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翡先是把之前那个男人在答题框内写得歪歪扭扭的答案全都划掉，这字实在是太难看了，放在考试里面是绝对会扣掉卷面分的。

紧接着她的大脑很快就整理出了答案，这对于江翡这样的文科生来说哪怕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这部分的知识，但是记忆还是在那里的，甚至于她的手握住黑色中性笔的时候已经依靠肌肉记忆在答题框的左上角写下“答：”。

“物质与意识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她先是写下这一句。

一般来说答题都是采取总分总的结构，先总起一句，然后再分点论述，这道题就非常简单，只需要分为两部分，也即“物质决定意识”和“意识具有能动的反作用”。

然后在将这两个方面详细展开，最后再用一句话来总结，完美收尾。

江翡写字的速度很快，她挥动笔尖的动作宛若挥舞手中的刀剑，落笔的力道有些大，因此发出哒哒哒的写字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在场的其余三人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和警惕变为惊讶，他们抬头看了看时钟，又看了看伏案奋笔疾书的江翡，只是短短几分钟她几乎都要把整个答题框都填满了，而且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分点论述。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能做到吗？其中留着板寸头的男人低呼出声，“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但是被队长用眼神示意他闭嘴，不要打扰别人答题。

除此之外另外那个肤色白皙的男人表情里也带着几分讶异，他们这次来到这座名为“盖因”的高塔也是走投无路，基地里物资告急，而且凛冬将至，不想等死就只能拼一拼了。

他们的目标也不高，只要能通过高塔的第一层，拿到一部分物资就能支撑他们以及整个基地的人熬过这个寒冬。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题目会那么难，更没有想到会有其他人出现。

石板上方的时钟已经进入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而江翡也进入收尾阶段。

“因此从这两方面来论证可以得出物质与意识之间的关系是具有辩证性的。”她能感觉到自己许久没有用笔写字，一下子这么快地写字，手指的关节已经开始发酸了。

她对这种酸痛感并不陌生，因为这种感觉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忍下来的。

时间还剩下十秒钟。

十、九、八、七……

江翡拿起答题卡检查了下自己有没有什么漏掉的小知识点，目光从开头扫到结尾。

三、二、一——

伴随着考试结束时刺耳而漫长的铃声，江翡也马上丢下手中的黑色中性笔，她亲眼看着那张淡粉色的答题卡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一道绿色的激光扫描。

“正在改卷中……”

半空中传来这样的提示音，江翡站了起来，她甩了甩酸痛的右手，长呼一口气，看起来她还真是宝刀未老。

“你是怎么做到的？”板寸头男人是最耐不住气的那一个，他急切地开口，“我刚才看到你把整个答题框都填满了，你真的知道答案？”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江翡皱眉，“我当然知道答案。”

“你该不会是从‘天空城’出来的吧！？”

“什么东西？”天空城是什么地方吗？996系统可没和她说过啊。

队长拍拍板寸头的脑袋，让他安静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江翡才发现她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伤疤，一直从太阳穴蔓延到眉尾，“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你是哪个基地的？”

不同于板寸头单纯的惊讶，队长考虑的就更多了，比如说江翡只身一人是怎么来到高塔的，要知道地面上早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不光是气候恶劣，而且神出鬼没的污染物也让人类寸步难行。

剩下来的幸存者一般都是结伴出行，她很肯定自己和队友在进入高塔前没有见到其他的运输车，这就代表着江翡要么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在高塔内了，要么就是凭空出现的，后一种猜想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她更倾向于江翡早就已经在这里了，难道是在蹲守他们吗？的确也有过在高塔内蹲守前来答题的探索队然后夺取对方资源的例子。

但是……

她眯着眼睛把江翡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江翡这种人，更别提她的眼神，单纯而清澈，在这个世界里哪怕是五岁的孩子都不会有她这种眼神了。

恶劣的环境会剥夺孩童天真的权利，所以江翡的来历和目的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江翡哪里知道这有什么基地，她只知道个大概，比如地下人类活动区分为四个区，分别是东南西北，于是她随便胡编乱造了一个借口，“这不方便透露，反正我现在正在寻找一个新的落脚点。”

“你被上一个基地驱逐了？”女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警惕，这也不怪她，因为被驱逐的人往往是严重违反基地规则的犯人。

她的话音才落下，其余两个男人也都提起戒备心，尤其是那个板寸头，他的手都放在腰间的枪.支上了，估计如果江翡稍微轻举妄动他就会直接开枪的。

该怎么解释呢？江翡正在大脑风暴想完美的解释，一道声音打破死寂。

“正在加载最终成绩——”

“最终成绩为97分，恭喜顺利通过第一层，请领取奖励。”

气氛一下子又变了，队长刚才还以为江翡只是在装模作样，但是看到最终成绩的时候包括她在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第一层通过了。”

“97分？这是人能够答出来的分数吗！？”

“安静一点。”

队长对江翡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她让板寸头放下枪，而后朝江翡伸出手，“我叫安娜，是这支探索队的队长。”

“他叫格鲁。”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那个板寸头，她的手又换了个方向，“他叫卢锡安。”

