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陆员外是个大醋缸
“你今晚要出去?”陆吾悄悄站在桌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对着镜子捣鼓了半天,才轻轻问了她一声。
他心里已经升腾起一些不悦,他不在的时候,孟槐接她去吃饭的事儿桩子都告诉他了,今日苓胡不在,他担心满满一人看店忙不过来,便早些赶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她对镜梳妆,怕不是又要出去?
满满听见陆吾的声音,却吓得一下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你走路怎的没有声音?我不过试试新来的口脂颜色罢了。”
陆吾听见回答气便消了大半,从前在昆仑山只把她当个半大孩子养着,脂粉这些从未给她置办过,衣服也是合身舒适更要紧些。如今看她穿着新添的长裙,薄施粉黛,倒真是十分娇媚,有了几分涂山氏女儿的明艳。
满满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回身对着镜子佯装又照了起来。
陆吾见她扭过头去也回过神来,老脸一红转身朝外边走边回话:“走!把铺子关了,我带你区船上吃游河宴。”满满听见游河宴这新鲜事儿,激动得手舞足蹈,赶紧关了门跟着陆吾走出去,一边走一边问:“怎的今日陆员外这样好兴致?”
“只有孟公子配有好兴致领你出去吃饭吗?你头一回去玉华楼是谁带的可别忘了。”陆吾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悦,带着酸气的话憋不住地往外冒起来。满满跟在他身后吐吐舌头,只岔开话题聊其它的琐碎。
到了河边,扶着满满上了船点好酒菜以后,陆吾进船舱陪满满坐着说话,河上有许多这样游河的船点着灯,水面也漂着一些花灯,满满摸着船舱和窗户上精美的雕花,心里暗自感叹雁都的繁华和精致。
船上的菜上的很快,陆吾给她倒好了暖胃的姜枣茶,满满瞧着桌上的菜色,除了寻常的鱼肉和当季的蔬菜,还有一盆小小的河虾,看着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虾,她皱起了眉。
“我给你剥,你先喝鱼汤吃别的。”对面的人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递过来,把虾端过去自顾自剥了起来。
满满一边喝汤,一边偷看对面的陆吾不熟练但认真的动作,脸上那对浓得墨染一样的眉毛此刻跟着手指一起用劲拧成了一条,嘴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陆员外,你剥虾的样子看着好可爱呀!”满满喝完鱼汤撑着脸看着他。
陆吾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此刻却也不能像在昆仑山一样摆摆上神的架子转身离开躲起来高兴,只能把碗里好不容易剥出来的几个虾仁倒进满满的碗里:我比起那位风度翩翩的孟公子如何?”
满满撇撇嘴不再多言,只埋头吃虾,等饭吃得差不多了,伙计便进来收拾了桌子,换上一壶清口的茶。
“我想买一盏河灯,放下去,祭奠一下张府的人。”满满看着河面上的河灯,回过头看向陆吾张了口。
“这都是哄自己高兴的,死了的人收不着这些的。”陆吾喝着茶靠在栏杆上不以为然道。
“可若是孟公子今日在,便不会这样扫兴。”满满眉毛一扬,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人答道。
眼看着对面的人眼底的怒气升上来又强压下去,转头瓮声瓮气的吩咐船上的伙计:“把你船上所有的花灯都给她放下去。尽够她过瘾的。”再眼看着她去船头,跟着船家用花灯铺满船边的一方水面。
回去路上,满满高兴地哼歌走在前面,假装看不见身后冷着脸的陆员外,回了院子道一声早些休息便回了屋,被留在院子里的陆吾只能恶狠狠地叹一口气:“跟在天上时候一样,是个没心肝的!”
“你救回来那个人,桩子跟了他几天。他这几天倒一直围着孟府转,今天差点叫人发现给抓了。”
一大早苓胡正在铺子里理货,见满满走进来,马上告诉她这两天桩子收集到的情报。
“明日我去孟府送货,你跟我一道去。”苓胡边说边坐回桌边开始算账。
“师父,明天咱们送什么过去呀?”满满跟着坐在桌边问。
“孟舒桐定了润手脚的大罐凝香脂,还有他家女眷们定的桂花头油。都是好几箱。”苓胡低头摸摸满满的脸。“你这个项圈,倒是别致。”
终于有人发现了!满满想。
“是之前张家送的,我很喜欢,今天才拿出来戴的。”满满低头转着项圈上的明珠。
“满满戴着好看的很,但是待会要叫那个一文问话,你戴着别激着他。师父给你摘下来你先收起来可好?”苓胡见跟在后面进来的陆吾,听着这话连脸色立刻沉下来,只先哄着满满把项圈摘下来。
满满点头,拿着苓胡摘下来的项圈去屋里收好。再回到铺子里时,陆吾却又出去了。
到了傍晚,苓胡带着满满收了铺子,早早的回院子里用晚膳,今日陆吾和孟极也回来得很早,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早上苓胡提起的前几日从穷奇脚下被救下来的张家二公子—张一文。
饭桌上桩子和孟极把张一文挤在中间,满满老老实实的挨着陆吾坐下。她面前有两个打开的油纸包,里面放着荷叶鸡和烤排骨,应该是陆吾今日带回来的。
“这几天去了孟家周围打听了一番,只听说是我哥的酒楼经营不善,欠了他许多钱,其他的还没打听到。但我知道他家有家铁器铺子,明日准备去问问要不要学徒,如果要的话,我就一边学做铁器,一边继续打听。如果只是欠了钱,他家还下这样的狠手,便真是佛口蛇心的一家人。”
张一文不等众人问,自己主动开了口,他这几日调查的就这些了。
“欠钱怎么不能下狠手了?万一你哥哥作恶多端,难不成孟家还得给你家兜底?”
