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门关上,姚迦的反应几乎成了当下大家最关心的事。
来之前虽然已经预想到许许多多有可能发生的事,但面对这样一个局面,着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吃饭,努力装作视而不见。
而白薇薇,把刚刚的插曲抛去了脑后,和周围的几个同学说说笑笑,聊美白。
其实一想,两个人就像一对痴男怨女,彼此在意,又彼此记恨,不论是谁,横插一杠都会宛如小丑。
而她这个小丑,也是时候消失了。
跟在场的人报备过后,她一刻不留出了房间。
想一走了之,又觉得最好还是和于廷打一声招呼。聚会的酒店很华丽,拐弯处又多,姚迦找了好几条走廊都没看到于廷身影。正巧碰上一个同学,她说于廷去了洗手间。
姚迦刚刚路过那了,没看到人,听他这样说,又不得不转回去。
洗手间门口空无一人,她在门口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还没划开屏幕,一道低沉的笑声在洗手间隔壁的夹角传来,声音闷闷的。
“可不吗,谁TM能想到他俩真能成。”
“当初,我还跟廷子调侃来着,我说我把话撂这了,就白薇薇那样的,你就不可能追的上。”
“你也知道,白薇薇校花,多少人前仆后继的。人能看上于廷?”他略带鄙夷道。
那人不以为意,“这话说的,于廷再不济也算半个校草,能配不上白薇薇?”
“不是配上配不上,主要吧,于廷那时候浑啊,又花又浑。别的女生也就算了,白薇薇…”他摇摇头。
“但是后来怎么又和姚迦扯上关系了,他们俩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姚迦紧捏墙壁,脑袋又往外伸了伸,生怕听不仔细。
他啧了一声,“姚迦不是喜欢于廷吗,这个大家都知道,也不是秘密了。但是姚迦当时也确实普通,都知道配不上他。”
“这我知道,其实姚迦也挺可怜的,知道自己胖,也只敢偷偷喜欢,也没打扰别人对不对,竟然被那样捉弄。咱班那个贱皮子是贱。”
“可不是嘛,当时连于廷都于心不忍了。”
那人突然兴致大增,“于廷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跟姚迦在一起的吧?”
“哪能啊,他喜欢的是白薇薇,就算可怜姚迦也不是这么个可怜法啊。”
他顿了顿,“我就开玩笑嘛,跟他打赌,我说你一定追不上白薇薇。”
那人咯咯笑,“你别激他了,就他那性子。”
“他不信,说白薇薇上次看到他还笑了。”
“我说那算啥,你有本事就追啊,追不上你得接受惩罚。”
对面那人又笑,“啥惩罚,看跟我猜的对不对。”
“我说,要是没追上白薇薇你必须跟姚迦在一起。”
他的声音里有猜中的得意,“就知道你这货会出些馊点子。”
那人笑的兴奋,“然后于廷不信邪,同意了哈哈哈。”
“所以后来这又是什么情况。”
“能什么情况,很明显没追上呗。”
“我不太信,我看两人那时候挺暧昧的。”
“那咱就不知道了,可能又拒绝了?谁知道。”
听到这,姚迦站不住了,扶着墙,拼命喘息都无法阻止胸腔里突如其来的那块缺口,甚至越呼吸就越疼。
身体疼痛催生出了生理反应,她泪流满面,用手胡乱在脸上擦了又擦,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等着泪水流干。
然而泪水的阀门一旦打开,只会愈演愈烈。姚迦想放声大哭,可又怕被人发现,只能躲去厕所隔间,小声抽涕。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真相是如此残忍,原来两人所谓“爱”的开始,只是因为一场赌注。原来,她这九年的坚持,归根到底就是个错。原来之前幻想的种种不过都是妄想。
起初饭桌上,她听到白薇薇谈论一厢情愿,还有点一知半解。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一厢情愿”。
哭了好大一会后,姚迦擦掉脸上最后一滴泪,望着隔间上空白花花的瓷砖,怔怔出神。
过往熟悉的一幕幕在花白的瓷砖上一一放映,过了一会,又都消失不见。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从头到尾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梦九年,满盘皆输。
而现在,她又成为了这白花花的瓷砖。一切归零,什么都不剩。
姚迦看着镜子里肿成核桃的双眼,只能拿眼影用重色压下去,不让人看出来。画好后,整了整外套,出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姚迦姐?”
模糊视线里,男生在眼前站定,轮廓逐渐清晰。
第一眼,她下意识想喊于廷的名字。
第二眼时,她庆幸自己没发出声音,他戴着黑色毛线帽,一身黑的羽绒服,酷酷的。
“这么巧?”姚迦刻意勾出一丝笑。
“对,我来这跟朋友吃饭。”顾泽洲脸色平静,似笑非笑的。
“这样啊,我也是,同学聚会。”
面面相觑间,她已经尽量找话题想再说句什么,然而愣是浪费了好几十秒。
最后只来了句,“那,我先回去啦?”
她想也没想,从他身旁擦过,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姐?”他喊住她。
姚迦回头。
“那是出口,你要走了吗?”
