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代
“什么!”韩彬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薛小儿能讨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艳福不浅啊他小子!”
这群醉醺醺的公子哥言辞轻浮不敬,秦乐窈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些人不可能会是薛霁初交好的朋友,他向来清高,甚少结识这种酒肉朋友。
满屋子的男人一口一个媳妇,换做其他未出阁的女子早就要翻脸闹脾气了。
但秦乐窈不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场子,沉得住气,随着笑作礼转移话题道:“几位公子的酒吃得可还满意?草民是沉香酒庄的掌柜,今日水云楼的酒水许多都是出自咱们酒庄的。”
韩彬却是已经醉得不太听得懂话了,端着酒杯颤巍巍起身,伸手就想去搂人:“妹妹啊,我跟你说,薛、薛小儿那厮啊,不行,他不行,你跟着他只有受罪的命。趁早!趁现在,倒不如跟了哥哥我……”
醉鬼说话磕磕巴巴,秦乐窈巧妙避着肩膀,连换了两个位置,韩彬仍在锲而不舍地跟着,最后秦乐窈已经靠在了花影屏风边上,被他生生往前一扑给拽住了胳膊,递着杯子往前:“来来,妹妹,喝口酒。”
“公子你喝醉了。”秦乐窈用力甩了下抽出胳膊,忽然反客为主将他扳过去指着前头道:“你看,那前头,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韩彬冲着她指的方向努力睁大眼睛,秦乐窈接着诱导道:“看不清啊,你上前去看看,金色的,还会发光呢。”
倚在栏杆边上的两个损友见兄弟出糗笑得不行,眼看着韩彬真的认认真真盯着屏风上的花鸟图案研究着,谁也不去提醒他,就这么掩嘴看笑话。
秦乐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正欲向清醒的那二人找个托词借机开溜,岂料那韩小公子忽然一下丢了酒杯,也不知是醉出了什么名堂来,左脚踩着右脚就往屏风上一趴,硬生生将那比人还高的花影屏风给撞倒了。
里里外外的侍女小厮尖叫声四起,那屏风四片折叠,连着韩小公子的人一起摔出了众人的视野去,外面便是旋梯走廊,无人倒还罢了,万一有人,可真是出门被鬼压倒了血霉了。
秦乐窈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吃惊地掩着嘴,忽然听得外面轰隆一声闷响,人群爆发出了更尖利地叫声,显然是出事了。
落下去的屏风正好往上楼来的赫连小王爷身上砸落,被他仗着力气大给一脚踹飞了出去,连着醉汉韩彬一起摔在了楼梯上。
那屏风平整光滑在楼梯上弹了两下搁不住力道,滑雪似的往下一截截地掉,又再被赫连煜伸腿一脚给牢牢抵住。
秦乐窈跑出去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荒唐的一幕,那醉酒后又被这么天旋地转一通折腾的韩小公子,正伏在摔得破烂的屏风往外吐着秽物。
赫连煜脸色阴沉着,周身的气压低到鬼神让路,后头跟着的康小侯爷惊张向来大,扯着嗓门一声怒喝:“这什么不长眼的阿猫阿狗,伤着了小王爷千金之躯万死都不能辞罪!老板呢!把老板给小爷叫来!!”
白凤年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急出了满头的冷汗了,男人看着满场狼藉和周围一群低头不做敢声的小厮护卫,有火发不出。
当初汴梁之所以能得北疆相助臣服,威北王赫连岐功不可没,他与当今圣上有着勤王救驾的患难交情,身份特殊不说,又是出了名的既护短又不讲道理,霸道得很。
而他此生只钟爱一位妻子,膝下独子赫连煜,即便是皇子皇孙见着面去也得礼让三分。
这冲撞了谁人不好,怎么偏偏是那位爷。
赫连煜敞着腿坐在太师椅中,湛蓝色的眼瞳里是暴风雨前的寂静,白凤年在老远外就开始赔笑脸了,男人点头哈腰畏手畏脚地走近,还未及开口,康兆和就狐假虎威地先阴阳了起来:
“白老板,咱们赫连小王爷战场上取敌军首级都是毫发无伤的人,好嘛,你这小小水云楼倒是差点让小王爷挂了头彩。”
白凤年伏着腰站在一旁,赔罪道:“是是,小人疏忽,实在是没料到那厢房中的粗蛮人竟是这般有辱斯文,那花影屏风可是足足百斤重,好在是小王爷力能扛鼎天赋过人,否则今日可真是要酿成一桩血祸了。”
白凤年说完了第一句话就赶紧将祸头给甩了出去,厉声怒骂道:“可恨那些罪魁祸首竟是还妄图开溜,被白某又给擒了回来,必定要给小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把人给我押上来!!”
