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青石跟郎中一块回来,今夜不是王福守夜,如此,陈叙出声便叫她回去。
王福刚出门困意就卷上头,她小声打了哈欠提裙往后罩房处走。
周遭沉寂,月升半空,所及之处无不漆黑一片。
没走两步,就瞧见抹黑影缩在石缸,王福驻脚,揉揉眼。
再睁开时发现那影子已经不见了,自认许是太困,加之天黑,才出现了幻影。
照陈叙后背伤势,至少要静养俩月才能好全。
谁知仅仅过了三天,老侯爷那边就派人过来传话。
说叫陈叙换好衣裳过去,李家人在正厅那边等着呢。
此时陈叙刚上完药,他忍住额汗,目光淡漠看向门边小厮。
青石走过去,心中虽为自家主子不平,但面上不敢显露:“公子伤势重,实在不宜走动。”
那人似是早有准备,立即接话:“老侯爷说,刚打完时公子都能自己起身走回去,经过这几日休整更不该装病。”
青石方想出口辩解,就听床榻吱嘎声,他石快步走向床榻,扶住正起身的陈叙。
陈叙眸光浅淡,里头并未有任何起伏,甚至连愠色都瞧不出。
“换衣。”
他并未多言只是吐了俩字出来,见此,青石只能应声,照着去做。
王福熬好汤药,端着食碟往厢房走,谁知刚出门就瞧见陈叙身着墨绿色龙纹青袍,衣襟板正正往外走。
陈叙视线垂落在眼前幼瘦人身上,扫了眼清苦黑浓汤药。
“倒了吧。”
话毕,他直身,一步步跨出院子,步履稳重,身背板直,似是瞧不出任何伤势。
王福话还问出口,她看了眼汤药。
前几日都喝的好好的,怎的今天就要倒掉?
王福回头,见青石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满眼焦急。
问了后才知老侯爷硬要陈叙出去见客。
可如今他身上伤口未全,只怕再次牵扯崩裂,新伤叠旧伤。
瞧着青石心急如焚,王福垂头,定了会儿嘟囔道:“为何不去求求老太太呢,老太太不是很疼公子吗?”
青石一愣,遂而喜笑喊了两声对,忙抬脚往正院跑去。
他激动十分往门外跑去,王福收回视线,看着涩苦的汤药,刚想依话倒掉,又顿住手,转身回到小厨房将其放灶台上温着。
另一房气氛融合,杯盏交错。
“少城皮闹,打扰贵府多日今日我们才来相谢,望侯爷不要见怪啊!”
李夫人端酒率先饮下,只见她一身绛紫华服,发鬓两旁各绢了朵花,耳环垂绕,身形略微浮肿。
老侯爷颔首作配:“夫人说笑,少城性子活泼直爽,不像我家那个整日闷得像个哑巴!”
“侯爷,人来了。”小厮在一旁小声禀报。
老侯爷点头未出声回应,继续与桌上李家二位寒暄着。
方说到学堂黑蛇事件时,一个身形修长清瘦与肥腻臃肿男子一前一后进了正堂。
二人各自行礼。
老侯爷感叹:“少城长得壮实,一瞧便是个踏实人啊!”
李夫人笑了两声,“侯爷谬赞,少城还不快谢谢老侯爷!”
几人添着要李少城过去坐,李少城起身经过陈叙时冷笑一声,率先坐了过去
“叫我们等你是吗?”老侯爷看向不动身子的陈叙,“还不快过来,好好向少城赔罪。”
陈叙脸部一半隐在晦暗处,瞧不清神色,只是那半脸的眸子深处,阴郁慢慢散开。
“罢了罢了。”李大人挥手:“孩子之间的玩笑,当不得真,侯爷不必过于苛责,何况那蛇说不定是自己钻进去的呢!”
陈叙抬起脸,眸中平淡,在对上李少城视线时,目光陡然森凉起来。
李少城虽作恶天地不怕,但他从未看过对面人如此寒噤视线,似是要杀人那般。
他印象中,陈叙永远都是故作清高背立一旁,怎么欺负都不见起色。
“陈叙!说话!”老侯爷声音提高。
陈叙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勾的浅淡至极,他轻弯身作揖,“李公子,有礼。”
此话甚是奇怪,有礼,哪门子礼?放蛇吓唬人是予你的礼节吗?
无人开口,气氛静谧,崩成一条直线。
陈叙自顾直起身来,扫了眼对面人的神情。
“你……”
“侯爷,老太太传话,说是让公子去一趟。”
老侯爷只能将怒斥声硬生憋回去,他压着怒意,“且让母亲等一会儿。”
“那边说是很急。”
老侯爷不作声,将帕子放在桌上,皱眉冷言:“去吧。”
“老太太是吧,少城。”李夫人推着他,“合该也让少城给老太太去拜个礼,正好,你与陈叙同去吧。”
陈叙冷眸扫了眼李夫人。
二人一同出了正厅,往东行去。
方出那厢没几步,李少城便一步跨到他跟前,将陈叙前头小道堵了个严实。
“那蛇不错吧,我家小厮摸黑找了好多天呢!”
李少城见他要走,忙拽住其衣袖,陈叙冷硬扫了眼那只肥厚手掌:“将手拿下来。”
“哎?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个哑巴!”他呵笑两声,“这样吧,你想我不针对你也行,听你爹说你年纪比我小,你叫我两声哥哥,叫的好听,我就答应放过你两天。”
“别走啊,声情并茂的叫,哎!别当懦夫啊,叫两声都不乐意啊,哎?”