她尴尬的眨眼,又摸头发,说,“我就是要回去了。”摆了摆手指,“再见。”
她迈脚,他又开口,“你自己?”
停了停,“于总呢?”
她眼眸一闪,扯了扯笑道:“我没跟他一起来,我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走出酒店。冷风哗一下灌进脑子里,仿佛大脑里所有血液都凝固了,混沌而麻木。
她戴上羽绒服上的帽子,双手揣兜,站在路边,无助的等着。全然没注意有几辆车从身前经过,是什么车,载不载人。
那些影影绰绰的车辆,在眼前晃了又晃,让人头晕。
霎那,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将她稀薄的意识唤醒。
姚迦睁开眼,白色轿车在眼前闪着银光,她没见过这辆保时捷,觉得陌生。这时,副驾驶的窗户打开,男孩够着脑袋喊,“姚迦姐,上车,我送你。”
她彻底清醒,拂掉脸上乱刮的碎发,推脱道:“不了不了,我有打车,一会就到。”
他没再言语,而是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让她无法再拒绝。
姚迦上了车,自觉扣上安全带,声音满含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本来你是来陪朋友吃饭的,结果还要你白跑一趟送我。”
车内飘着淡淡的绿茶清香。
他骨节分明的手懒散的搭在方向盘上,大拇指上的绿度母翠得仿若车里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沉醉。
这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应该有的配置。
姚迦好奇的斜睨了他一眼,正巧与他探究过来的眼神对上。她心里一慌,立刻收回眼神,听到他说的:“不是平时交往的那些朋友,不太熟,正呆不下去呢。”
“哦。”她应了声。
空气又陷入沉默。
她默默去抠自己的衣服上的拉链,他开口,语气听上去比刚上车时放松了些,“大冬天晚上,一个人来吃饭,于总就这么放心?”
姚迦干笑两声,“没什么不放心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也许是有心灵感应,他的电话这就不打招呼甩了过来。姚迦看了一眼来电,“老公”两个字像根刺深深扎进她的眼里。她吓得手抖,用力按了挂断键。
斜眼一看,顾泽洲的眼神果然瞟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向她的手机屏幕。
估计是看到了。
他没什么表情,收回眼神,轻描淡写一声,“怎么不接。”
“啊?”她怔愣着,一时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下一秒,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没什么借口了,手机屏幕闪了五秒。姚迦接起,于廷兴冲冲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在车厢内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你去哪了?”
她心里凉了半截,紧闭双眼,怯懦着回:“我先回去了。”
“谁准你先回去的,你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快疯了吗!”
她握紧手机,仍是轻声细语道:“找我干嘛,丢不了。”
姚迦又向驾驶座斜一眼,好在那人并没有再看来,而是打开一条窗缝,点燃一支烟,烟火在氤氲的风中四散,失去形状,犹如她的心情,找不着北。
很奇怪,此刻,听着电话里横冲直撞的怒意。心里并没有太多生气的感觉,只是觉得丢人。
她特别爱面子,这样的自己太被动了,像个任人欺负的小孩,他会不会因此看轻自己?
于廷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你别给我狡辩,就说你现在在哪。”
“我…在回家路上。”
他又急了,“你已经回家了??”
“嗯,有什么话到家再说好吗。”
他二话没说挂断电话。
空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姚迦坐立难安,清了清喉咙,眼睛时不时往驾驶座瞟。
顾泽洲沉稳的开车,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也给足了她面子,当刚刚的那通电话不存在一般,只是轻声问道:“把你送哪姐。”
这让她躁动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姚迦报了地址,车很快就来到于廷家小区。
他随便找了个停车位,姚迦下车,弯腰对着敞开的玻璃窗说道:“今天实在太谢谢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
他眼皮微垂,神色看上去有点疲惫,但还是硬挤出一丝笑道:“客气了。”
“那,再见了,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她摆手,转身。
顾泽洲再次从身后叫住她。
姚迦有点想笑,今天怎么老重复这个场景。
她转回身体,顾泽洲伸出手臂。
“什么?”她问。
“手机。”
她整个愣住,突然被一个不在安全关系内的男人要去电话,姚迦还是觉得隐私有一点点被侵犯到。
她犹豫着,迟迟不想给。
他无奈笑了两声,“你来输也行,17039885666,我的号码。”
她反应过来,立刻划开屏幕,输入,“多少?”
储存完毕,他随即飞过来一个电话,又挂断,解释道:“看你输的对不对。”
交换完毕,姚迦以为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就要回去。哪知刚转身,他又来了一句,“就那么急?”
姚迦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睛睁圆,微微张着唇,话留在嘴边,含糊半晌,他说,“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
他启动车,末了还补充道:“别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突然“嗡—”地一声巨响,雪地中的帕萨特奔驰而过,在黑夜里,溅起一粒粒飞舞的雪点,又迅速落入尘埃。
在那一瞬间,姚迦三十年来竟第一次体会到“浪漫”这个词,只因一片小小的雪花。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却美到,足以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轻痕。
然而每踏入这栋楼一步,轻痕却开始变成重痕,直到再也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