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盛夏小雨之后,天气微凉,阳光明媚,温暖而不过于炎热,正好适合出行。
许多闷在家里躲避暑热的人这会儿也出来了。
王九郎陪着祖母和两位嫂嫂一同出行礼佛。
刚从马车下来,王九郎的祖母宋老夫人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孙子,加之祖孙二人好些年没见,便由王九郎随侍在祖母身边,宋老夫人年岁大了,长了一头银丝,她面容慈祥柔和,手里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柳木拐杖,王九郎略在宋老夫人身后半步,稍稍躬身,一手在前随时准备搀扶。
王九郎的二嫂陪在宋老夫人的另一侧,他的大嫂则是在身后安顿叮嘱丫鬟仆从各类大小事情。
论齿序他行九,大哥二哥两人长他十余岁,两位嫂嫂与两位哥哥年纪仿佛,待他一贯是尊敬爱护,长嫂如母的态度。
年纪大一些的人就爱提起从前的事情,宋老夫人一边上台阶一边喝王九郎讲:“很多年前,我小的时候,道门还不像现在这么兴盛,那会儿啊,佛道两家分庭抗礼。大家伙呢,信佛的有,信道的也有,什么都不信只拜灶王爷和土地爷的也是有的。像我啊,自小随你太祖母烧香礼佛,抄写经文,信佛。老二媳妇,这次带我抄的经书了吗?”
“老夫人,都带着呢,您抄的,娘抄的,还有府上几个媳妇姑娘抄的都一起带着呢。”
宋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夸道:“不错,不错,老二媳妇做事一向周到。”
宋老夫人和身边的王九郎说:“你是年轻人,这几年总是养病看书,不用总陪着我,去见见你的朋友,聊聊天,我身边有你几个嫂嫂呢。”
二夫人说:“九郎孝顺。”
宋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媳妇一起烧香礼佛,当中又遇上了携带家眷一同出行礼佛的国子监祭酒的母亲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三个孙女,宋老夫人和李老夫人二人昔年在闺中是手帕之交,意外相遇,二人皆是笑容满面。
李老夫人说:“今日天气好,我来庙里还愿,来之前还想着老姐姐你也信佛,今天许能碰上,没想到真是遇上了,可真是缘分。”
二人略微寒暄几句便各自令小辈上前见礼。
王家这边除了王九郎的两个嫂子,还有王九郎,只带了大嫂的一双小儿女,二嫂的孩子前两天去外祖家了,因为下了雨,这两天都没回来。
李老夫人除了儿媳妇,还带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孙女。
几个女孩子温温柔柔端端正正的和长辈行了礼,王九郎也上前行礼。
李老夫人视线落到王九郎身上,免不得为这个一身青衣的年轻郎君惊艳,王九郎如松如玉、气质内敛、在亲长面前端正守礼。
“那日长公主寿宴我还见过九郎,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
宋老夫人脸上笑得满意,口中却谦虚道:“他还年轻着呢,不经夸不经夸。”
李老夫人与宋老夫人多日不见,便约做一起两家人合为一行,因有陌生的女眷,王九郎略微陪了宋老夫人一会儿就找借口去到佛殿外面。
不一会儿,他大嫂身边的嬷嬷找来,对王九郎行了一礼,说:“见过九郎,大娘子知道九郎与觉远师父相熟,此间无事,九郎可自去访友。”
“如此,我便先离开了,若是有事,嬷嬷可让人到觉远师父处传话给我。”
也不多言,王九郎便走了。
有僧人见他一路走来,又是独身一人,便问:“施主往何处去?可需要小僧引路?”
王九郎说:“在下认得路,不麻烦小师父了。”
他对宝塔寺熟悉如自家庭院,对觉远和尚的禅房方位更是熟悉,二人是多年好友,也不需要僧人引路,他自己便能找到。
一路行至觉远和尚禅房,禅房简陋,有一架木制门扉,他扣了扣门,有小和尚开门,认出王九郎,说道:“是王施主,师父去梨花涧取水了,您不如进来坐坐?”
觉远习惯饮茶,凡是和饮茶相关的事情全都亲力亲为,此去溪涧也是为了烹茶。
因为常常在溪涧取水,也在溪涧也放了一套茶具,在这儿等着不知道觉远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不必了,天气正好,我自去找禅师。”
因为熟悉路,他走了一条就近的山路。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点奇怪的声响。
仔细听,声音越来越近。
这才发现,不是声音越来越近,而是他越走越接近发出声音的地方。
有个女子声音信任满含期待地问:“你说的这儿有好东西,有什么好东西?”
