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青闻言转身，这才正眼看到了在身后桌边坐着的煜衡，他正因为刚才的提问坐直了身体。

桌上的烛火照亮了他的侧脸，更显得他眼眸深邃，神情严肃。

“这位……道友问的确实是好问题啊。”二人眼神触碰的一瞬间，宿青嘴角一扬，“姬天禄是周梁国王族中人，封邑便在这都广之野，不过……他跟王室其他人关系都不好，所以跑来丹阳殿想要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

“远大理想？飞升成仙？”煜衡对此并不意外，他还看过不少类似的故事。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他也确实天赋异禀，不论是学习炼丹制药，还是法术修行，都进展很快，所以年纪不大便继任了殿主之位。”宿青点了点头。

“等一下，这姬戎是姬天禄的先祖，落冥也是他的先祖？”萧翊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回想起他收藏的各类神魔志异，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可惜宿青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

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萧翊之撇撇嘴，不再说话。

先祖……那姬天禄会是神族后裔吗……晴霜微微抬头，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了漫天星河。

在绝地天通之后，神仙们都纷纷闭关去参悟天道，现在还在办事的神明都有着维持天宇运行的职责。

如今神族后裔稀少，大多数神仙都是如她一般，由天地孕育，因地域的不同导致了天地灵气有所差异，众神又划分成了许多种族，这姬天禄若是落冥的后代，应是与落冥神力一脉相承的。

落冥是什么种族，晴霜不知道，她对于神界各族知之甚少，更何况还有许多种族曾于上古靖世之战灭绝，比如她师父的浮玉族，在茯季死后就彻底消亡。

归山族……晴霜想到此处，垂下了眼眸，好在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不然以炼器闻名世间的上古归山一族也要完全消失了。

但是她并不会炼器，归山族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在晴霜神游天外的短短几秒，煜衡问了宿青又是什么人，怎么也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副殿主。

宿青朝他咧嘴一笑，清了清嗓子，唤回了晴霜渐行渐远的思绪。

“既然问了，那么，就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他盯着煜衡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叫宿青，青山的青，我是……一个神。”

***

玄明宗。

夜色已深，可少径山主峰上还是灯火通明。

萧景山正在永泽宫前焦急的踱步，周围的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他的小徒孙师云见状撅了噘嘴，上前拉住了萧景山的衣袖。

“祖师不要生气啦，我去给你把小师叔抓回来！”

萧景山低头见到了一双圆溜溜的双眼，透露出一股小孩子的天真，突然就想起来萧翊之小时候似乎也是这般乖巧可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半蹲下来，平视着师云，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和蔼道：“小云啊，祖师没有生气，你快跟着师姐们回去休息吧，啊，好孩子。”

“可是……”

“回去吧，乖。”

“好吧……那祖师也要早点休息啊。”师云瘪瘪嘴，旁边有女弟子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准备离开。

她还一步一回头的往后看，下到广场上时朝着萧景山这边大喊了一声：“我听话先回去啦，祖师也要听话哦！”

萧景山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直到师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起笑容，闭眼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有弟子急匆匆的从山下赶上来，对萧景山快速行了一礼。

“师祖，这少径山方圆百里已搜寻过一遍，没有找到翊之。”

萧景山没有说话，环视了跟在他身后的众弟子一圈。

再度叹一口气，萧景山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已经一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就这样吧，不要因为那个小子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他说完便转身回到永泽宫中去了，众弟子看着他的背影，背着双手，略有佝偻，在永泽宫长明的灯火中更显寂寥。

萧景山的大弟子秦文瞧着他这幅样子心中不是滋味，翊之不喜欢修行，平日里就总是让师父操心，但是好歹从没离家出走过，可是昨日上午他们爷孙在这永泽宫大吵一架之后，翊之就失踪了，没有留下一点信息。

可惜这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有些矛盾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秦文正准备招呼师弟们都先散了，突然发觉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看。

“白璃？”

“嘿嘿，萧翊之丢了？我去帮你们找他啊！”

一只苍鹰停在宫殿飞檐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偏偏让人看出来一阵幸灾乐祸的意味。

***

萧翊之坐在远在少径山两千里外的青阳城的客栈房间里，正在屏息凝神。

他何德何能啊，突然就跟这三位大神共处一室。

钟雪衣一愣，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

“你是神族？我没看出来。”晴霜紧盯着宿青的眼睛，淡淡的说了一句。

煜衡闻言也皱了眉头，他对此也是毫无所觉。

“哎，这个……我真的是。”宿青无奈一笑，“我刚才不是说落冥是拥有神明的力量却失去了神明的身份吗，我跟她正好相反。”

“你没有神族的气息。”

“是，因为一些意外，我需要重新修炼。”宿青说到这里，扭头看了煜衡一眼，朝他眨了眨眼，“跟这位差不多。”

“你魂魄完整。”

“啊不不，我不是说我跟他情况一样。只是，我确实曾经法力尽失，如今还是旧伤未愈，但是我的神籍可是在的，不像落冥那样放弃了。”

晴霜沉默了，思考他说的话，如果不是因为认识煜衡的话，她也确实无法看出来煜衡曾是神，这宿青说的也许是真的……可是他又怎么知道煜衡是什么情况的。

他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和落冥，和丹阳殿混在了一起。

“那你去当什么丹阳殿的副殿主啊，还明着和落冥对着干？还有，你认识我？”煜衡歪着头看他，直接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落冥救了我，我答应她帮她一些事情，只不过有些行为我不是很认同罢了。我与阁下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宿青说的含糊不清，煜衡不是很想再搭理他。

“落冥手里拿着若木戒。”

宿青诧异的看了晴霜一眼，点了点头。

若木戒？煜衡闻言又抓起了一把瓜子。

“这个戒指应该早就在她手上，远在救我之前，所以，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宿青突然打了个哈欠，转头往床边一看，“哎呦，不好意思，有伤在身就是容易困倦，这个丹阳殿的信息，谭良知道的细节可比我多多了。”

副殿主竟然和先祖一样是神，还又把话题引回了自己身上，谭良在床边不禁瑟瑟发抖。

“你……”

可惜晴霜刚刚开口，就听到了咚的一声，本来在那边好好坐着嗑瓜子的煜衡突然又倒地不起。

这回萧翊之没有及时接住他，他结结实实的用脸砸到了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萧翊之一脸嫌弃的把煜衡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脏污的衣服和脸，嘟囔了一句这个客栈竟然不好好打扫卫生。

“那个，我把他送回房间里去。”

晴霜没有心情再问下去，沉默地看了谭良一眼，跟着萧翊之出门去了。

“哎，钟姑娘自便。我先去休息。”宿青朝着钟雪衣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角落里站着的钟雪衣还在消化今天得到的复杂的信息，突然听到这句话，左右一看，房间里竟只剩自己和那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赶忙离开了，她需要回去翻一翻随身带着的书。

***

隔壁房间。

晴霜看着再次昏迷的煜衡，紧紧皱眉，他刚刚不是好了吗？看上去也很有精神，怎么突然又……要不要先去帮他解决他的问题……

以前在神界处理魔化神器的问题从来没有遇到过人界这般复杂的情况，在重新封印一些神器后，就由修为深厚的神仙们接手掌控，根本无须担心，这来人界一遭，过程竟然这样曲折，不知何时才能全部解决……

晴霜坐在煜衡的床边，沉浸在自己纷乱复杂的思绪之中，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萧翊之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语气慌张：“那个栾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