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慕柔下班回家,一进门,瞧见慕国华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子,准备出门。

慕柔拦住慕国华,惊讶地问道:“爸,你这是要干嘛?”

慕国华看了一眼卧室,小声说:“我今天已经从厂里办完手续了,你妈气不过,在房里闹脾气呢。她说了,今天不给我做饭,我要么去外面吃,要么自己动手做。”

慕柔盯着慕国华手上的竹篮子,“所以,爸,你打算自己动手做?”

慕国华将胳膊上的竹篮子取下来,无奈道:“我哪会做什么饭菜啊,我是先去买菜,我估摸着,万一菜买回来了,你妈妈气消了呢。”

慕柔听完,将肩上的蓝色布包放进房间里,上前接过慕国华手中的竹篮,“算了,爸,我去买菜吧,你这个从没进过菜市场的人,怕是怎么讲价都不会。”

慕柔说的都是实话,慕国华还真没去过菜市场,他只去过国营的菜店和副食店。那时候买菜凭票,是不讲价的,什么价格都定死了,去买菜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到处都是自由贸易的菜市场,摊主们可以自己随便定价,去买菜的人也可以随便讲价,这样方便是方便了,但可操作性也就高了。

不少摊主喜欢看人报价,眼生的人去买菜和眼熟的人去买菜,报价可能不一样,这其中窍门多着呢,慕国华这个从来没去过的人肯定不懂。

慕柔接过竹篮子,跨在胳膊上,出门左拐,往菜市场去了。

晚上的菜市场比早上的菜市场还要热闹。慕柔从西侧进去的时候,发现赵家婶子刚买完菜,挎着篮子准备从里面出来。

慕柔赶紧挪动脚步,往东侧进去。

她现在并不想见到赵家婶子,她不想听到赵家婶子问起她和徐厂长相亲的事。

结果从东侧进去,没走两步就撞见了江淑兰。

严格来说,江淑兰是慕国辉的妻子,是慕柔的婶婶,慕柔见了她,是要乖乖开口叫人的。只不过江淑兰一直和他们家的关系有些别扭。

这种别扭的关系得从慕柔上高中那会儿说起。江淑兰有个女儿叫慕小香,和慕柔同年,只比慕柔小两个月。正因为同年,慕柔和慕小香几乎是同时上学,一起读完小学,初中。

别扭就是在升高中那年产生的,那时候升高中要靠推荐,一个大家庭里只有一个名额,周围的邻居、学校的领导和家里亲戚都把票投给了慕柔,慕柔顺利升上高中,慕小香则去了乡下做劳动。

这件事在江淑兰心里就是一根刺,每每提起来都要发一顿牢骚。

江淑兰的性格和万照红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万照红的脾气只对着家里发,江淑兰不同,江淑兰无论在家里还是外面,都是个厉害的角色。

当年慕小香没有如愿上高中,江淑兰站在自家门前破口大骂,甚至还骂到慕柔家里来,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慕柔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在她记忆中,江淑兰一直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慕柔心里有点不愿面对江淑兰,但这都迎面撞上了,没有故意装作没看见的道理。慕柔硬着头皮开口打招呼:“婶婶,你也过来买菜啊?”

江淑兰没料到会遇见慕柔,她眉头一挑,细长的眼睛盯着慕柔胳膊上的竹篮子,嘴角似笑非笑,“哟,你妈妈舍得让大学生出来买菜啦,她自己怎么没来啊?”

慕柔脸上的神情淡下来,她就知道,江淑兰一开口准没什么好话。慕柔不准备多搭理她,只应付一句:“她身体不舒服。”

江淑兰似乎猜到了原因,她调侃道:“是不是你爸爸从厂里离职了,你妈妈气不过?你回去告诉你妈妈,让她把心放宽一点,你爸爱折腾,就让他去折腾嘛。”

江淑兰话里并不是关怀,而是带着一种看笑话似的劝慰,这让慕柔心里很不舒服。

慕柔将手中的竹篮子掂了掂,道:“婶婶,我赶着去买菜,不跟你多说了。”

慕柔说完昂头便往前走,江淑兰回过头去,瞧见慕柔高挑的背影,心里一阵挤兑。呵,高傲什么,读过大学了不起?她们家小香也是读过大学的人!

江淑兰收回目光,心里依旧愤愤不平。她每次瞧见慕柔,总要想起当年的事情。她家慕小香到底比慕柔差在哪里?

明明论学习,论长相,论人品,论德行,慕小香都不差她慕柔一星半点,为什么当时大家都要选慕柔?

江淑兰觉得不公平,觉得周围人都不公平,后来她甚至觉得,周围人就是嫉妒她,就是不希望她有个有出息的女儿。不过慕小香也争气,在乡下做了几年劳动之后又被推荐上了大学,这让江淑兰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安慰。

慕柔上了大学又如何?她家小香也是被大家推荐上去的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哪儿都不比慕柔差!

