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县，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也不绝于耳。

楚宁宁挑选着今天中午要做的菜，渔北冥那厮好似当真没了灵力护体，这也罢了，但他不吃饭。

按理来说筑基期的修士是可以辟谷一段时间的，但对于脆皮丹修来说，本来就不太注重这个，渔北冥甚之。

如今他既没了灵力，又有因为饿肚子偷兔子的前科，楚宁宁总疑心他会饿死。

“又不是什么麻雀之类的鸟儿，总不至于真把自己气死吧？”

【你说什么？】

“没跟你说话。”楚宁宁把挑的菜递给大娘，“麻烦称一下。”

大娘把青菜捆起，像现代那样板板正正地给她。

楚宁宁数了铜板递过去。

【我说你可真是抠搜啊！你缺钱吗？！昂！千里迢迢委托金丹期，就他妈送二十两银子？！二十两！人金丹期看你的眼神你没看见啊！他在说哪来的神经病啊！】

楚宁宁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

【二十两银子的情意？哪怕你没有因为砍价不成功又从原来的三十两里面抽出十两来我也不会多逼逼一句话！】

“你就说我送没送吧？”

楚宁宁声音上挑：“嗯？”

系统静了许久。

【…………送了。】

“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嗯。】

“对喽，我帮助了你，你要说什么？”

【你可以继续帮我做任务吗？】

“…………”

楚宁宁微笑道：“统统啊，做系统不能太贪的，贪小便宜容易出大问题你没听说过吗？”

【统统没学过，统统只知道主系统说我们业绩攒够了会给我们升级！】

“升级有什么好处吗？”

【可以更好的知道宿主内心的想法奥！】系统声音变得恶狠狠，【就不怕遇到你这么软硬不吃的宿主了！】

楚宁宁沉默一会儿道：“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没办法PUA你了。”感情是buff不能叠加啊。

【我不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旦提及PUA就要开始PUA了！】

楚宁宁感叹道：“要不人家是主系统呢。”就系统这傻样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嗯哼嗯哼嗯哼～】

楚宁宁抬脚迈过大街上一处低洼，听着脑海中系统的叨念。

心里盘算着：反正送过去的饭菜渔北冥也不吃，导致门口的旺财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吃，害怕她下毒，不如今天中午随便给他做点什么东西好了。而且毕竟刚有了一大笔开支，她应该节省一点才行。

于是要拐去菜市场尽头的脚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往回走，路过卖肉的买了三两的肉。

卖鲜花的老婆婆摊前有了新开的腊梅。

楚宁宁提着自己的篮子想着中午的菜谱。楚河家的肉摊最近开门的晚，可不能让他们撞见，否则定要埋怨她去别家买肉。

回回遇上，她都被迫从他们家提一两免费的肉回家，虽然量不多，但架不住次数多。这十年来大事小事也多亏了他们帮衬，总不好意思。

慕风站在自己的摊前，过往的行人匆匆。有人看了眼这边又很快离去。

他的目光也是散落的，也不和其他店主一样吆喝，仿佛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发呆。然而前方的人影却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她。

楚宁宁是看到了慕风的，这次他没穿那件发白的长衫了，而是换了一身粗麻布衣，看起来好了一些，但仍旧很落魄的样子。

她没准备停下脚步，只是目光从那摆满脏兮兮独活的摊上移开，打算继续往前走着。

如果那呆愣愣的家伙没有看向她的话。

如果那呆愣愣的眼睛不会有一瞬间聚焦变得有几分神采的话。

慕家村在她们村的北面，比他们村的人口少了一些。

慕风的事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嘴里前两年还挺出名，原本父母在时供他上了私塾，但似乎没多少天分，又天生体弱，大概五年前掉下了湖去，人就不大好了，有些痴痴傻傻的。

据说后来还请了另一个村远近闻名的大神去驱邪，自然也无能为力。

当时胡子芸那家伙好事，非要拽着楚涵去看。回来之后楚涵病了两天，搞得大娘吓得去给人神婆赔罪，拿了一道符纸回来烧了化到水酒里给楚涵喂了才好。

楚家等人包括胡子芸都不大敢在楚宁宁面前提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总是半遮半掩的，遇到了这些就轻描淡写地说过去，楚宁宁只对那时楚涵生病印象深刻，所以连带着记得些事情。

