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跟小章鱼一起坐在小小的平台上。

说是坐，写作挤。

墙壁上伸展出的小平台不过一平方米左右，许随一个人坐还算宽敞，现在要容纳一个人类和一只怪物，可以说是相当的勉强。

许随一半的屁.股都悬空了，感到非常痛苦，再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心软答应和他贴贴。

他只是睁着银色的眼睛、瞳孔圆溜溜地看着她罢了，有什么可心软的呢！

和许随相比，阿卡琉斯却非常愉快的样子，垂落的触手轻轻摆动——他也是大半身体悬空的状态，但凭借长触手的优势，直接触手着地把悬空的半个身体支棱起来。

这样坐的许随屁.股都要发痛了，她试探着问：“这个平台实在太小了 ，要不然我们坐到坑底去吧？”

小章鱼的触手不摆动了，他看着许随，瞳孔又开始放大，变得圆溜溜的。并且举起自己的触手伸到许随面前，把伤口展示给她看。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许随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解读出“拒绝”两个大字。

她忧伤的叹了口气：“好吧，你高兴就好。”

她在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屁.股……

许随还没念完，忽然身体一轻，又一落，屁.股底下的触感变得很有弹感。

许随：？？

低头一看，果然坐的不是金属平台，而是小章鱼漆黑的触手。

她还来不及有想法，就被一双手臂搂住了腰，肩膀微微一沉，小章鱼的脑袋靠了上来。

一个被环抱的姿势。

母胎单身的许随裂开了。

她就这样大脑空白的变成了一尊石雕，整个人僵硬了很久，久到甚至有一只触手来戳了戳她的脸。

看见触手，她再次意识到自己被小章鱼环抱在怀里，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个透。

“不……不不不……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快快快把我放下去……”

阿卡琉斯疑惑地看着她，还用触手摸了摸她的脸。

许随满脑子都是土拔鼠的尖叫，“快快快放放开我我。”

她态度坚决，阿卡琉斯只好把她卷起来，再放回到平台上。

冷静了一段时间，许随的大脑总算又开始工作，双手捂着自己的红脸蛋给它降温。她别过头去假装数金属墙的纹路，时不时用余光偷偷飘瞟小章鱼。

心里万般纠结：他为什么突然要抱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

他正注视着她，眼神纯洁清澈，周身散发出一种懵懂的气息。

看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许随感觉到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

许随：不对……我为什么要失落啊……人和怪物是没有未来的，而且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人，这里只不过是个副本，不对我为什么要思考未来……

啊！感觉习惯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很奇怪了！

许随简直想大喊一声。

她猛地扭头看向罪魁祸首，语气幽幽：“都怪你。”

阿卡琉斯对着她歪了歪脑袋。

几根触手试图爬上许随的大腿，但许随现在心里烦躁，而且一看见它们就感觉不对劲脸又莫名其妙开始发烫，就无情地把它们通通赶走。

她盯着墙壁心乱如麻，脑海里思绪纷飞 ，心绪起伏几乎像第一次进入实验室那样剧烈。

身体忽然又一轻，再次被放到了触手上。

许随面无表情的扭过头盯着阿卡琉斯，他仍然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她忽然心里就泄了气，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一泄气，背也不直了，眼睛也无神了，适应性也增强了。

许随脑袋空空的坐在小章鱼的触手上，连小章鱼偷偷再次从背后抱她都没有抵抗，甚至瘫在了他身上。

别说，触手椅子软软的，很q弹，就是有点凉。

十分满分，体验者许随给他九分好评。

她把脑袋里杂七杂八混乱的思绪一键清空，察觉有一只触手懒洋洋的搭在她身上，就把它抓起来。

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口仍然在，像线一样细长。许随见识过触手的高防御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攻击居然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而且这样细又不深的伤口，正常来说早应该自己止血，就算是脆弱的人类这样的伤口都能自己愈合。可小章鱼作为一只怪物，它的触手伤口上却还时不时有血珠渗出。

