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8 章

没人敢相信,这个不起眼的存在,扭转了一切,让他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上,好事很多,坏事也不少,究竟哪个更多一点,这个问题,只能由命运尽头的他,自己回答。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此,血与痛,泪与笑,才开始。

就从这滴没有来得及流出的眼泪。

泪水还在眼眶中,就被陈弃几下用力揉搓掉,力道之大就像眼睛里进了砂石不舒服那般。他一边用眼角偷偷打量旁边的徐灵宾,好在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只是看着他,淡淡的笑。

陈弃起身背对她,把瓶盖塞进裤兜里,似乎随口道,“怪圈……”

“啊?”徐灵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

陈弃闷头就走,边走边道出怪圈真相,他知道她想听的是这个。

真相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沟壕深埋在地下,自然不可能从天上看到,但上面长着的庄稼却可以。关键其实在庄稼的高度上——沟壕的土被人为动过,更难吸收水分,上面的庄稼长势会比周围自然土上的矮上一截。这矮上的一截距凭借肉眼难以区分,但从空中俯瞰却一目了然,自然就成了只在照片中存在的怪圈。

“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圈怎么都找不着,原来不同的土,长出来的庄稼也不同。这要换了我,我可想不到。”徐灵宾感叹,要不在怎么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呢。

“可惜和你要找的人没关系。”陈弃摇摇头。

“什么人?”徐灵宾居然一愣,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身边人消失了,才去探究怪圈消失之谜吗。”陈弃奇怪,这话明明是她自己说的啊。

“不不不,”徐灵宾狡黠地摆摆手指,“我原话说的是,你听说过人也会消失吗……这怪圈说不定也暗藏着什么消失的秘密……”她用重音强调了“听说过”“说不定”。

陈弃一回想,徐灵宾原话还真是这样,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所谓身边人消失才来怪圈的话。是当时的情形下,她的话搭配适时的停顿和表情,让他产生了误解。不……根本是她故意在误导他,大约是想松动他当时不配合的态度。

“那你说的那个人。”陈弃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我说的我们班主任。”徐灵宾憋笑。

“可你说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陈弃没明白,班主任怎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又不是什么超能力者。

“就我们教室后门窗户那里,班主任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怪吓人的,没说错吧。”

陈弃闻言差点一倒,这番话还真挑不出错来。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开玩笑,亏他还信以为真了。

一个牛皮信封递到陈弃跟前。

“又玩什么。”陈弃笑着问。

“工钱,拿着。”徐灵宾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

陈弃不笑了,呆在原地。

原来说话间已经到了上沟村,再过前面一个弯就是考古工地了,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徐灵宾把这几天的工钱给他,见他也没拆开看一眼,捏着信封,样子呆呆的,提醒道,“收好,别丢了。”又把手在陈弃的肩膀搭了一下,“这两天麻烦你了。”这话说完就算道别了。

徐灵宾转身往考古工地走去,但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等等。”

她回过头,陈弃还站在原地,见她转身连忙慌里慌张地从裤兜里掏出瓶盖。

“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瓶盖,“你是怎么做到的。瓶子我开的时候是好的,你不可能提前看过,你是怎么知道哪瓶能中奖的。”

徐灵宾一笑,猫儿一般狡黠,“就像你说的,谁能做得到呢。”

神神秘秘地说完这句话,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陈弃目送她的背影,过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他没走几步,忽然摸出手中的信封不对,拆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钞票,不用数就知道远远超过他应得的部分。陈弃扭头去看,转弯的尽头哪里还有那个身影。

他捏了捏单肩包背带,犹豫了一下,大步追了上去。

转过弯是另一个世界——地面是单调的黄色荒土,但学生们在其上成群结队笑着经过,任何人看到的第一眼都会被满目的青春美好所感染。陈弃在其中努力寻找着徐灵宾的身影。

现在正值午休时间,三三五五的学生聚在荒地边飙着手铲,手铲甩出插中地上画的圈,便会得到同伴由衷的惊叹和喝彩,仿佛眼前的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有的学生则趴着斗从地里捉的虫子,凑成一圈的张张脸上严肃认真,气氛热火朝天得宛如西班牙斗牛场;更多的学生则聚在一起闲聊,说的无非是饭菜难吃探方日记不好写之类的闲话。

