨甜品制作区,她巡视一圈今天的甜品成品,很满意道:“这周辛苦大家了,晚上我请大家吃大餐。”

“谢谢,老板。”

“予茜姐,要吃海鲜大餐。”

唐予茜回头,是甜品师沈恬,女孩小脸圆滚滚,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好。吃哪家的就交给你来选了。”唐予茜笑着说。

“保证完成任务。”沈恬朝唐予茜虚虚敬了个礼。

后厨的事安排好,唐予茜便走去前厅。下雨天的原因,店里顾客比以往还多出几倍。在前厅转了一圈,正打算去柜台帮忙,就看见吕春萌紧张兮兮走过来:“茜茜,雪糕不见了。”

雪糕是唐予茜养的一只布偶猫。平时也很高冷,不随便走动。可今天也不知怎的,吕春萌找了它半天都没找到。

“刚刚有顾客说在咱们店门口的大树底下看见有只布偶猫,我寻思着,那可能是雪糕。”她本来想直接出去找的,走到门口了,才想起要先告知唐予茜一声。

“春萌姐,有批咖啡豆订单出了问题,那边销售正找你。”不远处一个服务员举着座机电话呼唤着吕春萌。

唐予茜拍了拍吕春萌手臂,安慰道:“没关系,你去处理订单。我出去找找。”

“那你记得带把大伞,别淋湿了。”吕春萌不放心的交待着。

“放心吧。”

唐予茜在柜台后面找了把伞,便出门找猫了。秋风轻拂,吹起她身上裙摆微微扬,薄薄的外套挡不住阵阵凉意。

唐予茜一直挺喜欢下雨,但此刻这场裹着疾风的雨,让人失去欣赏的心境。裹紧双臂,她开始沿着整条道路寻找。这条路是单向道,路短人少,路两旁的树是长了十几年的枫杨,微风拂动,带来沙沙的响声。染而,唐予茜走过路过之地都没有猫眯的痕迹。

她有些担忧,这么凉的天又下着雨,雪糕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淋到雨。

就在走到尽头时,唐予茜忽地听见一声猫叫,她顿住脚步,探头四处看了看,最终确定在她左前方。

唐予茜加快步伐,拐了个弯就看到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一人一猫在屋檐下躲雨。

笔挺清冷的侧影,唐予茜视线一抬,就看到顾宸舟。

黑色西裤包裹修长的双腿,他的侧影颀长挺拔,眉眼精致又大气,穿着件白色衬衫,西装外套裹着一只猫抱在怀里,他唇角含笑,满溢宠溺。

不知何时,来时丝丝细雨已经停歇。秋风也止住了脚步,路面的水洼骤然被抚平了波纹,只有顺着伞面滴下的粒粒水珠落地时激起的小小漩涡。

顾宸舟慢慢转头,一眼就看见拐角处站定的曼妙身姿。屋檐下的雨珠滴答作响,那人打着一把透明雨伞,微风掠过,浓墨的长发轻轻飞扬,白色的裙摆轻轻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冰肌玉骨。清澈的眸子让人见之忘俗,身材纤长,施施然而立,便有睥睨一切的温婉气息,似是生来如此。

顾宸舟顿了顿,抬脚走了过来,目光灼灼,看着她,一汪清幽的眸色中翻涌着波浪。

“你怎么在这?”

“喵~”怀里的猫朝它的主人扑通去。

顾沉舟顺手捋了捋小猫柔软的皮毛,微微偏头,眼底有来不及收敛的宠溺,“这是你的猫?”

“啊,是。”

“看来它已经迫不及待了。”顾宸舟笑了笑,紧接着把裹着西装外套的雪糕交还给唐予茜。

唐予茜这才发现,顾宸舟的西装外套已经湿了一半,而雪糕的毛也是半湿半干的状态。想必是他用自己的外套给雪糕擦干了身子。

这一刻,唐予茜觉得那个浅浅的笑容,轻轻盈盈的,如流光溢彩般,点点落入心间,架起一座彩虹,就连下雨天都有种漫不经心的明媚。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