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暴雨,下午三点开始下雨,风雨交加伴随着头顶的乌云 ,可见度骤降。

唐予茜从电梯出来,一手拿着还在滴水的伞,一手提着礼物,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舅妈李莉从隔壁打完麻将回来。

李莉身材微胖,化着精致妆容,褪去眼妆便知道年纪不小,四五十岁的样子,目光带着三分审视三分惦记。

“茜茜来啦,人来了就好,带什么礼物啊。”

唐予茜面色淡淡,退后一步,“嘉嘉生日,这些都是应该的。”

李莉嘴角一僵,边开门边道:“最近忙不忙?我听说你开了家咖啡馆,哎呀,你们家的女人各个都是女强人。尹洁还管着那么大一家公司,我们家嘉嘉要是有你们姐妹俩一半的能力,我睡觉都能笑醒咯。”

大门一开,客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李莉换好鞋子走进去,“嘉乐过来,你茜茜表姐来了。”

“你烦不烦,来就来,吵死了。”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满面暴躁的打游戏,桌上摆满零食和酒瓶,整个客厅还残留在烟味。在他身边还有三三两两男女同学,听见声响目光都望了过来。

李莉满脸尴尬的对着唐予茜说:“嘉嘉在房间里呢,你去找她吧。”

唐予茜抿唇不语,换好鞋子绕过客厅那些人离开。

“嘉乐,刚刚那是你家亲戚。”

“嗯。”

“行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富二代啊。”

周嘉乐听见身旁女生这么说,难得抬起眼。女孩见状兴奋道:“就她拿的那个包,我要是没看错那可是爱马仕限量款。还有她那套衣服,跟我在视频里看到的巴黎时装周秀场上模特穿的,一模一样。”

“诶,你表姐这么有钱是做什么的?我看她带了好多礼物有你的份吗?”

唐予茜闻言,眉心微蹙,旋即敛去眸中的神色,进了周嘉嘉的房间,“嘉嘉。”

看见唐予茜的那一刻,周嘉嘉眸色一亮:“茜茜姐。”

这是个乍一看内向斯文的女孩,鼻梁上架着厚重的镜框,挡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十七岁的女孩,花季般的年龄但周嘉嘉却跟别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有些木讷,郁沉像一朵开不了花的苞蕊。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偌大的电子钟表,上面显示高考倒计时,红色的数字如催命符般让人窒息。

房间里没有一件娱乐玩具,桌上整齐摆放着各种教科书和练习册,就连唯一的装饰,也仅仅是个普通的日历,上面标满了各类学习计划。

课桌前只有一把椅子,周嘉嘉翻过椅子,“茜茜姐,请坐。”

唐予茜微笑着点头,把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

周嘉嘉欣喜的接过礼物后,却在看到课桌上的试卷后笑容凝滞住:“谢谢,我能做完试卷再拆吗?”

她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自我约束,这本来是优点,但唐予茜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紧迫的危机感。这是外界和她自己不断往身上施加压力导致的结果。怕浪费时间,一旦做了计划外的事,便会生起一股浓浓的负罪感。她就像一个正在被充气的气球,气球越膨胀,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唐予茜淡笑着点头:“当然,我等你做完试卷,我们一起拆礼物。”

周嘉嘉:“好,我会尽快的。”

“没关系,你按你自己节奏来就好。”

唐予茜从左手边拿出一本书随手翻看,恰好看见夹里边的英语试卷,满分一百五,她考了一百四,她却在试卷上面贴了张便签【差一分差千里,高考只有一次机会,你已经被人远远甩在身后了---loser】

二十分钟后,周嘉嘉做完试卷将桌面收拾干净。看到唐予茜手中的试卷时,她失落道:“这次考试我没考好。”

唐予茜放下试卷,抬起头温和道:“虽然我留过学,但现在让我做这份试卷,我未必考的有你好。”

“为什么,您已经很厉害了。您在国外生活那么久,肯定精通英语。”

唐予茜笑了笑:“其实我们日常使用的英语不会像这试卷这般刁钻。语言的作用是交流和传递信息。试卷虽然复杂了点,但只要你学会提取关键词,也能做到抓住题目传递给你的信息。”

周嘉嘉问:“怎么做到的?”

唐予茜从她眼中看到了对知识的渴望,微笑道:“我们一起重新做这份试卷吧。”

一个从内心自我否定的人,要的不是别人泅渡她,而是需要引导,重新找回自信,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摆渡人。唐予茜知道学习已经很苦了,若是带着压力和自我否定的学习,更叫人生不如死,所以她尽量帮周嘉嘉放松一点。

两人在书桌前研究英语试卷,唐予茜抛出一个又一个信息引导周嘉嘉做题。十分钟过去了,连周嘉嘉都诧异,自己原来还是能这样做题,去繁从简找到正确信息。

唐予茜折起试卷,将一旁礼物提了过来:“学习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变回花季少女周嘉嘉了吗?”

