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改嫁
魏玉从苏府出来后又骑驴上了趟翠山,上辈子她回来为父丁忧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普耀寺,她与寺里的主持空明走得近,常与她秉烛夜谈,主持帮她指点迷津,她在寺里曾抽取一个签文,上头写着:一轮风雨一动魄,月圆月缺三六载,坎坷曲折皆定数,终成九州第二人。
等魏玉活过了一辈子再回头看,才明白那条签文的含义,她是三十六岁时当上首辅的,应了九州第二人的说法。所以普耀寺的签格外的准,这也是她重生以来一直想去的原因。
求签后她便下山寻了回县的牛车,明日一早出发。
翌日,魏玉随着老乡的牛车摇摇晃晃驶向城外,魏玉还有些感慨,想她临死前是个褫夺官职的老妪,满心绝望最后一头栽倒在牛车下,现如今这牛车载着的却是前途无量、满怀希望的年轻人。
清河县是成州府下辖的一个小县城,一共住着近六万户人家。魏玉家住在清河东岸的柳叶巷里,一家子安生本分,勤劳肯干,算是个家有余粮鸡犬饱的市井人家。
只是一切变故来源于家中顶梁柱倒了,魏玉娘亲是清河县衙里的一位书吏,每月薪资最高时也能有八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是绰绰有余,魏玉父亲是溯州人士,有一门刺绣的好手艺,平日里做些小绣件,也算一个消遣又能挣零嘴的本事。
魏玉的娘是在县衙里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后,一头栽下不省人事撒手人寰,为此县衙还补偿她家五十两银子,好在魏玉中了秀才后每月有例银一两跟三十升米,偶尔帮人代写家书或是帮人作保也能挣些外快,日子过得比娘亲在时确实是要清苦些。
等她到达清河县时,已经是弦月高悬,星辰满天了。
院子里还亮着灯,魏玉轻手轻脚往屋子里走去,听到她爹那屋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床板吱呀声跟喘气声透过木门清晰地传过来。
魏玉脸瞬间黑了下来,她捏了捏拳,总算忍住没冲进去撞破两人的“好事”。
她摸着黑从房里拿了套换洗衣物,悄无声息准备走出院子时,厢房里又传来对话声。
“你快回去吧,万一我女儿等会回来了看到像什么话。”声音有些哑,带着撒娇跟慵懒。
“这么晚了她不会回来了,况且回来了又怎样?你难道还要为她娘当一辈子的鳏夫?咱俩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我可不想每次来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女人声音洪亮醇厚。
魏玉这两日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忘了自己父亲在她回家后不久就告诉她要改嫁,改嫁对象是县衙的捕头刘莹,前世的自己没法接受自己的父亲改嫁,一气之下便去了成州。
王氏的性子一向内敛沉闷,所以当年他提出自己要改嫁时,着实吓了魏玉一大跳,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爱娘的人,仅仅在时隔三年后就移心转意,年纪尚轻的她无法理解。不过如今她却想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没有经济来源,想要找个依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厢房里的灯熄灭了,魏玉转身翻出院子,她准备今晚找个客栈将就一晚,以免明早她爹见到她后尴尬。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去了趟县学,跟夫子道别,因她当时童试成绩优异,学政公布红案,她是被划入成州府学,但后来因为母亲去世丁忧三年,这三年只好在县学暂时学习。前两天知府召见时,她便向苏大人要了举荐信,好在下一次乡试前回到府学中学习,苏大人答应了她。
与县学的夫子说明情况后又被拉着叮嘱了一番,临近午时她才慢悠悠回到家。
魏玉将落榜一事说与父亲后,王氏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考虑到女儿的心情,便一个劲安慰她。
“一路上回来累了吧,快来坐下尝尝爹做的饭菜。”王氏舀了碗鸡汤放到魏玉面前。
王氏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性格温婉,此时眉心微微皱起,烦心事全都挂在脸上。
魏玉想起上辈子,她自从离家后便鲜少回家,那时她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等以后出息了再将父亲接来与自己同住,哪知等她高中后归乡,父亲却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孩子,自然不可能抛下一切跟自己走。
魏玉见他为难,便善解人意道:“爹,我过两日便去成州府学念书,你一个人在家我担心得紧,娘也走了四年了,你还年轻,要不你再找个良人彼此也好有个照顾,我在外求学也能安心。”
时下风气开放,并不阻拦男子在妻主死后改嫁。
王氏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他紧张地捏着衣角,支支吾吾:“你,你今日怎地提起这事了,是不是听到外头什么风言风语了。”
魏玉微微一笑,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何须听从外人的话?儿行千里父担忧,反过来也一样,要不然,您跟我一块儿去成州?”
王氏担忧道:“若是我去了,是不是咱们还得赁个屋子?”
