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艺训班

等到钱港生自己上去考试了，才晓得为什么这么容易过了，第一次面试大概是海选，要求自报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就好了。说完了，还给了一本杂志，随便挑一个段落读就行了。

面前老师都面无表情的，钱港生还真有点紧张，说话声音都有些抖。不过他是红港本地人，口齿清晰是没问题的，顶多就是有点懒音。钱港生很鸡贼地选了个长一点的段落，然而人家老师没等他念完就手放在桌上的圆铃上，“叮”的一声，钱港生就被通知可以准备下一轮面试了。

钱港生还有点茫然，后面已经叫了下一个人的号码，他吐出一口气。

“也不是很难嘛，”出了门见到喊春就吹上了：“我都可以做明星啊。”

“是啊是啊，你还能做LTV一哥呢。”阿春满是敷衍的说道。

她倒不意外钱港生第一次面试能够通过，光是看考的东西就知道了，第一关就是面目没有障碍，身体没有残疾，说话不特别结巴，别人能听懂的，有本地身份证的，基本都给过了。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刚从海那边新游水过来的新移民，广东话讲不好，就被刷掉了。早年间红港缺人，政府就规定凡是过来的都算红港人，直接领身份证明。过了几年红港人多了不少，就规定过来的有临时身份证，住满七年才算正式居民。

阿春也刚领身份证没多久，她家里是本地人，只是刚满十六，才拿了身份证明。

钱港生听了阿春的话，有点憋气，他发现了，喊春在有求于他之后，不跟他对着干了，反而什么都“好好好”，“对对对”，好像她才是年长的那个似的，既欠揍又让人发不出火来。

要不是还惦记着去看庄卓芝，钱港生真想回家算了，他今天还请了一天假呢，还要被老板扣工资，有那功夫回家睡大觉不好吗？

哦，顺便说一句，钱港生现在在一家小饭店做学徒，工资很低但是能学手艺的那种。他跟喊春一样，读书读得不太行，又不想去混那啥，出来找工作也就只能找这种了。

就是不知道师父把压箱底的手艺教给他要什么年月。

要他说卖衣服多好，喊春的工资比他还高呢，要不是家里非说有门手艺不怕丢饭碗，死活不让他辞职，他都想去卖衣服了。轻轻巧巧，每个月赚的还多，哪像厨师，累死人。

不卖衣服的话，拍戏也不错，还能见大明星，刚过了一次面试的钱港生就有点飘了。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钱港生意识到，明星也不是都靠一张脸就行。

面试的人聚集的快，考完试的人散得也快，两个人都考完往LTV的片场走的过程中，春运现场就已经散去一大半了。就像阿春思索的一样，很多人被筛掉，也很多人都过了，所以现场喜忧参半，有的人喜气洋洋，有的人哭丧着一张脸，嘴里骂着面试官眼瞎之类的。

钱港生念叨着要去看庄卓芝，阿春带他走，门口的人不认识，但她说了要找庄卓芝之后就有人给她指路了：“你们来看阿芝啊，喏，那边，今天戏没拍好，刚被导演骂呢。”

两人往他指的方向一看，庄卓芝坐在一边，低着头，整个人的氛围很是低落仿佛头上有朵乌云的样子。倒是没哭，不过明显情绪一般般。

然而距离她二十米不到，一群龙套围着一个一身古装白衣，模样风流倜傥的男人“哼哼哈嘿”打得热火朝天。气氛那叫一个热烈，白衣男人还时不时地“飞”起来，动作潇洒利落。

这就是乔原吧，阿春欣赏了一眼男人的打戏。

乔原手里拿着柄剑，一看就是塑料的，但耍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明显长期练过。刺、砍、劈、挡都很是稳当，不止看起来有力度，还带着一丝文质彬彬的优雅，难怪他火呢……

钱港生也看得目不转睛，甚至连心中的女神庄卓芝都差点给忘到一边去了，毕竟，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武侠梦呢？钱港生可打小就爱看武侠小说，只恨自己不能仗剑江湖！

