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东夷圣器

徐胧明闻言,很轻地笑了。

犹如春雪初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非常释怀,她轻声道:“那便不得好死。”

东方冥挑眉看她,见她神色冷静通透,就好像确实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栽你手里算我倒霉。”他也笑了。

血沫顺进喉咙,他咳嗽起来,但身上处处都是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起来。

痛的他面目扭曲,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徐胧明。

他咧嘴:“但你远比我痛苦。你生性凉薄,无情无爱,所以你得不到所有凡尘能给予的幸福。你活该在寒山上守着一块冰冷的墓碑孤独的死去,都是你应得的。”

徐胧明听他说完,耐心地问:“都过去两年了,你要说的话还是只有这些吗?”

见东方冥不语,她接着问:“你们用来占卜的血轮之术呢?如果血轮之术那么强悍,为什么东夷现在依旧甘愿屈居在这么小的地盘?”

“我们自给自足,没必要扩张掠夺。”东方冥闭眼忍着疼,咬牙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非要为了所谓的权利放弃安稳的生活。”

“我不信的。”徐胧明抬头,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神色冷淡,“那你十年前何必和齐睿合作?齐睿到底能给你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他?”

东方冥冷笑一声:“如果还能重来,我宁可没来过中原。”

徐胧明回想起被水淹的数十万条生命,徐光帝为了镇叛军而焦头烂额,新生了无数白发,户部怎么也填充不上的军饷,和城外无数想要进城的饥民……

她冷下声音:“中原也希望你没来过。”

东方冥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或许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嗓子干痒难耐。额前冷汗滑落,他依旧笑着看着她:“或许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或许你会觉得虚伪,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像你这样不择手段的追逐权势,害人害己,终有一天这把刀会朝向你在乎的人。”

徐胧明轻飘飘地问:“像你这么自私的人,能在白芷手下苟活两年。想必是牵扯到了什么你在乎的东西吧?”

她仔细地盯着他,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是东夷吧。你怕我知道了这些,就会对东夷不利,是吗?”

东方冥尽可能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回以她一个讽刺的笑容:“我看你是丧心病狂了。你干脆把所有人都杀了,那你就是王了。”

“你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徐胧明轻声提醒他,“一紧张起来,小拇指就会忍不住蜷缩。”

两年前,那是个雨夜。

久旱之后下了场出奇的大雨,东方冥做完法事,被齐文帝宣进宫交代事情。

齐文帝疑心最近的一桩灭门案是东夷所为,所以特此来探探口风。东方冥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冷笑问他:“齐睿,你如今连这都不信我?”

齐睿负手而立,沉默了很久,回答道:“朕只是想到,也不是没有先例。”

东方冥随手把身上的金鸟取下来,举在身前:“我当初都是为了谁?你以为血轮之术这么容易开启?”

他冷嗤一声,拔高了声音:“我告诉你,就韩家的那几十条命可开不了血轮之术。”

他手上的幼鸟是用黄金雕刻而成的,眼睛的地方被镶嵌了一颗血红色的宝石。映着月光,就好像一滴泪缓缓滑下……

那就是东夷的圣器,开启血轮之术的必要品。

“朕清楚,就算是你做的,朕也不会对你兴师问罪。”齐文帝好脾气地安抚他。

“只是如今气象不稳,民心惶惶。而我们是打着天意的旗号攻下京都的,朕只是担心会动摇民心。”

东方冥根本听不进去,收了笑意,冷冷地看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要和我自称朕,是吗?”

齐文帝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他也沉下脸:“朕只是问你韩氏灭门的事,你非要和朕无理取闹?这些年,朕什么赏赐没有先想着你?是你三番五次……”

“砰——”

东方冥抬手摔碎杯子,面色不虞:“不愧是坐了七年皇位的人,说话都变硬气了。”

他靠在圆木椅上,懒散的撩眼皮看他:“你忌惮我,又担心没了我,不能给你及时降雨,乱了民心。你要真这么忌惮我,干脆杀了我。天意只是我们起兵的幌子,又不是你承诺得了的东西……齐睿,这么多年,你连卸磨杀驴都学不会?”

