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陆醒言二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她从伦敦商学院毕业，在陆女士的疯狂夺命call里，回国接手陆氏飞跃。

那是陆氏飞跃集团的第三任女总裁。

而在那一年，穆家出了一件大事。

穆家控股的游乐场产业园里，因为工作人员的操作失误，两节云霄飞车断裂，造成三死一伤的巨大社会案件。

在穆时川被家族逼迫放弃物理研究、回国处理家族的烂摊子的时候，陆醒言主动联系了穆家当时的掌权人、穆时川的大伯。

陆醒言愿意与穆家联姻，条件是、那个人必须是穆时川。

彼时陆醒言是李诗尹制作的第一档综艺《女孩们的同居》里备受瞩目、风评极好、拥有万千少女迷妹的明星女霸总。

在穆家大伯的撮合下，陆醒言时隔五年，再次见到了穆时川。

他早已摘下古板的眼镜，露出审视又锐利的眼神，连侧脸的线条都变得冷硬，然后看着陆醒言，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为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的陆醒言再冷静一点，看清楚一点那个男人眼里藏着的冷漠，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伤怀。

可是在当时，那个陆醒言却还当他少年时那个沉默寡言、木讷呆板的男孩。

所以她说：“因为你需要我。”

她说得不错，穆时川确实需要陆醒言，至少如果可以联姻，穆时川就不必牺牲他的理想和学业，也不必接受一份他不喜欢的工作和家业。

在他的意愿面前，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和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选择后者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穆时川接受了。

可是他没有听懂那个少女藏在那句话里的隐晦告白。

因为你需要我。

你需要我，我就来了。

……

周一早晨。

陆醒言给陆云朗小朋友换上一套帅气的小西装，让他去陪陆女士参加她好友的生日宴会。

把他送到父母家的院门口，从座位上拎起来，陆醒言拍拍小崽子的小屁股：“去吧。”

陆萍女士坐在客厅里哼了两声，抱着乖孙就别开眼，不去看她的逆女。

陆醒言抵达公司的时候江夏刚到，她抱着她的平板走进来，然后一板一眼地给陆醒言汇报本周的工作进度。

陆醒言一一做完批复，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木鹿的运营期已经结束了，帮我约穆时江。”

江夏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陆醒言，又很快垂下头：“好的，我会尽快为您安排。”

陆醒言从面前的文件里抬起头，撑着下巴：“还有…帮我在鼎楼定一间宴会厅，时间是下周六，主题是谢师宴外加同学会。”

江夏抬眸：“容量五十个人左右？”

陆醒言按了按太阳穴：“不是…按照一百人定吧，具体的人数等我找人核对过后告诉你。”

江夏在心里记下，然后颌首离开。

陆醒言歪着头敲着桌面，然后给隔壁班的班长徐帆发了一条讯息。

徐帆回得很快：“晚上一起吃饭？”

陆醒言思考了片刻，还是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个“好”字。

徐帆和初中的时候比起来，眉眼变得更加沉稳大气，多了几分成长的痕迹，从前还带有几分年少的热血和稚嫩，现在说话谈吐都带着成年人的圆滑。

看到陆醒言进来，他为她推来茶盏，随意问道：“今天没带小朋友？”

陆醒言理了一把被晚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坦然道：“我妈今天有朋友过生日，带他去玩了。”

徐帆了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聊起高中时的生活，陆醒言兴致还不错，只是看着他的时候有点恍惚。

当真切地往日记忆中的人走到了眼前，才会觉得时间真的在流逝，而她，也终于行走在了成年人的世界里。

菜上到一半的时候，陆醒言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隔壁包厢的门口站了人。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她就顿了一下，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改口：“是嫂子啊…”

陆醒言看着苏璟和只轻轻颌首，并没有交流的打算，抬脚准备离开。

苏璟和却像是反应了过来一样，拉住了她的衣袖：“嫂子你也在啊！不如进来坐坐吧！”

陆醒言抬眸，静静地扫过他，似乎是在审视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苏璟和笑得带了几分讨好：“那什么…时川也在里面呢，喝得有点多，嫂子要不要顺便带他回去…”

陆醒言闻言，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衣袖，然后伸手拢了拢衣袖，像是在拂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的眼神平静而淡漠：“喝醉了就找秦叔接他，喝死了就打救护车。”