难道他是用防御力来交换修复能力的那种类型，许随瞎猜，不容易受伤，但一旦受伤就很难愈合……

许随问：“你的伤口是怎么弄的？撞金属箱时撞出来的吗？ ”可撞击伤也不该是这样的。

被她抓住的那根触手左右摇晃，像是一个人在摆手。

许随：“不是？”

触手尖尖上下摇晃，做点头姿态。

能听懂我说话啊。

许随：……所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经常在装傻……

实验室里的氛围祥和，观察室里的气氛也不错。

5973没有冲出实验室造成大量伤亡，实验人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更不错的是，在168号囚犯成功安抚住5973的情绪时，他们顺利联系上了谢思博士。

见他来到现场，实验人员们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放松了下来。

谢思凝视着屏幕上的场景，神色淡淡。

有实验人员向他汇报：“关押5973的金属箱破损严重，短时间内很难有合适的收容设备到场。”

关押5973的金属箱是特别定制的，承受能力远超于5973以往表现出来的攻击强度，压根没人考虑过它有可能会被5973打坏这件事，自然也没有替补。

现有的收容设备显然扛不住5973的攻击 ，新的金属箱制作也需要时间，那么就出现了一段空档期。

大家都在思索该怎么处理，助手提议：“不如将5973关去a2实验室。”

“这不好吧，5973会被a2杀死的。”

“我们可以用神经毒素控制a2，使它陷入昏睡，再把5973关进a2的收容箱里，等新的收容设备到了再把5973关进去。”

“理论上确实可行，a2的收容箱绝对可以抗下5973的攻击，不过 a2项目组未必肯答应吧……”

“有谢思博士在没问题的。”

话题瞬间聚焦在谢思身上。

谢思点头，“可以，我会跟刘博士打招呼。”

他看向助手，“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把新的收容箱送下来。”

“另外，我要跟这个女孩谈谈。”

他指着屏幕上的许随。

许随坐在一个洁白简洁的办公室。

她本来在a3实验室和小章鱼挤在一起，但是小章鱼突然昏迷了，无论她怎么喊都喊不醒，接着一个女实验人员把她带出了实验室，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又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防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很短，脸上没有很多岁月的痕迹，反而有种儒雅的气质。

不过看他身上的白大褂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谢思感受到了许随的警惕，但不以为意，在他眼里许随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喜怒都在脸上，实际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把茶几上的餐盘推向许随，文质彬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用。”

餐盘里的食物很丰盛，许随这么多天只吃了一块小面包和矿泉水，说不饿是假的。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肚子就开始饥肠辘辘的鸣叫。

许随按了按自己的扁扁的肚子，毫不客气的动筷开吃。

她讨厌这些实验人员，但食物是无辜的，更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气伤害自己。

餐盘里的食物种类繁多，大部分都是散发着香气的肉类，对于久未进食的许随来说这些都不适合现在食用，只挑选了一些好消化的青菜。

谢思面带笑意地看着许随，她吃的慢，他也不催，就一直等着。

等她停筷才说：“吃好了么。”

是陈述的口吻，显然就算许随说没吃饱，也不会给她再来一份。

许随摸了摸肚子没说话，又开始喝旁边放着的茶水。

她吨吨吨喝茶的功夫，谢思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说你是f7区的人。”

来了。

许随仰头喝茶的动作极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把空荡荡的茶杯放回到桌面。

f7区是什么她不知道，估计是副本给她塞的背景。

她一无所知，面上却不露怯，只把自己想像成面瘫，面无表情的跟谢思对视。

这招是她跟小章鱼学到的。

谢思把她的沉默理解成防备和不愿多说，“f7区现在的状况确实很不好，环境恶劣，秩序失衡。当局的管理手段也很简单粗.暴，小罪严惩，动辄死刑，你只不过是打伤了别人，就被当做死刑犯送来我们这里。”

面无表情的许随：原来我是因为故意伤人坐牢的。

“世道艰难。”他长叹口气，很惆怅的模样，“都是因为战争。”

面无表情的许随：原来外面在打仗。

她忽然心里一动，本以为副本范围只有这个实验基地 ，难道还有外边的世界吗？

谢思又说了许多，大意是和许随同仇敌忾谴责世道的不公，又对她进行一番心理的关怀。

许随就面无表情地走神。

一番攻心，谢思觉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你觉得5973实验体怎么样？”