陈叙回头,一记凄寒眸光定向他,眸中狂色尽显无疑,如同在看一只将要宰杀的猎物。
李少城忽的住嘴,心中莫名胆寒。
陈叙转身抄过游廊,打帘入门,见那清瘦人影正托腮蹲坐在门边发呆。
“啪”
他将扇柄轻拍在这人头上,王福回神,揉揉头,直起身来唤了声公子。
陈叙垂头看她:“你与老太太说的?”
“不是。”王福摇头,“是青石去说的,他让奴在这边等公子回来。”
陈叙嗯声,回身走下石阶,朝东厢房走去。
王福拍拍手上灰尘,去小厨房将温着的药端过来,搁在桌上时瞧见陈叙正伸手捏着瓶中花瓣。
“公子仔细些。”
“嗯?”
陈叙回头,瞧着她此刻脸上纠结矛盾的神情,“怎么?”
“这是最后一点叫奴采回来了,得仔细些。”
他听罢眼尾带了些笑,收回凝在黄花上的目光,“找个花盆养着。”
相比于外头兰贵花草,瞧见这些野生杂花令他莫名顺心。
王福将汤药端到陈叙条案前,起身仔细将他散乱在桌上的宣纸收拾齐整。
陈叙看了眼药汤问道:“不是让你倒了吗?”
王福侧身给他让出位置来,解释道:“公子是不是怕苦啊?”
陈叙眼皮微松,盯着面前小人不言。
听她继续道:“奴的哥哥之前怕苦总是让奴把药倒掉,奴就给他往里头加糖,加很多,甜了他就爱喝了。”
陈叙眸中倒影其纯然目光,只听面前人抠着头继续道:“苦的东西人都讨厌吃,但不知公子爱不爱甜,奴所以就往里加了一点点,应该不会太苦。”
他将目光垂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上。
药气蒸腾缭绕,抚过他眼眉,陈叙端起碗来,将药汤顺口而下。
苦涩口感依旧充斥舌尖,但相比于之前的苦感锋利,味道已经圆滑了许多,回味起来,方能感到几缕甘甜。
“奴能不能问公子一个问题?”
陈叙搁下碗盏,转身,将身影隐退在屏风处。
王福抿了抿嘴,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对面人的回应。
她抬头,见此人正在解衣,想起昨夜他不让她进来瞧,便又低下头。
“继续。”
王福松了口气,顿了片刻,继而试探问道:“嗯……是奴逃跑那次,在小厨房时,跟奴说话的是不是公,公子?”
声落,沉寂。
松出的气又被提起,将胸脯吸得鼓鼓的,眼皮也开始微微颤了起来。
王福不知道屏风内青年的神色,对他的喜怒更是无从猜测。
“呵!”
她抬头,寻着那声笑语。
“是。”
王福闭眼,心中猜测终于落到实处,她又问道:“公子为何?”
“为何?”陈叙回问,他瞑目,“就是无趣,想玩玩抓人的游戏。”
他看向屏风处映着的人影,声音懒洋:“还不算蠢。”
王福一时不知他这是发自内心夸她,还是故意讥讽。
但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明白眼前的主子并非人前那般识礼端庄。
“不跑了?”
前头又追了一声询问。
王福摇摇头,“不跑了,奴答应过公子,而且奴也想通了,既然不能在家帮娘,那就在这赚银子给哥哥娶媳妇,也算是多帮衬帮衬家中……”
前头气氛沉抑下来,她感到浑身寒凉,不自觉将话声停住。
王福吞了下口水,“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又哪里惹恼了面前主子。
听此,陈叙无声扯嘴角哼笑了声,屈肘,将多余的衣袖挽上。
又?
她眼中自己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奴说错话了,奴出去……”
“不必。”
里头人回声,随后王福听到衣料沙沙声,继而人影从屏风处显现。
陈叙手撑着屏风,看着她诚惶表情,“今夜是你守夜。”
王福刚要说在外头守,就听那人继续道:“进来。”
夜色寂寥,蛾影斑驳,檐灯下的火烛噼啪。
更声已过三响,在最后一响时,王福的头滚下肩膀。
她惊醒,眸光有些模糊,看着四敞大开的门窗,虽是入了五月,但到了深夜时分还是会冷。
搂搂肩膀,正欲换个姿势时,余光处一晃而过的黑影。
王福呆住,直盯向窗外,她看了眼床榻上的青年。
莫不是小偷?
她在家中时,一到夜里便要将房屋里三道外三道的全数锁紧,不仅会有小偷,还可能会有男寡夫来抢姑娘。
可这是侯府,守备森严,怎会有呢。
倏忽,外头一声“嘭”响。
“是谁!”王福再也坐不住,爬着身子便要起来,在经过床边时,叫榻上青年遽然握住手腕。
她被拽一踉跄,跌坐在陈叙床榻边上,二人距离相隔十分近,借着月光,似乎能看见男人清冷阴郁的眸子。
“公子……奴瞧见有黑影。”
青年不应,顺而将手滑上她的后颈处轻捏着,“太晚了,福娘瞧错了。”
下一瞬,院内传来一阵仓促脚步,外头一片通明。
王福将脖子从他手心中退出,定身看向窗外,只见一众人匆匆忙忙往厢房里走来。
为首的是老侯爷。
“公子快起,侯爷来了。”
陈叙神色微凝,还未等起身,就听房内掀起一簇乱匆匆脚步。
房内立时变得明亮。
“啪!”
清脆刺耳的破碎声扎进耳膜,在这幽寂夜里格外明显。
只听屏风外老侯爷大怒:“将这野花野草,都给我碾碎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捏?你们是不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