阿春也不管他，径自去找庄卓芝，几天没见，庄卓芝看见她就跟看见亲人一样，眼泪汪汪。

片场风气怎么样暂且不提，反正庄卓芝是来赚钱的，忍两个星期乌烟瘴气也就过去了。台词也还行，虽然是现编现拍，好歹给她练台词的时间，少睡几个小时多练练也行。关键是今天这戏是打戏，还是要吊威亚，跟乔原配合的戏份，庄卓芝就不行了。

这年代不像后世那么有钱，多数也都没有特效，威亚不能用电脑消除，那就只能涂成跟这一场戏的背景一样的颜色。而且后世的威亚其实已经安全了很多，都是登山绳，绳子很粗，每个人都绑好几根，结实得不得了。

阿春仔细瞄了一眼，这时候的威亚都是钢丝，安全系数不一定有保障不说，架在腰上也都很疼。

她为什么知道呢？因为庄卓芝偷偷带她去了厕所，之前庄卓芝才挂了一会儿，拉开衣服腰间都是青紫青紫的。

其实，导演给庄卓芝安排的戏份很简单，在房顶高处稍微挽个剑花，跟一个配角对打一下，被打“飞”出去，由男主角乔原接到地上。

庄卓芝在地上练习时没问题，一上威亚她就不行了，貌似有点恐高，忍不住往下看不说，还常常手脚并用，搞了半天，一个镜头都不能用。

任何时候耽误下班的都是罪人，别看庄卓芝是个大美人，在剧组一样逃不过耽误收工被人骂娘的命运。还是乔原看庄卓芝都快哭了，跟导演提议先拍他的戏份，让庄卓芝缓缓。

以至于眼看着乔原这边拍完就要放饭，庄卓芝还在不知道怎么办，李明旭就算照顾也顶多是让武术指导多教教，武术指导教了，庄卓芝连“飞”起来都困难，真就笨鸟后飞了。

没办法，阿春只好把她以前的经验拿出来告诉庄卓芝：“中午你别吃饭了，时间长了要吊好几个钟头，下来会吐的。也尽量少喝水，上来下去很麻烦的，他们（武术指导）未必愿意帮。还有啊，你起来的第一个动作，两只脚要先起来，别实实的落在地上，这样起身容易点。”

“……就是那个两只脚起来的瞬间，跟他们配合好，很微妙的。”

阿春这边说着，庄卓芝那边点着头，两人按照庄卓芝应该拍摄的动作在地面上重新表演了一遍，动作有些大，让沉迷于武侠世界的钱港生终于回了魂，再看两个人比比划划，啧啧称奇。

他有些疑惑：“喊春，你什么时候懂怎么拍戏的？动作都挺有型。”

钱港生可是赵春分24K青梅竹马，打小这丫头就跟他屁股后面转，深知她连棵树都不敢爬。

“这几天跟LTV的武术指导现学的。”钱港生不是内行，阿春态度自然地说了理由，他也就信了，好在身体刚好没多久的阿春也没有特别利索，只是比以前动作流畅了一些。

庄卓芝比钱港生多拍了两天戏，但也没懂到哪里去，听阿春说是怕庄卓芝不会才打听的，好姐妹又乱感动一番。钱港生提起阿春要考三个电视台，庄卓芝举起双手百分百支持，她之前就觉得，阿春要比她更能适应片场这个环境。

“阿春学什么都很快……”

这是庄卓芝跟钱港生说的，从阿春帮忙说服李明旭，到帮她谈薪资，再到这次来探班陪她搭戏，阿春实在是一个天生演戏的好苗子，不想她这么笨，老是被剧组的人骂。

庄卓芝说的眉飞色舞，钱港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他认识的声细细（小小声）的喊春？

