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坚强，咽下肚里的委屈，在有人关怀时，喷涌而出，楚宥齐鼻翼翕合，憋回泪意，但开口说话时的哽咽，昭示着他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

昨日他吩咐书童去买鹦鹉吃用的小玩意，久久不回，后来门房来知会，说他小厮双腿被人打折了，好心人认出将他送回府来。

他当即去门房，好心人是他同窗，家境普通，却是先生们口中的有望连中三元的大才子，楚宥齐与他是两路人，没甚交情，没想到他会帮忙。

楚宥齐准备重金酬谢，大才子没收，提醒他快些找大夫给小厮接骨，莫要留下残疾。

楚宥齐再次感谢后将人送走，听到书童腿折了后便吩咐小厮请到门房的杨大夫也到了。

杨大夫给书童接骨治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盯着两个小厮将书童抬回房后，低声同他道：“你书童的双腿，是人故意打折的。”

楚宥齐心中本就有猜想，现在已然确定。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没人会追究，没人会替他出气，他势单力薄，只有他自己受着。

书童年岁和他一般大，醒来后腿疼得打滚，哭喊着腿废了，楚宥齐叫来小厮合力压着，同他道请了杨大夫医治，腿没废能治好，重复几遍才让书童听进去。

今日他要回书院，特意安排信得过的小厮，给了赏银，让他照顾好书童。

楚宥齐调整好情绪，余光瞥了眼楚宥行，平静道：“他腿折了，留在府里养伤。”

平静到方才爆发的情绪恍若楚韶之的错觉。

楚韶之颔首，“不换个小厮带去书院？”他知道事情不简单，但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楚宥齐明显不想说。

“……不带了，读个书而已，我一个人能行。”楚宥齐道，逮着机会顺便踩了脚楚宥行，以泄心头之愤。

楚宥行皱眉，关他什么事，扯他做什么，不可理喻！

“你学业我不担心，带不带都一样。”楚韶之顿了下，“但日常起居得有人伺候，关差，安排个手脚伶俐的小厮跟着宥齐。”

打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楚韶之不觉得他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一开口就强硬安排好一切，关差应下转身去挑小厮。

楚宥齐拒绝不了，阻拦不得，只得道谢应承下来。

小厮挑来，跟着楚宥齐等人离开，楚韶之抬眼看向笼子里的二两，吩咐关差道：“让人去查那书童的腿怎么折的。”

楚韶之亲自给楚宥齐安排了个小厮的事，长了翅膀似的飞速传遍楚府，传到颜氏耳中。

颜氏咬碎一口银牙，老爷从来不在乎这些事儿，这次怎么会插手？当真是送的鹦鹉讨了他欢心，让他偏爱楚宥齐……

颜氏想不通，前往敬华院见徐老夫人，两人思前想后，猜想楚韶之之前不管，是事业为重，现如今休养在家，空闲的时候多，琐事也有心思管了。

但不管如何，日后行事得更仔细小心了。

徐老夫人问：“可都处理妥当？”

颜氏颔首，她向来处理的干干净净。

周氏自然没错过此事，她当笑话看，与儿媳梅氏提起时，只道了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又转头同楚静姝说话，女儿到了相看人家的年岁，周氏有许多操心的，“内宅之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切记多提防，做事多绸缪。”

楚静姝颔首，将话听进去。

——

楚韶之吩咐人查书童断腿之事，很快就有了结果，是几个地痞流氓干的，道见书童衣着光鲜想抢点银子花花，临时起意堵了他，没搜出银钱恼羞成怒揍了他，再多的就问不出来了。

关差说完后问，“老爷，可要继续查？”

“不必了，他们犯的事不少，将人送至官府，尽量让他们蹲久些，再找人盯着一举一动。”楚韶之心知再查也查不到什么，但他举动至此，一来能叫幕后之人有所顾忌，二来或许真能发现什么。

关差应下去办。

楚宥齐、楚宥行离府回书院，府内好似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平静无波。

楚韶之渐渐开始着手处理生意上的事，他只需要做个决策，下面自有人去完成，累倒不多累，只是脑力消耗较多，会感到疲惫。

没事时，楚韶之便出门遛遛二两，走路活动筋骨，府内那么大，除去后院老夫人、姨娘、儿媳们的住处，他走动观察的差不多了。

最近楚韶之很喜欢在日暮时，去湖心亭坐一会儿，吹风赏落日，逗逗二两。

“祖护！”小孩欢喜的叫声传来，听声音就知道是于奕。

楚韶之转头望去，于奕抱着蹴鞠屁颠屁颠跑向他，孩子身后丫鬟紧紧护着他，生怕他摔跤。

再后面一点追着于薇，小于薇身后是哥哥于牧，在后头除了丫鬟，隐隐约约能听见交谈声，应该是梅氏和江氏两个儿媳。

楚韶之蛮喜欢这三个小孩，起身张开手抱住小炮弹似冲向他的于奕，举了起来，手感有明显变化，“几日不见，体格更好了。”

于奕乐呵呵的，笑得一脸灿烂，抱着蹴鞠往楚韶之眼前递。

楚韶之放下他，拿了蹴鞠，“待会祖父陪你们玩。”

于薇于牧跑了过来，于薇小脸红扑扑，一如既往的可爱。于牧瞥了眼楚韶之手里的蹴鞠，一本正经请安。

两小萝卜头见状，也跟着学，两道奶里奶气的童声此起彼伏。

楚韶之抱起小于薇，心满意足，又摸了摸于牧头顶，他绷着一张软嘟嘟小脸装小大人，目光却一直往蹴鞠上瞟。

楚韶之自然没错过，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他捏了捏小于牧脸蛋，成功在他脸上看见震惊。