剩下那些零零散散的是她那天遇见他以后才回想起来的。

楚宁宁停下了脚步，状做无意间回头。

摊位前她抬手碰了碰独活。

这药上还沾着泥，有新的有旧的。没处理好的药材药铺也是收的，但独活常见，而且他这些品相也不是很好，若没有认识的老板估计很难出手，确实不如在街上散卖了好。

“怎么卖？”楚宁宁问道。

慕风没说话，只安静地看她挑挑拣拣。

楚宁宁抬眼看了看他，又状做检查药材般拿起独活来看。

她有点怀疑这家伙就表面看起来正常点，但其实疯的已经没办法跟人沟通了。

“三文钱一斤。”慕风在她放下药材准备试探的时候道。

楚宁宁好险没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有点贵，两文我全包了。”

楚宁宁：糟糕，砍价砍习惯，顺嘴了。

他能回答她怎么卖，而且价格还很合理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她还多嘴一句这不是给人出难题。

然而慕风很快就同意了：“可以。”透露着可以让人随意欺负的味道。

不知他到底理不理解他们所说话的意思，还是说不发病前他跟正常人的智商一样？或者在众人不知的这几年，他变得正常了？

若他已经变得正常，那么随意按照过往揣测他是个疯子是很不好的事情。

楚宁宁对待他也是正常的语气：“那请帮我包起来。”

她下意识在脑袋里换算————两文钱一斤，处理好了以后卖给胡家药铺她估计还能盈利。

【傻子的钱你都赚，你亏不亏心？】

楚宁宁：“有点，但不多，我只是随口打价，没想到他真会答应。”

慕风垂下头去将独活一个个捆扎起来，唇形温润，半阖的眼也好看，就是瘦削了些。

路过的一人大声问道：“你这药材怎么卖？”

他抬眼看人，好似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那人来到摊位，边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捆扎的独活边问：“这干什么用的？”

慕风手里的动作也停了，看着人，但不说话，也没有半分要张口解释的意识。

眼看他就兜不住这场面了。

楚宁宁道：“独活，祛风湿，止痛。可以入药熬服，也可以直接喝。”

“噢，这么厉害。”

楚宁宁笑着跟人点了点头：“这些我已经全买了，等着这摊主帮忙绑上结账呢。”

那人又看了看药道：“不错，下次出摊给我留着点。”说罢走入了人群。

系统吐槽道：【多大脸啊，又不买。】

楚宁宁却道：“至少这话是个好话。”

系统：【你不懂。】

楚宁宁：……您搁这儿愣怼我呢。

她懒得跟系统计较，那人走后又来了几人询问，药材也差不多都捆好了。

楚宁宁掏出荷包来结账，慕风则把绳子打上了最后一个结。

他真的很安静，安静到跟周围嘈杂的集市格格不入。

楚宁宁知他恐怕生活拮据，不然不会两次相遇都是如此落魄的场景，于是有心点拨。

“慕老板，出摊出摊还是得靠吆喝啊，你这得吆喝起来才行啊。”

慕风看着她等她说了好几句重复意思的话后才默默点了点头，那表情不知是听没听进去。

楚宁宁笑着学侠客给他抱了个拳：“下次有缘再见。”

这人看着怪可怜的，她心里觉得可叹。

这世间的路从不管人的想法，只在那让你走。有的人能走的稳稳当当，有的人却只能走的跌跌撞撞。

当楚宁宁的路与他们有缘重叠，她便忍不住要帮忙扶一扶，可也就只能扶一扶，因为终究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

慕风卖完东西却并未收摊，站在空荡荡的摊前。

慕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傻了吧唧的弟弟仍旧傻了吧唧地站着，他觉得这很正常，这再正常不过了。

傻子卖货你能指望他些什么？

走近了慕水终于看到空无一物的桌子，他两步并一步上前问自己的傻子弟弟道：“药呢？”

慕风被他抓着胳膊，看着他后知后觉的伸出手中的铜钱。

慕水怔了怔。

“你卖出去了？”

慕风没回应，他自从落水后总是这样，虽然落水前就不活泼，可落水后变得更呆了，往往问十句也得不到一句回复。

慕水攥着铜钱高兴道：“慕风以后你可以多挖点这个去挣钱！走，我们回家去。”

比起慕水的盲目高兴，慕风痴痴傻傻的此刻却很清晰地明白——恐怕这样是挣不到钱的，就好像他很明白嫂嫂对他的恶意和往日的挨打挨骂他是该委屈的，然而此刻他仍旧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是混沌的大脑由不得他表述如此不明逻辑的句子，也或许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等待、积攒着什么。

而慕水呢也并不是不知道这次或许纯靠运气，卖货的是傻子，买货的刚巧也是傻子，毕竟那是连药铺都不收的药，还是他走了几家药铺才订了三文钱的价来这碰碰运气。

但他不愿意这样想。只是想着那东西被什么有眼光的老板瞧上了也不准。不然他这傻弟弟往后要靠什么生活？他们总不能养他一辈子。

兄弟俩收拾了摊子，同街道上的监市要了押金往县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