然而,一种掺杂着快乐与美好的惆怅击中了他,几乎让人落下泪来。

有谁注意到他这个陌生人,警惕地上下打量,“你找谁啊。”

陈弃转身,落荒而逃。

而就在考古工地外。

“贼你妈。”

梁二兴叼着烟,看着手上刚理好的牌骂出了声,“这都啥啥啥,这牌臭的,晦气沾上还扎上根嘞。”

这是间只剩四面残墙的破房子,他们这群考古工人聚在这里打牌。选择这里是有原因的,一方面,这里四面都有遮挡比较阴凉,一方面,这儿距离考古工地近,但又不是太近,上工的时候还能磨一会洋工。

有知道内情的接话,“梁哥是遇着讨债的嘞。”

“可不,这都好几天了。”梁二兴边说边出牌。之前冲撞摩女的事情闹的,害得他和三子剪了自己头发烧了,又在摩女庙跪到了半夜,好在摩女没再来找他们,事情算是过去了。只是陈弃果然一身晦气,碰到后牌运都不好了。

“二哥在躲债?”有不明所以的问。

“什么啊,”梁二兴吐出嘴里剩下的半截烟,“是我们村那个陈弃,前两天我碰上嘞。嘿,我跟你说,这人是真邪性,要是撞到赶紧躲远些,不然就等着倒大霉吧。”

打牌赌钱的最忌讳倒霉两字,故而一下都来了兴致,“怎么个邪性法。”

“怎么个邪性,”梁二兴见有人捧场,也来劲了,“他家老人怎么死的,他克死的!这可不是我瞎说,村里人都知道。谁不怕啊,连他爸妈都怕,生怕哪天克到自己头上,吓得躲外地去嘞,没再回来,十几年都没回来。”

“不是吧,”有知情人反驳,“不是我们以前来的那谁,就是支教那老师,老说打孩子要坐牢,陈大哥陈嫂子害怕,才跑的。”陈弃爸妈是陈弃几岁的时候就跑的,他外公可是他高考时候才出事的,怎么到了梁二兴嘴里顺序错了。

“不都一回事?”梁二兴面露不喜,讲故事添点油加点醋怎么了,“对了,那老师不也吓跑了嘛,也没多呆啊。为啥嘞?只因这世上人各有命,有的人就天生富贵,有的人就天生害人,见一次伤一次阳气,见一次走一次背运,跟讨债的一样。不过要我说,这些都算轻的,怕的就是他哪天替阎王爷办阴差嘞!”

“办阴差?”周围人都竖起了耳朵。

梁二兴把牌一扔,兴致高涨到了极点,“办阴差不知道?我和你们讲,就我们村那个二大爷,都认识吧。有天他家儿媳妇半夜起来,跑到院子里撒尿,远远瞧见陈弃在墙头外转过来转过去。她心下纳闷啊,但是没敢吭声,等到了第二天,你们猜这么着?”

“怎么着?”

“二大爷无灾无痛的,多硬朗一人,第二天就去嘞!”梁二兴高声道。

“这么邪门?”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替阎王爷办阴差,到谁家谁家要死人啊。

“可不是,那儿媳妇现在还吓得不敢关灯睡觉呢。”梁二兴随口说。

这故事编得似模似样,半真半假,办阴差这说法又噱头十足,故而一众人都被唬住了。就是那些有所怀疑的,也都默默记下了陈弃这名字,想着以后离得远远的,毕竟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同村人听这编排不知道多少遍了,早从中咂摸出了别的乐子,“要我说,办阴差倒是其次,扒墙头看俏媳妇蹲坑才是正事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老光棍都心照不宣地怪笑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梁二兴也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就我们村那几个老娘们,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要看也来我们工地上看啊,这一个个女大学生,水灵。”

他最后两个字拖着古怪的尾音,透出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梁二兴很是满意自己的幽默风趣,懂的又比别人多,先眯着眼睛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却觉得不对,渐渐笑容敛住了。哪里不对呢?对了,这群狗日的怎么不跟着笑呢。梁二兴睁开眼,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眼前的情形更是诡异——这群人,不管打牌的还是看牌的,都跟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盯得他瘆得慌。

“打呀,干嘛呢都。”梁二兴勉勉强强道。

这话说完,一群人还是不动。

“讨债的!”直到有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