梅氏和江氏两儿媳慢了一步，走过来福身给公爹请安。

楚韶之颔首，他对两个儿媳很有好感，两儿子一个赛一个无趣，三个小孙孙却那么乖那么可爱，肯定都是母亲的功劳。

但他与儿媳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楚韶之问：“孩子们在哪儿玩蹴鞠？”

梅氏指了个方向，“在那边小花园。”

楚韶之将蹴鞠塞进于牧怀里，看他呆呆的，没忍住揉了把他头，“听见没，带路。”

于牧点点头，捧着蹴鞠手指微动转了两圈，低下头满足的偷笑。

楚韶之将于奕也抱起来，一只手臂抱一个小娃娃，他颠了颠，跟在于牧身后，阔步跟上小于牧。

梅氏和江氏对视一眼，皆感到意外，公爹以前喜欢孩子，只会赏吃用的玩意儿，如此亲近甚是少有。

公爹病后一直未康复，如今身子不好，两孩子虽小，但也有二三十斤，一手抱一个并不轻松。

梅氏、江氏深怕他累着，梅氏连忙道：“爹，于奕能走，您别抱了，放他下来走路吧？”

江氏也没落下，“是啊爹，于薇天天追在兄长们后头跑，走路可稳当了，您别抱她了。”

“没事儿，就抱一会儿。”楚韶之说着，手臂颠了一下，两小娃娃抱紧楚韶之脖子，笑眯了眼，开心极了。

于奕一只手松开举起似小鸟挥翅膀般，“飞咯飞咯！”

于薇胆子小些，搂着楚韶之不撒手，小娃娃奶香奶香的，软绵绵的，楚韶之想，像奶油馅的大福。

梅氏、江氏无奈叹气。

关差提着二两跟在后头，见两人似在当心楚韶之身体，他道：“大夫人、二夫人，您们别担心，老爷身子近来好了许多，不碍事的。”

梅氏、江氏颔首，压下心中顾虑。

到了小花园，楚韶之将两孩子放下，有点吃力却不觉得累，和前些日子相比，身子好转不是一星半点。

小孩玩蹴鞠只有踢球接球，三小孩胡乱踢，踢中便高兴不已，举着小手欢呼。

楚韶之开始是看着他们踢，偶尔球踢他跟前来了，他就轻轻踢回去，多次后便发现是于牧故意往他跟前踢，小眼神偷偷瞟他。

……这是邀请他一起玩？

楚韶之站起来，左手提起长袍下摆，脚尖踩球上轻轻一动，球稳稳当当停在他脚背上。

于牧、于奕、于薇三只神情同步，惊讶的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这算什么，楚韶之高中是校园男子足球队的，大学偶尔也会踢，颠球炫技学了不少，现在穿了身体素质不行，但简单的仍能做到。

试了试蹴鞠重量，楚韶之用脚背击球，球每一次都稳稳落在他脚背上，换一只脚亦然，两只□□换击球也是如此。又换了大腿击球，单脚击球，交替击球，球在他脚上似有生命一般。

三个小孩哇声一片，小大人于牧热切的眼巴巴的看着他，左眼写了‘想’，右眼写了‘学’。

楚韶之还想展示更多，可体力跟不上，身体不灵活，只能停下。

于奕最先扑上来抱他腿，“祖护，学！”

于薇同样扑上来抱住另一条，“学！”

于牧仰着小脑袋，“祖父，孙儿也想学。”

“行，教你们。”楚韶之一口答应，旋即开始教他们。

一旁，梅氏和江氏神情复杂，公爹还会蹴鞠啊……

关差有些疑惑，从前没看老爷玩过……不对，他跟着老爷时老爷三十有五，稳重得不能更稳重，怎会玩蹴鞠，是他傻了。

太阳落山后，天很快便要黑了，三小孩依依不舍，楚韶之许诺明天还在这儿教他们，小孩们才乖乖回去。

次日，楚韶之果然遵守诺言，来这教他们蹴鞠，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于薇和于奕年岁小，没个定性，学一会儿就跑去玩，如此反复，只有于牧一人在坚持，学了几日已经初见成效，能成功用脚背颠球，还能试着换脚交替击球，可惜球总会跑。

楚府里的事儿，都逃不过徐老夫人的眼，何况一连几日，想不知道都难。

徐老夫人不乐意见楚韶之和孙辈们亲近，但见他情绪好转，不受隐疾之事困扰，勉勉强强乐见其成。

颜氏给徐老夫人捏肩，柔声细语，“老爷此次患病后，倒是更有人情味儿了些。”

徐老夫人阖着眼，“对子辈孙辈都更上心了。”

颜氏道：“瞧着老爷好似格外喜欢于牧。”

“那孩子乖巧。”徐老夫人睁开眼，含笑道，“说起来宥行幼时，比他更乖巧懂事，嘴巴还甜，真讨人喜欢。”

颜氏笑了笑，“有您喜欢，那是他的福气。”

徐老夫人被哄得心中欣慰，想到什么忽然一顿，韶之有挑人继承家业的意思，但想选谁培养还未定下，她能为楚宥行谋划，韶之也能因偏爱于牧，对老大格外看重。

老大老二年龄本就有优势，若再加上孙辈，宥行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勺子：胡说，我分明最喜欢于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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