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万物，金石有忆，草木有灵。

在感受到那股气息的一瞬间，晴霜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百年生长的巨木被拦腰砍断，万年沉积的金玉被挖掘而出。

可这些似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神界也曾有类似的建设，这里为何会有悲伤之意？

晴霜把手放下，盯着这个柱子又看了一会儿。

她想不出什么答案，煜衡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不是说过吗，这城中建筑，都有些许怨气存在，并不算什么大事，会慢慢散去的。”

只不过，时间终究还是无法抹平一切痕迹，最起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还会记得。

晴霜最后看了一眼这根精雕细琢的柱子，还是转向了丹阳殿的那一群人。

那边的热闹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两边打了个不相上下，似乎是有双方各自更高的领头人物出现来阻止了这一场闹剧，而后一起离开了。

“我之前还以为他们知道了众仙门要来找他们的麻烦，跑出来躲一躲，结果看他们这嚣张的样子，也不像啊。”煜衡见晴霜不再看那根柱子，想来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便不再关心，觉得还是专心致志地骂丹阳殿才对。

“还有一堆人留在山上，这下山的人，难道是有什么紧急任务？丹阳殿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他们一定是干坏事来的。”萧翊之看着那个被他爷爷夸过的姬天禄不顺眼，连带着看丹阳殿也不顺眼。

接着二人又是凑到一堆去揣测丹阳殿到底是要做什么坏事，只不过煜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想着应该替丹阳殿猜一猜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萧翊之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站在那边胡乱瞎说，什么丹阳殿想要集体飞升，丹阳殿想篡权夺位，丹阳殿想要一统人界之类的，晴霜低头思忖一番，其实从他们现在手中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楚兮一向是习惯于去书上寻找她未知的信息的，对于丹阳殿这个在众仙门的印象中本来是个老老实实炼制各类丹药的地方，她以前都没有去怎么了解过。

煜衡瞧着方楚兮那唰唰翻书的速度羡慕不已，甚至在大街上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中她都能看得下去，他要是能有这种速度，早就通晓这人界上下六千多年的各类正史野史和坊间传闻了。

“找到了，这书上写丹阳殿和周梁国成立的时间相差无几，难道直接是王室建立的？”方楚兮边一目十行地看着她手中这本九州奇闻录边猜测着丹阳殿的来历，“初次建立便是在太华山上，那里也是周梁王室的发源之地，很有可能是我想的那样，不过这本书的记载并不一定准。”

她合上书抬头看着其他三人，继续说出自己的疑问：“这周梁王室当时为何要建立这么一个修仙门派？太华山灵气充裕，是修仙炼药的好地方。可是，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不会飞升的。”

“为啥不会？这些王室想要维持自己的统治，获得强大的力量不是很正常吗？”一直妄想天上掉馅饼拥有强大力量的萧翊之不能理解方楚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突然又想起来龙山方氏也未曾有飞升之人，便又嘲讽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天赋不行修炼不成，只是空有虚名，就嫉妒人家有权势又有资源是吧。”

方楚兮听了这话，怒火中烧，她死死地瞪着萧翊之，双拳紧握，不一会儿眼睛就红了，猛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萧翊之看她这幅样子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知是戳中了什么痛处，他心中又愧疚又好奇，却一时之间拉不下面子来去给她道歉。

煜衡热闹看够了，推了萧翊之一把，结果他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对不起这几个字。煜衡看着他瘪着个嘴，脚跟粘在地板上似的，心中不禁替萧景山感到难过，唯一一个孙子怎么长得如此之歪，便把他拉到一边去想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你怎么了？楚……兮？”晴霜看着那俩人又到一边去说悄悄话，觉得自己应该来问候一下方楚兮，只是她还不习惯叫别人的名字。

方楚兮听到有人来叫她，赶紧抹了抹眼睛，不想让人见到自己在哭。

不过晴霜看的很清楚，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哭？是刚才萧翊之说你们的坏话你不开心吗？”

“不是……”方楚兮无奈一笑，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头，“晴霜姐姐，你……你不会对我们这些事情感兴趣的，我们还是继续说丹阳殿吧。”

“最起码在周梁始祖姬戎那个时候，他是觉得不会想要去修炼飞升的，神族刚刚离开，人世诸国方兴未艾，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或许刚开始只是想要延年益寿？”方楚兮低声说道。

延年益寿？活了几千年甚至可以与天地同寿的晴霜对于这个词没有任何的概念。

方楚兮便又解释道：“人族短寿，有诸多理想的实现会受到寿命长短的限制，比如姬戎，他是一个伟大的开国之君，定然是想要见证自己的国度在往后时光中繁荣昌盛的……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他本人不是这么想的。”