白凤年是个明白人,无论那屋里的人是何身份,对面既是赫连煜,那便满屋子都是弃子。
即便是将他们后头的家世得罪干净了都好,这事也是必须得推人出去承接怒火。
十几个壮汉打手熙熙攘攘又押了数十人进来,连同那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的韩彬在内,当时屋子里的两个小少爷,秦乐窈,再加上两个陪酒小倌和五六女使小厮,一个不少,全给扣跪在了正中央。
康兆和小侯爷哼哼了两声,忽然竟是在那垂头低首的一群人中瞧见了一个熟面孔,小侯爷展开扇子装模做样摇了两下,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赫连煜。
原先屋里那李、萧二位公子本就年少不经吓,一出事就慌了神,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赔着不是,将错处全都归结到了昏倒的韩彬身上,若不是他吃醉了酒耍酒疯,也不会惹出后面的祸事来。
眼看着李萧二位公子认错态度十分恳切,矛头要转向地上昏迷的韩彬,白凤年琢磨着也开始帮着转移注意了,总不能真的任赫连煜在他这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大事来。
“还请小王爷息怒,这件事说到底是在咱们水云楼出的,白某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这样,今儿个是咱们头一天开张,一会上场的‘九天祥和舞’的九位‘仙子’原本是竞天灯的价高者才能依次挑选,今天就当是水云楼给您赔个不是,让您提前择一位作陪,您看如何?”
白凤年观察着赫连煜的神情,见这位爷没有很明显的排斥不悦,便赶紧招手示意小厮去请人。
“这九位仙子是咱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您先瞧瞧,看看有没有合您心意的。”
不多时,屋里便又进来了九个穿着纱衣的舞者,个个身段婀娜容貌瑰丽,已经都扮上妆了,显然是正准备上场又被临时叫来的。
赫连煜还没说话,康兆和先看花了眼,那九位仙子中除了六位美娇娘之外,还有三位清隽的少年郎,是专门为他这种断袖之癖的少爷准备的,长得一个赛一个的可人。
白凤年观察着赫连煜的神情,谄声道:“小王爷瞧瞧,可有哪个孩子是能入您法眼的?他们个个都能歌善舞,耐受性非常好,玲珑尤其擅琵琶……”
赫连煜只随意在那九人身上扫了一眼,而后湛蓝色的眸子转向了地上昏迷的韩彬,又在跪地的秦乐窈身上流连转了一遭。
秦乐窈的肤色冷白,蓝色的衣裳最是能将那后颈子衬托的莹润如玉。也难怪当时仅那么一眼便迷了康兆和的眼睛,连雌雄都分辨不清了。
赫连煜的唇舌有些燥热,注意力也跟着一道转走,白凤年还在介绍着几位‘仙子’有何特长之处,眼看着赫连煜走神,男人的视线跟着瞧了过去,然后变得微妙起来。
他就说,这位秦老板的皮相是有过人之处的,偏她自己不晓得好好利用起来。
秦乐窈伏在地上,听得周围静默下来,直觉有些不妥,她低头凝视着自己交叠的手背,仿佛终于慢慢开始察觉到了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加速的心跳声终于在赫连煜低沉的嗓音中戛然而止,他说:“旁的就算了,我要她。”
那声音分明是向着她的,秦乐窈如遭雷劈惶然抬眸,就这么不期然再次与那双湛蓝色的妖冶眸子对上了视线。
“收拾干净,送到林拂居,这事就这么算了。”赫连煜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白凤年得了特赦似的喜笑颜开:“好嘞,小王爷放心,一定给您办妥。”
“白掌柜——”秦乐窈惊惶喊了他一声。
白凤年回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跟着送走了赫连煜这尊大佛之后,摆手让小厮遣散这满屋子的闲杂人等,最后只留下了秦乐窈一人。
“秦老板,快起来,地上凉。”白凤年笑眯眯扶起了她,秦乐窈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冷脸道:“白掌柜,我是正经做生意的。”
“我知道。”白凤年见她垮脸,便也收敛了假模假样的笑意,“做生意本分踏实重要,但却不能只会本分踏实,你们秦氏这么多年白手起家能做起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秦乐窈不接话,白凤年皮笑肉不笑半是威胁道:“赫连小王爷在上京城里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今儿个得罪了他,秦老板,你以为你是在为我白某背祸不成?”
“搞搞清楚,你才是正经在那厢房里的人,那李萧韩三位公子背后好歹是有世家撑腰的,你有什么?”
“今日这事,最后能这样处理掉,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皆大欢喜,你还不满意什么?”
去他妈的皆大欢喜。
秦乐窈咬着牙,将满腔愤懑压了又压。
白凤年瞧着她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神情微妙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秦老板,若是攀上小王爷这棵大树,你们家顺风顺水起码少走三十年弯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