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厌烦

罗暮衣想了想: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想法子和风颂分开走,让他松懈最为要紧。

心念一动,她先开口道:“阿颂,仙台可是已查到了什么?和我说说可好?”

风颂却道:“仙台所查出之事,一个时辰前已送魔营。罗魔主想必看过录事卷宗,并无所差。”

罗暮衣:“……”

她蹙眉,摸鼻子。此人态度好差。

不过她的确看过仙台所呈卷宗。风颂此时,像是没有别的事要再交代。

尴尬。她也不想再花心思说话,只打算等待蝎子回来,进去后再设局赶他好了。

他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道侣之间,气氛一时冷若冰霜,似被风雪冻住了。

风颂垂眸,凝视罗暮衣的背影,她背影也似染上冰冷。

他抿唇半晌,默了默,才冷冷道:“罗暮衣,我查访二坡过往之事,倒是听闻一事。与你有关。”

“……何事?”罗暮衣语气硬梆梆地回他。

风颂:“五十年前,你曾与同门来过夺魂坡,齐心设局,剿杀东魔地风暴营之人。”

……同门,哪位同门?

罗暮衣认真思索了番,猛地想起。哦,五十年前,她和师兄岑浮来到此地,设局虐杀过政敌。

那时,他们在夺魂坡设下无数从古典里找出的酷刑,政敌体无完肤,全家尽死。魔宗之中,有他们立足之地。

此事也是她“疯女”称号的来源之一。

想到这里,罗暮衣当即凝眉看风颂。

他垂眸,冷若冰霜,绷着一张脸。

她竟一时判断不出,风颂是要问岑浮,还是批判她凶残地杀人。

“你提这个做什么?”罗暮衣道。

风颂冷冷扭头,也不再言,脸色极不好看。

“……”莫名其妙。罗暮衣也不想理他。

两个人都没了交流的兴致。

噗噗——

地上,那毒蝎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是探查之蝎回来了。

罗暮衣数着毒蝎之数,凝眉,才对风颂冷冷道:“风仙君,东南,西南之蝎未归,当有残留之妖患。我去东南,你去西南,如何?”

“风仙君”。如此疏离的称呼,罗暮衣极少用。

风颂面色化冷,沉默了会儿,目光极厉,寒声道:“罗魔主,不必多说,我此后和你同行。”

“妖祸之地,凶险异常。望魔主勿要自视甚高,小觑了去。”

“……”罗暮衣心烦极了,也不说话,一把握着巨伞“殃见”,便先入了风沙,也不回头看他。

她已不掩饰对风颂的不耐烦和不满。

风颂凝视她的背影,眼睫一颤,凝眉,却也默默持剑跟上。

……

道侣二人再次滑入冰冷、凝窒的氛围中。

罗暮衣走在前方,拿出寻妖盘,稽查妖踪。

听到风颂的脚步声,她抿唇——

她自然也不喜欢如今和风颂的氛围。

他们何时变成这样的?

是因为风颂心一直捂不热,她心烦才如此的么?

而罗暮衣记得最早的最早,他们刚成亲时,的确是她强求着风颂,逼着他,不准他一人下妖祸之地。她说不放心他。

下去后,两人开始毫无默契,风颂当时也如她现下这般,一个人冷冷地走到前面,也不想和她交流。

后来,他们遇险。罗暮衣开了庇舟之所。在狭小的结界中,她为他服了药,他对她用“尽清华”。

罗暮衣还记得冷傲的剑修当时脱下一半道袍,本孤冷的脸满是忍耐。他凤眸晕雾,瞪她,甚是好看。

然而,当一人对另一个人有怨气时,好的记忆,也会蒙上了一层灰。

罗暮衣不愿意再想。

她手持寻妖盘,见那针摇摆,东南、西南的字符都闪烁,半晌后,她蹙眉:“东南之光更甚,过往青龙出逃之象,常在东南。当去东南勘查。”

蝎子爬上她的手臂,罗暮衣顿了顿又道,“不过,途径东南,当有沙噬妖群,不好走。”

风颂却道:“西南之地,正照荧惑守心,红光四溢,也可聚妖。若不做处理,探东南回程,也易陷入险地。你就放着?”

他语气清冷,正如过去那明月峰上的师兄。

罗暮衣心里有气,完全听不惯他的语气,回头看他,一双眼乌不见底。

“所以?风仙君,说结论可好?”

“罗魔主。”风颂冷冷道,“先去西南,处理那方妖群,再往东南走。”

“唔。”罗暮衣也不是一生气,就要和人完全对着干,不动脑子的类型。她思忖着,这的确最为保险,就道:“行,去。”

二人再次前行。

而罗暮衣走着,垂眸。蝎子在她胳膊上爬。她感应到一事,却不打算告诉风颂。

前方西北,有野狐之骨,骨为阵眼,便是幻阵。

她打算把风颂骗进去,拖上一拖。她好独自去找昏惑。

狂沙漫天飞,罗暮衣撑伞为盾,忽听一声尖啸,是那野狐凄鸣。

罗暮衣身形一动,便滚入那幻阵。

虽然她和风颂感情不好,但她自认风颂此时万不会看她独自入阵。

果然,风颂见状,身形一翻,便随她跃下。

罗暮衣正要深入,手腕却一动。

只见风颂手上是一根青绫,缠上她的手腕,他冷冷看她。

“前方阴火阴水相映,天盘丁奇,地盘六癸,为‘雀投江’祸象,迷阵难破。魔主何必冒进?”