秦叔是穆家的司机，平日里穆时川喝了酒都是秦叔来接的。

陆醒言说完，就挑了挑眉，年轻的女人眉眼明艳，本就嚣张的眉眼更显冷酷，让苏璟和一下子变得有点讪讪的。

陆醒言歪了歪头，别开了眼，一点也没有要继续理会他的意思，转身离开。

苏璟和被她噎了一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任由她就这么走了。

旁边有好事的人撺掇，看到陆醒言的样子也有些拿不住主意：“她…？”

苏璟和僵了一下，不再看身边的朋友，走进了包厢。

一进去就有人把这事说了，一群富二代神色各异地听着，立刻就有人讨好地看向视线中心穆时川的脸色。

那人笑着打圆场：“时川家的那位性子也真是够硬的，女人这样可不行，哥回家可得震震夫纲。”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在外面那是陆家大小姐，回了家不还是穆家的儿媳，穆老太太那么严厉的人也能忍得下去？”

穆时川神色晦暗不明，垂着眼眸，旁人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一下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苏璟和前几天就被穆时川震了心神，闻言心下一沉，一回头，看到了穆时川抿住的唇角。

男人的唇紧紧抿着，睫毛投下的阴影显得有几分沉郁。

苏璟和却隐约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硝烟味。

虽然穆时川只是敲了敲桌子，淡笑一声，环视了一整张桌子，然后沉吟着：“各位对我的家事很感兴趣？”

穆时川极少展露出情绪，从小到大他都是那副寡淡冷漠的样子，这次却难得地从他脸上出现淡淡的厌恶和冷厉。

他眼眸微垂，但极具压迫性：“我的太太，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

穆时川说完话，就神色冷然地起身，直接出了门。

苏璟和立刻用宽慰的眼神安抚在座的好友们，然后跟了出去。

穆时川走进走廊，摸了根烟，靠在窗边沉思，苏璟和走过去，看着他的样子，开口道：“这么多年朋友你至于吗…”

穆时川轻轻地抬起眼，看向好友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你们。”

苏璟和一顿：“什么？”

穆时川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淡淡的烟草气在空气中弥漫，他继续说道：“我在想，你们为什么敢当着我的面，这样评论陆醒言。”

苏璟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穆时川嗤笑一声，别开眼睛：“我是表现得有多不在意，才让你们觉得，可以这样置喙我的妻子？”

苏璟和愣了半晌：“你什么意思啊，你该不会…”

穆时川灭掉那支烟，目光飘向窗外，眼神沉寂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淡漠。

随即他别开眼，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问苏璟和：“你说，最近流行什么样的求婚？”

苏璟和：“……？？”

穆时川看着他一脸懵逼的神色，无所谓地转过脸，甩甩手：“算了，你懂个屁的陆醒言。”

苏璟和想起刚刚那一幕，和穆时川的语意不明，皱了皱眉。

——

徐帆是个很适合聊天的朋友，陆醒言的情绪并未因为走廊上的事情受到影响，她甚至吃得有点撑。

徐帆看到她的样子失笑：“这条湖边的风景很好，要不一起走走消消食？”

夏日的晚风吹得很温柔，又带着微微的舒爽，陆醒言答应了。

这里附近有一个小公园，晚上有来往的行人路过，平凡里带着别样的热闹。

晚风迎面吹来，有一缕头发糊在了陆醒言的脸上，徐帆看到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替她拨开。

做完那个动作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立刻笑笑：“抱歉，我……”

陆醒言却没有在意，她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没什么的。”

徐帆舒出一口气，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实话，我还是有点不习惯你长发的样子。”

陆醒言笑笑，带了几分俏皮：“我以为只有我们学校的女孩子会怀念短发的我。”

徐帆看着她的笑颜，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带了几分怅惘，看她的目光也有些发愣：“醒言，你一直是我心中，最耀眼的女孩子。”

他似乎是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场合，所以终究是带了几分欲言又止，却在抬起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陆醒言身后的男人。

穆时川。

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那个男人与陆醒言之间有怎样的纠葛。

是时至今日在徐帆心中念出他的名字都该咬牙切齿的男人。

徐帆掩去眼中的情绪，对着穆时川挑了挑眉，然后在那个男人陡然沉下去的眼神中，松松地揽住了陆醒言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