王九郎听那女子声音有点小,从远处传来,声音如银铃一般,轻轻脆脆的,应该是和什么密友在说话。
他熟悉山中,知道这山里并没有什么奇珍异草,唯一可以值得一提的是梨花涧的水,烹茶别有一番滋味,一向为爱茶之人所喜。
但这少女与友人应该不是来找水的。
他觉得此中有异,便停下步子。
回应那少女的声音略有低沉,说着:“马上就到了。”
这声音并不是王九郎以为的女子,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脚步声穿过草木踢踢踏踏,王九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林木掩映之间,一个年轻男子拉着一个年少少女的手,少女被男人拉着走。
大约是那男子走得快了些,少女唤了他一声:“徐郎。”
闻此言,那男子稍稍放慢了些步伐,略低着头说:“就快到了。”
王九郎跟了二人走几步,他跟得远,再加上细心躲避,二人并未发现。
只见那男子将少女带到林中深处,他忽然停住脚步,少女显然对他满心信任,即使到了此处无人地点声音里只是有些疑惑,问道:“徐郎?”
那个叫徐郎的男子回身走近少女,少女又问了一句:“徐郎?”
枝杈遮掩,王九郎看不清这徐郎的长相,只能看见对方两条手臂将那女子抱在怀中,细细亲吻女子的耳鬓,一双放在女孩子身后的手并不规矩。
少女被他吻得咯咯笑,“哎呀,有蚊子咬我。”
她这么说,不知道是真的有蚊子还是假的有蚊子,那男子声音有些急:“哪有蚊子?”
她摸了摸脸,说:“刚才在脸上。”又抖了抖衣裳,她背对着王九郎,王九郎只能听见她声音要哭不哭的,带着点恐惧,“你一过来它好像跑到我衣裳里了。”
抖了两下衣裳之后,她就不敢动了。
问对面那个男子:“徐郎,怎么办才好?”
王九郎看这二人情态,猜出来这男子大约是这少女的情郎,国中虽禁止男女婚前交往,但仍有些男女婚前相恋,只是这男子明显是将这少女诱骗到这里来的,只怕是居心不良。
只见那少女带着哭声说:“我要去找嬷嬷更衣,我们回去吧。”
那个叫徐郎的男子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也不一定是有蚊子,这山里还有蜈蚣、蜘蛛、蛇……”
少女被他吓得要哭了,说:“我们这就回去。”
徐郎说:“我听说被蛇缠的人不能动,否则会被咬。”
那少女便一动不敢动了,男子说:“你不要动,我帮你看看身上到底有没有蛇虫。”
那少女说:“你快看看,看仔细点。”
王九郎没见那男子怎么看,只见他两手放到少女身前,那女水女问:“怎么解我衣带?”
“不解开怎么看有没有虫子?”
“嬷嬷说不能让男人给我解衣服。”
“你还要不要我看?”
那男子停了手,却说:“你早晚是我的人,怎么就看不得了。”
那少女略一纠结,大约想想也是如此,又兼有对蛇虫的恐惧相迫,便说:“那你快些。”
那男子伸手解那少女的衣带,王九郎握紧身侧的长剑,又听那女子低吟一声,声音带了点柔媚,“不是在找虫子,怎么摸我?”
王九郎利剑缓缓出鞘。
忽然听见一声娇笑,那女子推了刚刚的徐郎一把,那徐郎不复刚才的轻浮诱骗姿态,静立一旁,目光虽然看着那女子,却举止恭敬克制,他伸手为女子敛上衣襟。
“还记得话本上怎么写的吗?”她声音似乎有点生气。
“梁生一见小姐玉肌似雪,色心难抑,再不复先前的循循善诱……”他念到这里却念不下去了。
檀华也不是真的要听他念话本,见这道士一张脸是平静的,眼睛里却露着欲望,只是被克制着。
徐微生这样的眼神她其实看过很多次,在最开始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后来她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其实是一个习惯压抑的人。
她又生了逗弄的心思,走近他说:“要不我来演梁生,你来演小姐,你说好不好?”
徐微生说:“好。”
“这山上到底有虫子”,的确山间现在虫鸣起伏,她说:“我们换个地方演,多演几个,演完了梁生和小姐,还有和尚和夫人,嫂子和小叔,你可不许再偷懒!”
一男一女渐渐走远,王九郎利剑归鞘,他始终没看到那女子正脸,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是当今圣上的五公主,永寿公主檀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