周嘉嘉盯着桌面上的礼物,眼泪瞬间涌上眼眶。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告诉她要努力,再努力点能做得更好,为什么不努力?她妈到处炫耀她是天才,老师表扬她是优等生。以至于她只要没考到他们理想中的样子,就会被责怪,在这样高压下,她与他们为伍,亲手扼杀掉那个花季少女周嘉嘉。

“谢谢。”

唐予茜温和的笑着,没有说话。唐尹洁送件连衣裙,唐予茜送了本带有作家签名的书,唐宇送了一套护肤品。

唐予茜鼓励周嘉嘉换上裙子,还帮她编了个发型,露出饱满的额头。周嘉嘉本来就长得漂亮,在唐予茜的鼓励下,比之前更加自信了,人也看起来精神许多。

两人出了卧室,唐予茜握着周嘉嘉的手:“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应该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很好看,勇敢点。去吧,我去个厕所。”

“好。”周嘉嘉在她的鼓舞下,吸了口气抬头挺胸走出卧室。

“我以为你在房间里学习,没想到你倒好,在里面梳妆打扮。”李莉的声音本就尖锐,这会阴阳怪气起来更让人窘迫。原本在客厅的那群男男女女目光都落到周嘉嘉身上,带着审视、讥笑。

周嘉嘉闻言不自觉垂下脑袋,耳根通红,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刷多几套题。别以为你考那点分数就可以骄傲了。我告诉你,全国一千多万考生,有多少比你厉害,比你还努力的天才你知道吗?你编个头发的时间人家已经能做出一道物理题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天才在成为天才之前也先是一名普通人。这一千多万考生里,嘉嘉已经很棒了。三大主科一百三五以上,物化生也不差。她哪次考试不是全年级第一名。今天是她生日,她在完成全部学习任务之后,连穿件裙子也要被学习道德绑架吗?”唐予茜的声音温沉,以字一句在李莉听来是压制,在周嘉嘉听来是解围、是撑腰,是让她鼓起勇气的催化剂。

李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想翻脸却又想到有事求人家,抹了把眼角道:“我也知道我们家嘉嘉很棒,做母亲的哪能不操心自己孩子呢?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嘉嘉好。你也知道,自从你舅舅跟你妈去了之后,我一个人把俩孩子拉扯大,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吗?可是我们家没有别人家家底,我们穷人家只能寄希望于孩子,寒门能出个贵子。”

唐予茜的舅舅当年和她母亲在一辆车上,母亲在送舅舅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人都去世了。这些年唐家也因这件事,养着舅舅一家。不然李莉一个无业游民,整天只知道打麻将的妇女拿什么供两个孩子读书,一家三口吃饭。但唐家也知道李莉贪心不足,所以给的生活费仅限于他们一家消费,也因此李莉仇上他们家的富。

唐予茜听完眼都没眨,平静说:“你有话直说吧。”

李莉也懒得再装清了清喉咙道:“我听说明远国际学校升学率不错,你看能不能把嘉嘉姐弟俩转到那里读。尤其是嘉嘉她要高三了,那边的师资力量比公办的好。”

唐予茜蹙眉:“嘉嘉在现在的学校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转学要适应环境,要跟上不一样的进度,成绩也有可能波动。”

“明远国际学校是你舅舅当年创业第一个参与的项目,我想你舅舅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嘉嘉他们在他奋斗过的地方读书。”

唐予茜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她转头询问周嘉嘉:“你想转学吗?”

周嘉嘉往她身边靠了一步,下意识地看向李莉。唐予茜安慰她:“别怕,你实话实说,你有权自己做选择。”

“我不想。”

唐予茜看向李莉:“舅妈,这件事还是要尊重嘉嘉,毕竟学习是她在学,什么样的学校对她来说是好的,她自己有分寸。我们就不要用我们大人的判断帮她做决定。”说完,她拉着周嘉嘉的手往外走,“我已经订好餐厅了,带嘉嘉出去吃。你们不用等她吃晚饭了。”

唐予茜拉着周嘉嘉进了电梯:“带你去过生日。”

周嘉嘉感激的看着她点头。

出了电梯,手机铃声响起。

唐予茜看了眼手机屏幕,愣了下,划开接听键,“喂?”

“予茜,是我。今晚有空吗?”电话那头顾宸舟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微不可见的试探。

唐予茜有些诧异,下意识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件事想跟你说。”

唐予茜咬了下唇瓣,“很急吗?我今晚要陪我表妹过生日。你可以到店里来找我。”

那头安静了片刻,唐予茜能听见他低沉的呼吸声。

“不是什么大事,下次找机会再跟你说。再见。”

“再见。”

顾宸舟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方才林超跟他说他之前撒谎追来的女朋友,如今真相大白,他女朋友很生气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

顾宸舟一时心慌,联想到唐予茜,心情骤然不安起来。等电话打了出去,他才想起今晚他也没空,还有个晚宴要参加。想到这,他苦笑一声,看来还真是被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