晴霜默默点了点头，求仙问道，追求长生，包括之前提到的，姬天禄或许是想要得道飞升才炼制那个通天丹，本来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随着对人界诸事逐渐的了解，她也开始对这些人的想法感到好奇，这是人族的欲望吗……

没等她们再有进一步的交流，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咳，那个……”一旁的萧翊之接受完教育，扭扭捏捏地过来准备给方楚兮道歉，“我……我刚说错话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嘛，你不要在意。”

他虽然是过来和方楚兮道歉，可眼睛止不住的往天上瞟，显得很不诚恳。

方楚兮刚才和晴霜说了几句话，气也消了一些，不愿再和这个讨厌的人纠缠，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煜衡眯着眼睛又瞅了瞅萧翊之，朽木不可雕，他不教了。

“去王室之中，可是能找到更多的关于姬天禄或是落冥的消息？”晴霜见他们二人过来，方楚兮似乎也没什么事，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三人没什么意见，众人就准备隐身去周梁王城一探究竟。

之前路过这王城时没有注意，如今想要进去才察觉这王城四周遍布防护的结界，看来王室之中也不乏能人异士。

不过有晴霜在这里，再厉害的能人异士也都不算什么，四人顺利进去了周梁王城。

“这是啥玩意，跟传说中的酒池肉林也不相上下了吧！”他们进入的地方是这王城的后苑，刚一进来，萧翊之就发出一声感叹。

入目所见竟是金玉所砌的亭台楼阁，形态各异的假山巨石，维护精致的奇花异草，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宫殿后绕出来，环绕了这后苑一整圈。不远处还有一小片密林，像是这王室的猎苑，竟也直接建在了王城之中。

煜衡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明晃晃的，看的人眼睛都快花了。玄明宗是修仙门派，山上朴素的很，之前那个青阳城也是比较古老朴素的城镇，第一次来到这成镐他就觉得花里胡哨，没想到这王城里边更甚啊。

他们四人隐身排排站在围墙上，看着猎苑那边走出来一行贵族子弟，身着黑衣猎装，每人或多或少的都提着一些狩猎来的动物。

这些人拿着新鲜的猎物，直接来到一处溪流旁的空地，那里已经准备好了烧烤所用的工具，看的煜衡和萧翊之一阵羡慕，这王室生活可真滋润。

晴霜看着那些人熟练的往地毯上一坐，四周奴仆围上来替他们处理这些猎物，还有精美的菜肴先上上来供他们享用。

奴仆脸上均有刺青，想来也是其他国家的奴隶吧。

她没见过这人间王室的做派，神界各族中有王室的存在，却也不是这样的行为作风，而且大多数神族餐风饮露的不需要什么人伺候。

尤其是她自己，习惯自力更生，她只觉得这让人为自己做事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底下那一波贵族子弟吃的开心，看的上边的煜衡又开始眼馋，他正想感叹这王室生活太过舒适，就见一人把一道菜往一个奴隶脸上一扣，到嘴边的话瞬间顿住了。

“这什么玩意！太难吃了吧！”一个满脸横肉的贵族子弟伸手使劲扇了那奴隶一巴掌，直接把他扇倒在地。

他们在那边骂骂咧咧，又是有奴仆来安抚主人的情绪，又是来道歉的，看的墙上几人连连皱眉。

煜衡对此事痛心疾首，他指着那洒在地上的菜止不住地叹道：“哎这个白菜……我在青阳城吃过，明明很好吃的啊！他们怎么能如此！又浪费又蛮横无理！”

“周梁国历经千年都保持着自己超然的地位，他们的王室高高在上惯了。”方楚兮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开口嘲讽道，“再这样下去……四处掠夺，打压邻国，不怕重蹈启夏的覆辙吗？”

晴霜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想起来她下界之前，天帝翻了半天他的小书库，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给她翻出来一本人界杂谈，上面写着彼时神族还统领人界之时，启夏王朝便是神族在人间的代言人，传天命，治人世。

后来神族离开，人界分裂出了诸多国家，书上都没有再写了……方楚兮说的重蹈覆辙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要去问，下面又出现了状况。

“不知稼穑之艰难，惟耽乐之从。汝等常行此事，负人民辛劳，穷侈极奢，如此生活又能持续几何？”一个身着华贵的紫色长袍的男子从前殿方向缓缓走来，冷声对着这一群贵族子弟说道，他声音不大，却平稳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姬天禄，你又要来找事？”

在场众人纷纷站立起来，一致对外瞪着那紫衣男子，面色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出自《尚书.无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