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下聘
“你说什么?让我女儿入赘到苏家?!”王氏惊得从凳子上站起,震得桌上的茶水一阵晃动。
媒人赵花护住茶水,眉眼弯弯:“大哥,您别急嘛,咱们好好商量。”
朝阳洒进魏家的院落,王氏看向院子的东北角,那里原本是魏蓉在世时搭的葡萄架,只是如今只剩些枯藤荒草,让整个院子显得更加荒寂苍凉。
王氏忽然涌起一股悲悯之意,他愤然道:“我不能对不起魏家,他们家三代单传,玉儿是魏家的独苗,你让她入赘,这不就是让魏家断子绝孙,不行,绝对不行!”
赵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不动声色扫了屋子一番,道:“您这样想就不对了,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嘛,人家苏家还有个女儿呢,可不缺传宗接代的。”
王氏更不懂了,自古富商招赘都是为了传宗接代,也是为了让家中生意持续经营下去。
赵花是个人精,自然懂王氏的疑惑:“您这就不懂了吧,苏家可不是简单的富商,成州知府是他们家的大女儿,二女儿才是经商的,只是这二当家的小女心思不在功名上,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大儿子的妻主身上,二当家的主君又疼惜儿子,这才决定招媳的。”
如今正值盛世,部分百姓富裕起来,都说士农工商,虽然近年来富商的身份地位都比旧朝高了些,但阶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所以时下出现榜下捉媳这样看似金钱交易的择媳方式,都是富商们想要步入上层阶级的手段。
坐在王氏旁边的刘武揽住他的肩,宽慰道:“阿玉脑子灵光,是个有主意的,你要不听听她的想法。”
王氏带着水光的眸子看向女儿。
魏玉心情颇为复杂,她忽地心软了,向王氏说明了情况:“爹,是我上门主动请求入赘的。苏家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入赘一事绝不是因为想要报恩才决定的,苏公子性子直率爽朗,赤子之心,我十分羡崇喜欢,自是心甘情愿。”
王氏拉着女儿的手,焦急地问:“什么救命之恩,你受伤了?怎么不给爹说。”说着他又噙泪,十分愧疚,“都是爹不好,爹对你关心不够。”
魏玉心中无奈,安慰了王氏一番。
赵花在一旁安静地看这出父女情深的好戏,等大家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才开口:“原本主君的意思是软轿护送魏姑娘回家,只是家中因为些事情耽搁了,待再来试馆找姑娘时才得知你早已归家,所以这才让我拿着聘礼上门来与大哥商讨两个孩子的婚事。”
说着他便拍拍手,站在院子里的成护卫带着数名下人鱼贯而入,有的是手上捧着礼盒,有的是两人提着红色漆箱,将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王氏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他此刻已经被吓得呆滞在原地。
“两人的八字也比对了,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那普耀寺的姻缘签也说两人的缘分是前世今生修来的。”
赵花无意间瞥见房中角落里的一本佛经,又看王氏手上戴着佛珠串儿,所以心中断定他信佛,这才搬出普耀寺来。
王氏听到普耀寺时果不其然怔住,脸上隐隐有纠结之色,刘武也在一旁劝说:“既如此,咱们何不成全孩子俩,反正阿玉也要去成州求学,你原本不是担心她在外头受欺负嘛,那现在亲家是成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孩子大姨又是知府大人,那谁还敢欺负咱们阿玉。”
赵花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她这个外人倒是体贴得很。
王氏有些无措,他确实担心玉儿在外头受人欺负,魏蓉才没了那一年,魏家的亲戚就想要霸占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他们能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不过就是欺负他们父女俩一个弱一个幼,好在刘武及时赶到,她喊了一众衙役来驱赶,这出闹剧才算消停。
但入赘不一样,这意味着原有的妻纲一蹶不振,一切要看男方家族的眼色行事,看上去表面风光,但常常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除非家里十分贫困过不下去,没有哪个人家会让女儿入赘。