许随精神一震，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很厉害。”

谢思一笑：“的确，他是我相当得意的造物。”

面无表情的许随：！这货难道是创造小章鱼的人？！

她想到小章鱼身上那狰狞的疤痕，表情更冷了。

谢思说：“那么性格呢，你觉得它的性格怎么样。”

许随：“不错。”

谢思：“更具体一点呢？”

许随：“就不错。”

谢思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看来你对我有一些误解，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了解一些事实，看在你我都是人类的份上。跟我来。”

他起身往外走，许随犹豫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脚步。

出了办公室，谢思带着许随坐电梯上了一层楼。

一出电梯，许随就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和楼下几层压抑封闭的金属通道不同，这一层视野开阔、光线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碧蓝的天空，时不时有白色的飞鸟翱翔而过。天空之下有郁郁葱葱的森林，蜿蜒流动的长河。

没震惊多久，许随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飞鸟的飞行轨迹似乎在重复，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感觉错了，重看一遍发现的确如此。像动态电脑锁屏一样，白色的飞鸟循环往复、还有天上流动的云朵、地下潺潺的河流，无一例外全是如此

——都是假象。

谢思说：“这只是投影罢了，第一次看还是很美的。可惜假的就是假的，看多了就觉得无趣了。”

许随跟随谢思继续前行，进入到角落一间房间里。几排大大的架子里存放了很多档案盒，谢思穿过这些架子，走进最里面。

许随有心跟过去看看，刚迈步，前方就从天花板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红线，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用袖子边试了一下，布料一瞬间变成了飞灰。

谢思很快出来了，手上拿着光盘样的东西，带着许随进入旁边隔间，在屏幕上放映出来。

谢思说：“这是5973的某次实验记录。”

画面里是a3实验室，正中心是熟悉的大深坑，只是没有那个巨大的金属箱。坑里有水，幽蓝的水体中有一大团阴影在行动——是小章鱼。

水边的平台上有只白色的小东西，仔细一看是只兔子。

谢思说：“在以往的实验中5973表现出了很强的攻击欲望，那一次我们想试验能否让它学会与其他生物和谐相处。我们用这只兔子作为实验素材。”

“最开始的效果还不错，在几次限制后，5973逐渐不再对实验素材表现出攻击意图，能与它和平相处。我们投入新的实验素材后，它会攻击新的实验素材，但从来没有伤害这只兔子。我们都以为它真的学会了，能区分可攻击对象和不可攻击对象。”

“但是———”

屏幕中的阴影骤然跃起，几秒钟后，平台上的白团消失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实验暂停时监控录下的视频。”谢思语气低沉：“你看到了吗？”

许随：“呃，看到了。”

谢思用眼神鼓励她，示意许随说出自己的想法。

许随：“呃……他……”

“……半夜起来偷吃了只兔子？”

谢思：“……”

许随：“……”

谢思的眼角抽搐了几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说的是，5973会伪装。”

“白天的时候，它没有行动，甚至故意不伤害实验素材以此来降低我们的戒备心。而到了晚上，我们的观察视线一旦离开，它就立刻杀害了那只兔……”谢思眼角又一抽搐，“杀害了那个实验素材。”

谢思严肃说：“许随，我知道，你觉得和5973关系不错，甚至有可能被它类人的外表迷惑，把它当做朋友。”

“但你要清楚一点，怪物终究是怪物。”

“它和我们不一样。5973现在暂时没有对你触手，不代表它不会伤害你。这个怪物有一定的智商，一切都只是它的伪装。”

“就像那个实验素材一样，5973表面区别对待、与它和谐相处，实际还是会杀死它。”

“怪物没有我们人类的情感，一切都是我们人类的自以为是。”

许随沉默着。

谢思可以预想到这段话对她的冲击，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结果不过如此，这个年轻人想必非常难接受。

他像个长辈似的循循善诱：“我知道这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事实有时就是如此，非常残酷，但我们不能逃避，必须得面对它。”

许随面无表情：“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思：“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实验组，配合我们一起研究5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