态度总算是变得友好一点了，江翡握住安娜的手，“你好，我叫江翡。”

提示音一直在催促他们领取奖励。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驱逐，然后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但是我很感谢你能帮我们答题，这次的奖励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安娜注视着江翡，“不光是我们，基地里老幼妇孺都很需要这一批物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翡要是再听不懂那她在职场上吃的亏就都白吃了，她说：“我可以把绝大部分物资都给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

谈到条件，安娜便抿抿唇，她的身后需要保护的不光是那两个队员，还有老人孩子，她点点头，“你说吧。”

其实只要他们想，三个人对付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更别提江翡就是个实打实的战五渣，说不定安娜一只手就能把她制服。

所以哪怕在武力占优势的情况下她也没有直接抢走物资，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开，就代表她至少本质还不坏，甚至很有责任感。

这也是江翡愿意和他们谈条件的原因，她说：“我希望能够先在你们的基地落脚，你们能收留我吗？”

她降落的地点实在是不凑巧，还好遇上一支来答题的队伍，不然她可能都出不了高塔。

“你想要加入我们的基地？”安娜重复问了一遍。

她的表情很复杂，而心直口快的格鲁则是把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去‘天空城’吗？”

已经是第二次提到天空城了，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江翡没有直接问出口，本来她身上的疑点已经够多的了，要是还问东问西说不准都要被人发现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了。

“因为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我就加入你们的基地对你们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说着，她看向那块石板，“至少刚才我能顺利答出题目，这就能充分证明我的作用。”

在这种混乱的末世想要和对方合作就要展示自己的能力，她很清楚这一点。

安娜思考一会，“好，我答应你加入我们的基地。”

呼，江翡松了口气，她刚才还真有点担心自己被拒绝呢，现在落脚点的问题解决了，她便说：“我还可以再多答几道题。”

安娜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们该走了。”

“为什么？你们不想要再多点物资吗？”不是刚才还说物资短缺吗？

“时间来不及了，风暴就要刮到这里，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污染物也会跟着一起出现。”说着，安娜指挥格鲁和卢锡安搬运物资。

在成绩出来以后第一层最中央就出现一扇门，打开后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物资，从饮用水到食品，从药物到日用百货一应俱全，简直像个中型的避难屋。

格鲁和卢锡安有条不紊地搬运物资到高塔外的运输车上，江翡也不好意思干站着，她负责搬运分量轻一点的日用品。

至于那辆运输车，其实更像是车头和车尾都加固过的大货车，虽说只是第一层的物资，但搬空以后还是装满了整个货厢。

高塔之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漫无边际的黄沙，空气干燥得可怕，哪怕江翡穿着探索队备用的防护服戴着头盔她还是会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干燥得要冒烟了。

正如安娜所说的，风暴就要来了，她在远处地面和天空的交界处看到了一个褐色的小点，风暴运动的速度非常快，它的体积也随着靠近越来越大。

安娜把江翡拉到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江翡回过神来，她连忙扣上安全带，几乎是她上一秒才系上安全带，下一秒安娜就一脚踩下油门，直接把油门踩到底，那推背感让江翡的身子都和椅背黏在一块了。

安娜旋转方向盘掉转车头，江翡在后视镜里看见那个风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更糟糕的是，她还听见一阵撼动天际的脚步声，那像是四足动物奔跑时发出的动静，江翡看见那只动物通体漆黑，光是它的尾巴就能直接掀翻运输车。

安娜对在后面车厢的格鲁和卢锡安大吼：“污染物出现了，快开枪！！”

接踵而至的是连续不断的枪声，偶尔伴随着着几个炸.弹炸开的声音，江翡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的。

然而这种攻击对污染物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只不过是让它受一点皮肉伤而已。

“该死的！”安娜暗骂一声，她紧握方向盘想要甩开这只污染物，她对江翡说，“快把窗户关上！！”

然而江翡却没有按照她说的做，相反的，她把手探出车外，接住了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你是想死吗！？”

江翡刚才瞥见窗外飞舞的东西，不是黄沙，而是白花花的，直到其中一片碰巧飞入车内的时候她才发现，那是一张纸的碎片，上面还印刷着字，就像被撕碎的书页。

她看清碎片上面写的字：“而那只黑猫却只是盯着我看。”

她把手中更多的书页碎片给安娜看，“你看到了吗？”

安娜不解道：“我只看到你伸手去接污染物掉下的血，那很可能会感染你的！你难道这都不懂吗！？”

江翡眼中的书页碎片，在安娜看来就是鲜红的血水，她真的以为江翡是疯子。

江翡对安娜的问话充耳不闻，她仔细观察那几片碎片，试图拼凑出一个句子，事实上，她成功了。

那几张碎片拼凑在一起，凑出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开头，“我要开讲的这个故事极其荒唐，而又极其平凡，我并不求各位相信，就连我的心里都不相信这些亲身经历的事，若是指望人家相信，岂不是发疯了吗？”[1]

她几乎差点脱口而出，这不是爱伦坡的《黑猫》吗！？她看到后视镜里那庞大的、遮天蔽日的漆黑动物，外形果然很像猫科动物。

她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污染物，准确来说。

那是——十足的文学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