魏玉点头。
王氏摆手:“你到时是住学堂,难道还专门为了我租房吗,那岂不是浪费钱?我就在清河呆着,你放旬假再回来。”
魏玉略微沉吟:“这样也行,既然如此,那爹要不趁我在家这两日,另寻个人?我看那县衙里的捕头刘武便不错,为人老实,踏实肯干,她的夫郎去世了得有五年了吧。”
根据魏玉打听到的信息,刘武比王氏小两岁,今年三十一岁,夫郎病逝了五年,二人有孩子。
魏玉想,既然他不好意思提,那她就帮一把,不然像她爹这种性子,要让他说出来,那得猴年马月。
王氏脸上通红,面露惊讶地看着她:“你心里不惦记着念书,怎么成天了解这些?”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跟女儿提过此事,只是女儿一心放在学习,他也不好意思再提,所以这事就拖下去了。
魏玉无奈,她早上随意一打听,才知道左邻右舍多少都知道父亲跟刘武的事,只是自己上辈子压根没关注这些事,对于除了学业以外的事都觉得无关紧要。
她叹气道:“都是街坊邻居,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也不足为奇吧。说真的,爹,你觉得她怎么样?”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还,还行吧。”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若是你不介意,改天把她喊到家里来吃饭。”
魏玉自然没什么介意的,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气,真是天要下雨,爹要嫁人啊。
因着魏玉只在家呆六天就要去府学报到,所以趁着这时间,正式和刘武见了面。
刘武身高体壮,性格豪爽,说话直来直去:“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和你父亲互相都有好感,趁着这机会,咱们要不把事儿办了。”
王氏狠狠地拉了下她的衣袖,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怯怯地看了眼魏玉。他觉得自己这女儿越来越琢磨不透了,特别是这次落榜后,表面上说什么都和和气气的,但他又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因为没有感情,所以才可以和气。
刘武一把握住他的手,看向魏玉:“你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说呀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跟你爹把事儿办了,你也好安心去求学,这不两全其美么?”
魏玉颔首,面上表情不显:“我都没意见,一切都看爹的意思。”
刘武一掌拍向桌面,豪气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成亲就喊些好友亲朋,摆个三两桌就行,趁着阿玉还没走,我待会儿就去通知。”
魏玉看着她五大三粗的样子略微蹙眉,看向王氏强调道:“一切都要看爹的意思。”
刘武一把搂住王氏,笑道:“你爹一心想着你呢,你要觉得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
魏玉淡淡地看着两人,忽而笑道:“没问题。”
刘武拉着王氏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说是要去联系乡厨好在家中院子里摆上两桌。
魏玉看着二人消失的身影,笑容渐渐淡去,她走到门槛前坐下,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的眉骨上,像是在一块莹润的白玉上投上一道瑰丽的光影。
玉是石头作的,但她不是,在她提出想让父亲跟随自己一起去成州时,她当时心底有那么一瞬希望他真跟自己去,或许是上辈子体会亲情的时间太少,也或许是她想到上辈子回家看到父亲躺在棺材里瘦削的模样心底泛起的丝丝愧疚感。
重活一世,她总要改变些什么吧,例如处理好父女俩的关系,往后即便他有了新的家庭甚至孩子,她都应该放平心态,该回家看看就得看看,该尽的子女孝心就得尽。
想通这点后,心头萦绕许久的情绪逐渐散开,她起身回到屋内,继续收拾着求学要带的行李,也在心中筹算着她跟苏昭宁的那档子事。
她早就想好了,既然苏家要招赘妻,那她就顺杆子往上爬,反正她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入不入赘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世人所看重的脸面跟妻权对于她这个死了一次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上辈子她倒是把脸面顾足了,但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过了两日,刘武便喊上亲朋好友在自家院子里摆了酒席,亲朋好友加上左邻右舍足足坐了四桌。
院子里大家伙吃得热热闹闹,坐在门边的邻居听见敲门声便开了门。
迎头来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黑面女,她冲邻居鞠躬问好,嗓音低沉浑厚:“请问魏玉是否在此处。”
邻居被虎背熊腰的样子吓得怔愣半晌,好半天才找到声音,磕磕绊绊说:“在,在,请问您是?”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黑面女身后传来:“我说让我来你还不信,瞧把人家给吓得。”
这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他脸上堆笑:“您好,我们是魏玉在成州的朋友,此次来寻她是有重要的事,还请您通告一声。”
邻居听着他轻声细语便不自主地点头,转过头冲院子里大喊了声:“魏玉有人找。”
魏玉应了声,放下喝汤的碗,冲席间亲朋说明便起身走过去。
王氏正在席间敬酒,闻言看了下门口。
等魏玉见到门前这两人时,她根本毫无印象自己层有过反差这么大的朋友,询问来意后才得知二人是苏府派来的。
一个是媒人,一个是护卫。
他们是来商量入赘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魏玉跟爹存在许多误会,加上二人性格上也有一定的缺陷,所以才造成现在这样不亲的局面,后面两人都会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