苓胡抱着手忍不住张口,挑衅的扭身正对着一文,孟极暗暗捏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了。
“我会查清楚的,我们家欠他的钱,我打一辈子铁器也会想办法还。”
一文说完这句话扭头就回了屋。
“他倒是个有骨气的,那我也出门走走透透气吧。”
苓胡放下碗转身往外走去,孟极立刻紧紧跟了上去。
“真是个不值钱的东西。”陆吾看着孟极的背影摇摇头,再回过身把荷叶鸡的两只鸡腿都夹进满满的碗里。
“你值钱…你怪好意思的。”钦原说这话的声音不大,桌上的人却都能听见。
看着闷头笑不敢说话的桩子和锤子,再看一眼把头几乎埋进碗里的满满,陆吾清清嗓子:“你们吃完了就快回去歇息吧。尤其是你,别坐在这儿讨嫌。”
钦原只能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叼着一块烤排骨带着桩子锤子离开了饭桌。
“我吃好啦!我也回屋吧。”满满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她虽然对钦原刚才的话似懂非懂,但也明白大家的笑声是冲着她和陆吾,一时之间有些想躲回屋里。
“你坐着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陆吾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就回了屋。
满满只好留在桌边,却还是不好意思抬头,只低头抠着木桌上的纹路,抠着抠着,抠着抠着…手边就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你打开看看。”陆吾坐到对面。
盒子一打开,一块莹润的玉锁出现在眼前。莹润洁白的玉锁上雕着祥云和一个满满不认识的图案,像是兽头。穿着连着玉锁的是几枚天水碧的珠子,串在一根银光粼粼的项圈上。
满满看着眼前的东西,一时竟呆住了。在家时母亲和祖母都不喜珠玉,她很少得见这些首饰,便是那天跟着苓胡的首饰店集翠阁,也没有这么清雅别致的样式。
“这个玉锁你拿着戴上,我留着也没事,怪占地方的,那个短命鬼的案子没查清楚,你带那个项圈不合适,也不吉利。”陆吾一口气说了许多,生怕被满满拒绝。他看着那个项圈,实在是碍眼极了。
听见对面没声音,陆吾有些紧张。他抬头一看,玉锁却已经挂在满满脖子上,她低着头拿着玉锁,仔细打量。
“陆员外的心意,我收下啦!多谢陆员外!”满满头歪着对陆吾谄媚一笑,怪不得很多人都要拍权贵马屁,这是有道理的,满满想。
“这个兽头是什么呀?”满满好奇的问。
”是一个图腾,保平安的。也能帮你祛邪避秽,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屋歇息吧。”
(那个兽头是冠绝三届的陆吾上神我的原身)这句话陆吾只敢在心里悄悄说,起身站起来送满满回屋。
待梳洗完了躺在床上,满满摸着枕边的昆仑玉发呆:从来没有人像陆吾这样好过,救了她的命,给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带她吃好吃的,又送她昆仑玉。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偷偷发了一个芽。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膳,满满就跟苓胡收拾要去孟府送的货,这凝香脂平时都是小罐售卖。光一小罐就是普通人家小姐半个月的月钱,这次送去孟府家的,每一罐都像小酒坛子那么大,不禁暗暗在心里惊叹孟府的富贵。
出门上了马车,苓胡见她有些紧张,便找些话打趣她:“哟,满满项圈今儿又升级了,这个白玉锁真是清雅。”她自然是一眼就出来这是陆吾之前带来的昆仑玉锁了,却只假装从未见过。
“是陆员外给我的,师父你瞧我戴美不美?”满满挺了挺胸。“美!真美!你可仔细了这么好的项圈别跌碎了。”苓胡叮嘱道,满满赶紧把玉锁往里衣的领口塞塞。
到了孟府,侍女已早早等在门口迎她们进去,一进府眼前就有流水潺潺,再往前,满目都是深宅大院里的阶柳庭花,满满的眼睛简直忙不过来,不记得拐了几个弯,她们才总算到了孟舒桐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草地上有一白一绿两只孔雀正在庭院里散步,“呀!师父你看!孔雀!”满满去拉苓胡看,“这是我们小姐最喜欢的鸟儿,所以养了两只单独在她的院里。”侍女边介绍边把她们带进屋里。