听了半天，钱港生都感觉庄卓芝说的是个她自己臆想的人，反正不是赵春分。

“她讲的真的还是吹的？”庄卓芝重新开始拍戏时，钱港生忍不住问阿春。

“当然是假的。”阿春斩钉截铁，她这时候又想起来她是一个十六岁少女了。

闻言，钱港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私底下，我们自己怎么吹都行，你同她好好讲讲，出去对别人说好丢人的。”

“知道了。”阿春应声。

看着重新挂上威亚庄卓芝努力的一遍一遍跟人对打，挨摔，钱港生总算不光是注意美貌和动作潇洒了，还颇为有些唏嘘，听庄卓芝讲，这几个动作连贯起来才几分钟的戏，结果眼看着要拍好几个小时，就算是当明星，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工作啊。

要说之前钱港生还有点飘，觉得明星靠脸就行，现在反而有些担心，喊春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苦。庄卓芝那么靓可是演主角呢，都累成这样，喊春估计就端茶递水那样的角色吧。

再说，还不一定能考上，他也实在不觉得能考得上。

偏偏，第二次面试，同样差不多的流程，这一次的考试，老师要求的是一个简单的几分钟小短剧，老师负责出题目，轮到钱港生时，老师问他：“能表演一下梦想吗？”

钱港生登时有点肝颤：“我的梦想是，做演员。”

来这里嘛，不是也是了。

“……然后五分钟里你就什么都没讲，被叮出来了？”

阿春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尴尴尬尬的钱港生，心里很清楚，没有表演经验的人，有些是这样的：“其实不一定说演员的，可以讲你现在的职业，切菜炒菜，治大国如烹小鲜嘛……”

钱港生都不想见人了，他从小到大最讨厌考试了，还是被那么多人盯着的考试：“我的脑袋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呢？考的什么，过了没？”

“我的题目是寂寞，那我就假做抽烟，讲些有的没有的喽。”

别看阿春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这几天一下班就回家为考试做准备，那是相当充分了。

话音未落，钱港生就从阿春手里拽出有“第二次面试合格”字样的纸条，脸上多了几分兴奋之色：“喂，喊春，说不定你真的能考上，到时候做了大明星别忘记给我签名啊！”

然而钱港生很快失望了。

阿春同学第三轮面试过得也很容易，类似于HR的提问：“你为什么选择LTV？”，“为什么想做演员？”，“演员和你现在做的职业有什么区别？”等等的问题，阿春答得都很官方且动听，为了悄悄拍LTV的马屁，阿春甚至还研究了一下最近播出的节目内容，特地去蹭电视看。

“我们这条牛仔裤呢，同LTV前天播的《XXX》里面的那个女主角的同事穿得是同款来的，哇真的，明星穿起来就是一不一样，腿都显得特别长的，这位小姐，我看你不如试一下……”

阿春甚至还自我表演了一个“LTV型”安利，那广告打的，监考人都笑了。

可是，在最后一轮面试选择时，阿春被刷下来了。

面对其他人的提问，阿春说的理由是：“他们要中五毕业的人，我没有会考成绩单。”

实际上呢？因为阿春的表现很不错，包括后来的问答，老师随口提问的才艺加试，她还准备充足的表演了个简单的现代舞，看得出，别人怎么不知道，起码教表演的老师对她满意极了。

那位老师姓任，一直是LTV训练班的表演老师，他从季度提出了全日制，给学生们加了很多教学内容，又每次都作为训练班的表演班主任，是一位很认真负责又爱才惜才的老师。

训练班考试的大部分都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阿春这样符合艺员标准的少之又少。

所以哪怕知道了阿春中学肄业，任Sir都决定破格录取她。

以往也有一些不错的学员，是被这位老师破格录取的，这也不算什么特例。

不过后来是阿春自己不干了的。

“为什么？”很久以后，阿春做访谈时，主持人好奇地问起了原因。

阿春的回答充满了个人特色。

“LTV训练班要一整年全日制，学员每个月薪水才六百块，交了房租我就剩一百……”

“不够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告罄……

希望我能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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