齐文帝的脸色柔和下来,安抚道:“朕……我没这个意思。就算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动你的。”

话虽如此,当夜的国师府依旧被围,意图秘密绞杀东方冥,营造成另一起灭门惨案。

东方冥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辈子,就聪明了这么一次。他的禁军,踹开了我的房门,手上提着这么长的刀……”

他试图用手比划一下,但手被牢牢的吊在铁链上,只能感受到刻骨的痛意。

那天晚上潜入国公府的,还有徐胧明。

她是唯一一个身上没带兵器的,率先一步进了他的房门。

那时的东方冥刚洗漱完,披头散发地点上一柱安神香,闻言只是抬头懒恹地扫了一眼:“功夫不错,但你好像不是禁军的人吧?”

“禁军的人顶多还有半柱香的功夫。”

徐胧明看着他的小指蜷起,拿着火折子的手都停滞下来。

片刻,才像解冻一般,肢体慢慢复苏过来。

东方冥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的模样,轻声说道:“不该赌的。”

这声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笑得眼泪滑落,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东方冥的笑声慢慢重合起来了,他在地窖里放声笑了起来,身上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眼底藏的很深的悲哀在这一刻被勾了上来,他怔怔地看着徐胧明,就好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口中重复着一句话:“不该赌的……”

两年前的回忆和身上的痛楚,在这一刻矛盾到了巅峰。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就像被揉在一起的面团,再也拉不开了。

徐胧明平静地看他。

透过昏黄的光线,能看清她瑰丽的面容,眸中像是盛了一湾清池,尽态极妍。她柔声说:“是你不该动情的。”

见东方冥开始神志不清了,徐胧明也不多浪费时间,便提着裙摆上楼。

白芷听着房内疯癫的笑声,担心地问:“小姐,这还能审吗?”

徐胧明摇了摇头:“先不审了,让人按时给他送水送饭,尽可能的吊着他的命,看看还能不能清醒过来。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佩兰接过她接下的外衣,知道她是嫌恶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我去楼上拿身新的来。”

徐胧明点点头,出了地窖。

外面正在热火朝天的拍卖,方才有一块极品的玛瑙佛像被卖出了天价。传言是千年前寒山寺供奉的宝物,吸收了无数日月精华,留在家里镇邪招财。

徐胧明抽空往台上看了一眼,极品玛瑙不假,就是和寒山寺的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估计是白芷从哪个山头低价收购捡漏到的。

白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说:“下一个是越海珠,就是他们远洋带来的那个,光泽确实极好,不少达贵就喜欢这种新奇玩意儿。”

两人顺着楼梯上楼,奇楠阁的一楼是展出奇珍的大堂,二楼是绝佳的观赏位,多半是包间。

徐胧明点头,吩咐道:“东方冥这条线断了,你找个机会把奇楠阁转手吧。东夷还有两个月就又该进京了,之后总有机会再把他们引出来的。”

白芷皱眉,不甘心地说:“这奇楠阁真的不能要了么?如今好不容易发展起来,日进斗金……”

徐胧明看着她,眼里一片清明:“等事成之后,绝不能留下把柄。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这个地方被朝廷查出来,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齐文帝对有关东夷的事情太敏感了,这也怪他自己,先做了亏心事。

白芷也深知此事重大,便当即领命下去了。

楼下的女郎举着越海珠,另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吹嘘这颗珠子的神奇之处。

珠子有少女一个拳头的大小,生的五彩斑斓,光彩就像流动的水,会随着灯光的流转而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就算是黑夜,也能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徐胧明看着越海珠,心里嗤笑了一声。想着这要是谁带上了,估计没两天就会死了——这颗珠子相当于给刺客提供了一块巨大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快来杀我。

她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就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病秧子。”

她回头。

窦寻柳懒懒地招手,双蹬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英姿挺拔,就倚在二楼的扶手栏杆处,离她不过几步远。

他笑起来会露出小小的虎牙,语气轻慢随意:

“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