只是王氏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到这些,他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迷迷糊糊地应了这门亲事,等这些人离开院子,他坐在凳子上看着满屋子的聘礼,才缓缓回过神。
桌上放着三书还有残留的茶水,魏玉出门送客,刘武也回了衙门,屋子里安静下来。
若是按照正常的女婚男嫁结亲流程,那是十分繁琐复杂的,说媒定亲、三书六礼、拜堂入洞房等,这些在显贵之家都是必须要有的,但是若是入赘,步骤确实少了很多。
他忽然发现自己除了知道苏家公子的名字外,对其他一无所知,甚至连自己的女儿所感所想他都无从得知。
真是个失败的父亲,他像一摊燃尽了的蜡烛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院子里偶有蝉鸣,鸣叫声也显得苟延残喘。
——
苏家这头忙得够呛。
苏父忙着带孩子,苏昭宁忙着制作妹妹给的食单,苏青荔则是整日待在医馆,苏母则是去了汇州谈生意。
入秋后一层秋雨一层凉,天气渐冷,成州人有贴秋膘的习惯,加上庆湖里的莲藕享誉天下,现在街面巷落里的店铺都是卖的莲藕炖排骨、莲藕炖猪蹄、莲藕炖鸡等等。
今日是珍馐阁闭阁修整的日子,苏昭宁此时在珍馐阁的厨房里反复钻研妹妹给的食单。
这间厨房也是苏昭宁指导修建的,不同于普通百姓家的低矮昏暗、烟熏火燎,这里头宽敞明亮,开窗见山,构造设计半开放式,不仅确保了油烟的快速飘散,而且还增强了采光通风性能;顶部耸立的烟囱,既利于灶膛火势的控制,还抽掉了柴草燃烧时释放的烟雾。
厨房外走出去便是酒楼的后院,苏昭宁在此处搭建了个临时土灶,此刻正冒着徐徐白烟,呛得他不停咳嗽,脸上也如同小花猫。
苏青荔给的食单是烤鱼跟奶茶,这两者光看名字确实好理解,但苏青荔解释起来却跟苏昭宁印象中的烤鱼和乳茶不同。
烤鱼不是将鱼叉到树枝上烤,奶茶也不是他们常喝的乳茶,大兴朝的乳茶加了花椒和盐,是咸辛口的,苏昭宁向来不爱喝,苏青荔头次喝更是差点吐了出来。
这两样菜品的制作技巧,苏青荔只粗略地说了下,她的原话是:“先要油炸底菜例如土豆片、藕片、木耳等素菜,烤鱼要先腌制入味,再放到烤架上炙烤,等鱼皮焦酥后再放到烤盘,下方用炭火烤炙着,将炒制的料汁倒到里面,上桌即可。”
奶茶则要简单些,将糖与红茶放在砂锅里炒制后便加入牛乳,苏青荔还给了建议:“这是基础款,你还可以往里头加料,例如栗子泥、芋泥等。”
每次苏青荔说的菜单,苏昭宁都听得半懂,让她再多解释解释,她也说自己只在梦里吃过看过,具体怎么做用多少材料她一概不知。没办法,苏昭宁只好慢慢摸索,好在他在烹饪上有些天赋,每样菜单只需摸索两三次便掌握要领。
这次制作的烤鱼还需专门的工具,为此他早早联系铁匠打造出苏青荔形容的烤盘烤炉,这会儿正在后院里燃火烤鱼。
终于在废了三四条鱼后,他总算烤出一条完整又焦酥的鱼。
此刻已薄暮十分,天边铺陈着一团团棉絮似的云朵,漫天匝地的斜阳从云朵的缝隙中飞射出无数道灿然的金黄光芒。
苏昭宁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他像只小猫坐在树下享受着美食,脸上全是餍足。
那些数道光芒又穿过桂树投射到他的身上,枝叶浮动,他像是躺在波光粼粼中。
这一幕定格在河对岸的秦临眼中,她痴痴地站在那儿,仿佛一道霹雳击中了她,她的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迷恋。
渐渐地,苏昭宁的脸与自己梦中那位男子的脸重合,她的眼神也从迷恋到痴狂。
在苏昭宁快要将鱼吃完时,厨房的门被敲响了。
是苏宅的家丁,她是来禀报派去魏家的媒人已经归来,还带来了好消息。
苏昭宁胡乱地擦了把脸就策马回到府中。
刚进门就听到赵花的哈哈大笑:“嗐,您不知道,成护卫把人家可吓得够呛,都以为魏玉在外头得罪了什么贵人,咱们是上门讨说法的恶棍呢。”
苏父看了眼一旁挠头不好意思的成护卫,也抿嘴笑起来。
赵花看到匆匆赶来的苏昭宁,捂嘴笑道:“公子可慢些,您的妻主过两日便来了。”
苏昭宁双颊飞红喘着气:“她,她可有说甚?”
赵花故意卖关子:“那说的可多了,公子想听哪句?”
苏昭宁直言直语:“当然是她提到我说的话了。”
“嗯——她说了什么来着。”赵花佯装苦思冥想,“对了,她说......”
他学着魏玉的模样,背着手一脸专注:“苏公子性子直率爽朗,赤子之心,我十分羡崇喜欢,自是心甘情愿。”
话完,苏昭宁脸更红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魏玉说的那句话,越想越不对劲,猛地从床上坐起:“她果然是觉得我不够美,说些文绉绉虚头巴脑的词句来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