江淑兰想着想着,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慕柔的背影。慕柔这姑娘,似乎出落得比以前更加窈窕大方了。

江淑兰心里莫名有点不安,慕柔这模样,以后不会在婚事上也要压慕小香一头吧?慕小香从小到大都被慕柔压了一头,要是到头来找个对象还不如慕柔,那真就是被慕柔压一辈子了。

江淑兰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她琢磨着,该给慕小香张罗张罗相亲的事了。

慕柔挎着篮子走进菜市场,很快忘了之前碰见江淑兰的事,专心挑起菜来。

她买了两个土豆,一兜白菜和三个茄子,这些都是万照红爱吃的菜。她也不敢买多,现在天气热,她怕买多了,放在家里放一天就变坏。

买完这些,慕柔寻思着,她还得买一样荤菜回去。

万照红最爱吃的一道荤菜就是红烧猪耳朵。现在万照红还在气头上,慕柔想买一只猪耳朵回去讨好一下万照红,让她消消气。

菜市场里卖肉的摊子不多,卖猪肉的只有一家。那家猪肉摊的架子上面挂着一只猪头,大老远就能瞧见。

慕柔走过去的时候,猪肉摊子边上挤满了人,但并不是人人都要买猪肉,有些人纯粹是看人家买,他们在旁边凑热闹。

毕竟猪肉价格贵,一块钱一斤,很多人平时根本舍不得买,只能凑在摊子面前看看人家买。

慕柔走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有个人在问猪耳朵的价格,慕柔一听赶紧挤上前,凑过去听。

卖猪肉的摊主姓陈,因为头很大的缘故,大家都叫他陈大头。陈大头捏着猪耳朵,对询价的人说道:“这个猪耳朵可是宝贝,我便宜点卖给你,3块钱一只,怎样?”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听,都深吸一口气。猪肉都只要1块钱一斤,猪耳朵却要3块钱一斤,这个价格太离谱了。

离谱归离谱,看热闹的人群里没一个人吱声。他们经常来买菜,对陈大头这种套路已经见怪不怪。

照理说陈大头在这里固定摆摊,不该这么瞎报价,这么瞎报价,以后谁还在他摊子上买肉?

可是陈大头自有他的一套理论,平常的猪肉他是不会瞎报价的,一斤1块钱,雷打不动。但是猪头上的肉,那就随他定价了。

猪头肉,猪耳朵,猪鼻子,猪舌头这些,因为少,所以被他卖得贵。有些人就好这一口,就爱吃猪头上的这些东西。都说物以稀为贵,有竞争就有竞价,这时候就是陈大头赚钱的机会了。

当然,陈大头也不是逢人就狮子大开口,他今天一口价说出3块钱,纯粹是因为遇到了一个生面孔。

这个来询价的年轻人,一看平时就没怎么买过菜。陈大头在这里摆摊这么久,对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由此断定,这是个不会讲价的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真的不会讲价,听到3块一只的时候,他只是皱皱眉头,内心在犹豫,并没有要开口讨价还价的意思。

一旁的慕柔却听得急了,她站在后面,看不到年轻人的面容,只看得见他宽阔的肩膀。她生怕年轻人一口答应下来,赶紧使劲挤到前面去。

要是年轻人答应下来用3块钱的价格买下一只猪耳朵,那她也肯定得用3块钱的价格买下另一只。

慕柔挤上前,对着陈大头道:“3块钱一只猪耳朵,这也太贵啦,我昨天听人说猪耳朵才一块五毛钱一只,怎么今天就翻了一倍啊!”

陈大头听到人群中的慕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心里有些生气,两手一挥,“你是不是来买肉的?你要是不买肉,就不要在这里凑热闹。”

慕柔将手中的菜篮子举起来,说:“我买,我当然买。”

陈大头一听慕柔也要买肉,脸上立即堆满笑容,“你要买多少肉啊?”

慕柔指着架子上挂着的猪头,道:“我也是来买猪耳朵的。要不这样,你卖一只猪耳朵给他,卖一只猪耳朵给我,咱俩每人出一块五,你也算是收了3块钱,怎样?”

陈大头笑起来,他知道这次是遇到知情的老客户了,但是他刚才才开出3块一只的价格,这时候被人还价还到一块五,他心里落差太大。

“哎哟这位姑娘,我3块一只的价格被你还了一半的价,没有这么还价的道理。一块五那是昨天的价格,今天想买的人多,价格当然会不一样。”

慕柔也知道陈大头肯定不会同意,她商量道:“那咱们两人每人多加两毛,行不行?”

陈大头心里一寻思,这个时候,年轻人肯定心里已经清楚了,再也不会出3块钱买一只猪耳朵,倒不如就着这个价格卖了。况且平常也就卖一块五一只,今天卖一块七也算是赚了。

陈大头一口答应下来,“也行。”

就这样,慕柔拎着一只猪耳朵回家。她走之前,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她旁边和她一起买猪耳朵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倒是一直看着她。

慕柔身材高挑,年轻人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他一直看着慕柔在他旁边鲜活地讨价还价。

他付完钱,提着一只猪耳朵从人群中挤出来,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

心里忍不住想,买菜可太累了,简直比管理工厂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