满满跟在苓胡身后坐下,手边的小桌上摆了两盘小点心,看上去香极了,侍女给她们倒好茶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孟舒桐就出来了,今日她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今天倒是只想润润手脚,顺便请苓胡姑娘看看我的脸,今日总是长些红斑,不知要怎么才好。”
孟舒桐撩起头发给苓胡看她的脸,满满瞟了一眼,见她的额角起了一片铜钱大小的红斑,觉得盯着看不妥,又赶紧低下了头继续盯着自己的鞋面。
“满满姑娘,你尝尝这点心。这是厨房新做的玫瑰牛乳糕和果仁酥。”见舒桐招呼满满。苓胡心下会意。
“纤儿姑娘,劳烦您带满满去外间吃吧,她喜欢孔雀,吃完就让她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我这儿还得要费些时间。”苓胡转身招呼站在门口的侍女带满满出去。
满满端着点心跟着纤儿来了外间,“纤儿姑娘,你要尝尝吗?”纤儿笑着摇头:“姑娘吃吧,不够我再去厨房给您取。”
“姑娘要去院里看看孔雀去园子里逛逛吗?”纤儿看满满发呆,以为她觉得无趣。便送她去了院里。
“姑娘且去忙吧,我在这儿转一会儿。”
满满回过神来,支走了侍女纤儿,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孔雀,“你们有名字吗?你的尾巴这么美呀?这么五彩的光,比那些珠宝还好看咧。”
她摸摸绿色那只的尾巴,又看向旁边卧着的白孔雀。“你的腿壮壮的,你还是只胖鸟呢。”白孔雀好像听懂满满的话一样,站起来往前走。一路跟着孔雀转悠,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出了院子,到了一处小桥流水的地方,这时候孔雀却停了下来,只立在桥上。
“满满姑娘大好了吧?上次跌得重还以为你要休养一阵呢。”
她一抬头,说话的人正是孟槐,他今日着一身月白的长衫,头发用白玉发冠束着,看上去斯文又稳重,此刻正笑吟吟的立在桥边看着满满。
“我没两天就大好啦,说起来,还要多谢孟公子送的点心和药膏。”满满想起自己摔倒的窘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姑娘客气了,前两日听舒桐说,你是江都人士,来雁都不过月余,若你在雁都吃穿用有不合用的,随时开口,我们孟府经商往来车队多。可以从江都采买。”
孟槐的这句话一下点亮了满满的眼睛。
“那能烦请孟公子帮我捎点东西回家吗?我想送些东西给我母亲。”她立刻想到了可以借孟槐的商队跟家里报个平安给母亲捎点东西。
见孟槐肯定的点了点头,她高兴的一拍手念叨起晚上要去街上买点糕饼糖果一路捎回去。
“姑娘晚上若是有空,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在玉华楼用饭,我陪姑娘去街市逛逛,孟家铺子很多,姑娘或许还有不知道,我给姑娘做个向导。”
孟槐抓住机会赶紧邀约,面上看着依然是笑眯眯的,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因为紧张而偷偷握紧了。
满满心想着终于有机会跟孟槐套点张府案子的事儿,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那晚膳时我派车去接姑娘。”孟槐见她点头,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呀!光顾着说话,胖鸟呢?”满满一拍脑门,转头四处寻找起来。
“它叫灵芝,自己会回去的。姑娘拿着这个豆饼,回院里可以喂它,还有另一只绿色的…胖鸟,叫绿松。”孟槐觉得叫孔雀远不如叫胖鸟有趣,便不顾绿松和流苏的感受,跟着满满改起口来。
“谢谢公子,我便得赶紧回去了,免得师父找。我。”接过豆饼满满快步走回舒桐院子里,看见流苏果然已经悠闲的在院子里踱步了。
满满蹲下来把豆饼掰开两份,开始逗孔雀:“胖鸟儿!胖鸟儿!来吃来。”看见豆饼两只孔雀便都凑了过来,在她手心里琢着吃。
正巧苓胡那边也结束了,被侍女送了出来。她只能优不舍和两只胖鸟道别了。
从孟府回去的路上,满满一路不停嘴的说着在孟府看到听到的景象,马车里一时好不热闹。苓胡去了那么多次孟府,却感觉她说起的几个地方自己全无印象。听着听着也打起精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