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草

杏叶缓缓飘落,秋日的暮色倾泻而下,金色染尽山岭。

少女站在路边一侧,落叶交织纷飞,海棠红色的襦袄衬着玉肤,风抚过轻纱帷幔,显露出小巧的下颌,朱唇红润,更添一分朦胧之美,引起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

秋风微凉,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看着从私塾里结伴而出的学子,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了。

前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现有她傅黎三顾私塾寻青川...

看在她如此真诚的份上,能不能“感动”到一下那位“冰川先生”呢?

不多时,那个熟悉的青色身影从人群后出现,虽隔着帷纱,但那人一眼就便看到了路旁的少女,两人四目相对。

少女目如流星,神色坚定又诚恳。

僵持良久,青年最终败下阵来,眉眼间的冰冷有些松动,化为一声轻叹,主动向少女走了过去——

“青先生,请。”

傅黎带青川来到“傅七来”后,便吩咐碧落上茶奉上一壶茶,并示意青川品尝。

当茶水的味道流入口中后,男子托茶的手明显一僵。随后他默默放下茶杯,垂眸看不清情绪。

傅黎眼波流转,轻盈笑着:“青先生觉得这柑橘茶如何?”

见一旁人沉默不语,并不回答,她也不恼,继续缓缓说道:“庆国各地的商贩,每年都会来此进货柑橘,焦城的百姓几乎家家都会种它,可为何瘟疫那年,柑橘却成了稀缺货?”

“或许人们觉得,柑橘可以治病吧。”青川沉声回道。

“的确。”傅黎颔首,但随后神色猛然一转,紧紧盯着青川的眼睛说道。

“只不过先生所说的病,应该不是瘟疫吧。”

面对傅黎的话语,青川再次陷入沉默。

“我有幸认识到你父亲的朋友,他曾说你父亲在船上时,身边总是泛着一股柑橘味,先生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联系?”

“而且。”傅黎目光炬炬,“我曾经听闻过一种疾病,若是长期生活在海上的人,因为用食单一,长期不用果蔬,便会出现‘腹满不食、肌肤甲错、两目黯黑’等情况。”

“不错,此为血症。”青川开口,他一改之前的沉默,起身走到傅黎面前,男子身材高挑,遮住了傅黎头顶的阳光,气压微冷。

“看来傅小姐心中已有结论,在下洗耳恭听。”

傅黎望着青年苍白却清秀的面容,顿了顿说道。

“我也只是推测,青先生,你父亲身为船医,那年却突然选择回乡,回乡后不久便爆发了瘟疫,而那第一批感染瘟疫之人,又是外来之人,结合那年柑橘稀缺的情况,我想,那所谓的外来之人,应该都是船上的船员。”

青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但转瞬即逝,神色恢复冷淡。

傅黎没有注意到青川的变化,自顾自的解释道:“先生的父亲怕是之前在船上时,就使用柑橘去治疗那些患有血症的船员,而那些船员回到焦城后,平日依旧服用大量柑橘来缓解症状。”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我父亲与瘟疫无关。”

傅黎拿出一张纸放到桌上,青川神色难得出现变化,眼神透着惊讶。

因为这是官府命令父亲回乡的批文,这种东西一般人是无法找到的。

青川眯着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傅黎眼神并未躲闪,瞳眸清澈,她冲青川眨了眨眼,“有这张在,便可证明你父亲并不是自愿回乡,若不是因官府命令,你父亲或许那会依旧在船上,更不会出现像人们所说的,他故意传播瘟疫。”

青川移开视线,拿起批文,手指轻捻纸页,鼻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这份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青川问道。

傅黎表示不能告知,因为这是她拜托鸪去查的,原文件一式两份,想着能不能找到之前情博雅手中那份,原本没抱有太大希望,没想到鸪真的找到了。

“这份东西是令父的遗物,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傅黎郑重道。

青川神色一顿,然而也并未再说什么,道了声谢便把批文收了起来。

气氛归于安静,傅黎思索着,终是忍不住问:“青先生,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的父亲是无罪吧?”

她之所这样说,是因为刚才在她说出那些推论之后,青川明显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这表示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青川垂眸良久:“他无罪,亦有罪。”

见傅黎还想询问,青川无奈叹气:“傅小姐,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只能说,那病虽是从‘济舍医馆’传出,但并非出自我父亲之手,而是有人在医馆水中下药。”

“下药之人是谁?”

“不知。”

“那既然是被人加害,他又何罪之有?”傅黎不解。

“身为医者,在自己的医馆里发生此类事,就是失职。而且,面对逝者,推脱责任,亦是不敬。”

“那解药是...?”

“他自愿患病,以身试药。”

得到真相的傅黎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

“可外面的人都说...”话没说完却被青川打断,“人云亦云,人之常情。”

虽然话虽如此,但你自己却也不再行医了...

似是看出傅黎心中所想,青年突然温和一笑,“青某并非放弃行医,只是觉得,比起救人,救心或许更加重要。”

若是有人指引,或许再面对瘟疫时,更多懂得医术之人可以站出。而面对谣言之时,有独自思考之人亦不再会被蒙蔽。

弃医从文...原来是这样。

傅黎暗暗呼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青川面前:“青先生。”

少女声音诚恳:“不论是先生的人品还是学识,我都十分欣赏,我真心希望先生能成为傅家的药师,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傅黎的心便提了起来,青川这类人,不是用金钱或者权利诱惑可以说服的,这也是为何她要花费这么多心思的原因。

但意外的是,这次并没有再听到想象中的拒绝。

“傅小姐的所做在下都看在眼里,十分感激。其实我并非不想帮傅小姐管理药草,只是我若走了,私塾里那些孩子怕是没有学上了。”

看着傅黎疑惑地眼神,青川解释说,那群孩子家境贫穷,别说官府的学堂了,就是私塾的课费他们也是负担不起的。因此他作为私塾的先生,免费为他们授课。

想起阿律的家,傅黎心中了然,但是她却不想放弃,思索片刻,她突然想到了解决之法。

“青先生,目前傅家的草药生意刚刚恢复,只需要你鉴定一下货物的质量就好,其他时间你都可以继续在私塾教课。而且,我自己开的一家小铺,未来或许可以帮到这些孩子。”

傅黎把“傅七来”的情况介绍给青川,青川听后神色惊讶,因为他是第一次听到傅黎这种理念。

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长大后,没有背景也无人脉,或许很多人会被埋没,但是若是有傅黎这层关系的推荐,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一生。

于是他沉思片刻,便郑重的向傅黎一拜,“青某愿为傅小姐效力。”

目送青川离开的背影,傅黎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获得金色简历员工,并解锁该员工全部简历。】

只见青川头顶的简历,白色的底纸直接变成金色,上面的内容全部解锁,而且特长栏里医术和药理被金框标出,剩下还有黑色字体的几个特长。

“系统。”傅黎盯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轻声问道:“一个人的目标,如果有很多的话,那排列的顺序,最后那个应该是最新的目标吧。”

得到系统的肯定,傅黎突然笑了,“看来我要收回对他‘冰川先生’的称号了。”

因为在那栏的最后写着一段话:愿明日之野草,恣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