无法,罗暮衣回来,冷冷道:“我看清了,不过想快些进去,怕节外生枝。”

“凡事不可造次。快,则易错。”风颂道,“勿进。当先破前方迷阵之眼。”

罗暮衣暗暗抿唇。

风颂,也是常治妖祸之人。

他已看出此地迷阵了。她也不可做得太明显。

而罗暮衣也没想一次就算计成功风颂,这次不行,下次再说。

只听一阵妖物邪鸣,地底钻出,野鼠山狐,如暴风雨般携幽冥扑来,罗暮衣撑伞,反手挡住飞来的虫豸妖邪。

却听一道清越之声,万寒出鞘。

长剑夭骄,声如龙吟,一道震天响后,剑钉向罗暮衣东南三十尺之地。

直闻雷鸣撼地,长剑引雷,化出百道冰锋。地底妖狐之骨出时,长剑带冰,破其心脉,骨妖厉吼。

而罗暮衣和风颂虽然如今貌合神离,但成婚十年,到底一起多次入祸地,她知道该如何做。

她念出一道法诀,召出一道鬼气四溢的符咒,便直直将其射向那骨妖。

长剑定妖,符咒毁妖。

煞时,野狐之迷阵破去,毒雾散。

罗暮衣只觉周身一阵清凉,是尽清华萦绕她身。

她也撑盾。

二法合一,两人毫发无损地跃出迷阵,尽看迷阵坍塌毁灭,带着其中妖邪灭亡。

罗暮衣却暗暗抿唇。失去了一个分开走的好时机。

但她面上不显。

风颂则背对着她,以剑撑地,再次放出几颗白色的丹药,丹药遇冰,化成濛濛白雾,如白练般蒙在废墟上空。那上方的荧惑红光就此与此地隔绝,无法再映入此地引妖。

罗暮衣也检查了一番四周:“此地已清,往东南去罢。”

她心下也一阵焦急,若要分开走,接下来机会不多,不可出错。

而罗暮衣记得,他们前往东南,会遇到沙噬阵,即那被浸入妖血的黄沙,可形成惑人阵法,也会食人杀人。

介时,她趁乱找机会跑掉就可以。

风颂自然也对前往东南没有异议。

罗暮衣撑伞,隔绝从天而降的暴风雪。少时,他们便到沙暴之地。

罗暮衣眼见此地迷踪,果然混乱,心中一喜。

她对风颂道:“此地南为沙妖,北为风邪。我去南,你去北,速速战过再会合,如何?”

怕风颂反驳,她道,“我们相隔不会超过百尺,你也看得见我。大可放心。”

风颂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无声点头,没什么表情。

罗暮衣这才放心。

她打算,一会儿斩了那沙妖,本该会合之际,扬沙乱踪,随沙而走。

到时候,风颂来找她,她也说是意外便好。

罗暮衣立时去找那沙怪,只听一道清鸣,风颂剑再出,他已去北方。

罗暮衣杀妖经验丰富,振剑伏沙妖,不过瞬息之间。

而风邪无形,更难缠一些,罗暮衣听远方雷动,风邪凄吼,风颂竟是也要成功,她心头着急,当即要扬沙遁去。

遁去前,她也顺便暗下几符振出风颂那方的妖怪——凭她对风颂的了解,这些妖怪伤不了他,但能拖住他一会儿。

足够她消失了。

罗暮衣设符,扬沙。

小妖尽数朝风颂那方涌去。

却忽听远方雷鸣夹风吼,声化诡谲,她再观上方,只见那荧惑红光灾象,竟化成血箭,直射这沙噬北方。

“…………”

罗暮衣蓦地止住动作。按照她过往经验,荧惑出,必激大灾。

她正犹豫,但听一道震天嘶吼,地出裂缝,妖火喷出。罗暮衣咬牙,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再朝北方去。

……小妖风颂是可随意防。但这大灾,一个不小心,便是会重伤或致命。

……她是想逼走风颂,和他感情不好,但好歹道侣一场,他也有助她治妖灾和筑领地,她也不想他真的陷入生命危局。

想到一半,罗暮衣已瞬间变幻了遁地的方向,她撑伞,朝北方而去。

只见风邪落地,地底喷出幽冥硝烟,似可食人。

风颂冷冷站在上方,万寒抵御小妖,但随那幽冥之焰喷出,风颂作为人修,竟是心神被乍出的幽冥之力压制,心神巨荡。

那飘散的风邪灵体,似要在被击碎前垂死挣扎,突然再聚双目和口齿,要对风颂撞去,实现致命一击!

罗暮衣蓦地化为金光,再次撑伞,已把巨盾挡在了风颂面前。

她回首,风颂额顶冷汗淋漓,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拉住他的手:“走。”

罗暮衣手上长刀鬼气现,掷出去的同时,粉碎了风邪。

她捏风诀,伞带着她和风颂跳离了这沙噬之地。虽然地底硝烟不断,但二妖已破,他们也破了此地。

而落地后,风颂持剑撑地,手背青筋滚动。

罗暮衣看他模样,本想问“没事吧”。但想到二人如今交流不愉快,风颂如今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便无声地等他歇息。

但她心下一凉:接下来,倒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时机分开走了。

大概只有这次和风颂探了番,等出去,她再想法子悄悄来趟了。就是找借口难找。

而风颂点了自己两个穴道,传灵力于灵脉后,手背青筋已平。

罗暮衣:“好了,我们继续走,如何?”

她又转念一想,实在不行,到时候逼出昏惑,确认的确是昏惑引毒,当着风颂作战解毒也可。他总不至于不随她杀妖。

但是,若是不是昏惑为她种的毒,那就麻烦了。这会让风颂发现她的毒,会成为仙台在魔域的一把刀。只能见机行事了。

罗暮衣正想着,却突见风颂抬头。

他一双眼冷厉如冰,似压抑着什么,紧抿嘴唇,竟是怒气极盛。

罗暮衣蹙眉。

却听风颂冷冷地道:“罗暮衣,你如今……就如此不想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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