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这日是初十,皇后特意召了宫中几个高位妃嫔来凤仪宫。便是常常不露面的贵妃都来了。只是她来的晚,几个人都喝了一盏茶了贵妃娘娘才姗姗来迟。

她身着红色宫装,那艳丽的颜色本该张扬夺目,只是穿在她单薄消瘦的身上不见明媚反而倔强和冷冽。尤其是唇上的那红艳艳的唇脂在巴掌大小的苍白脸上格外醒目突出。

她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便是行礼也是随意敷衍,“臣妾来迟了,娘娘不会怪罪吧。”

皇后面上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容,分外关心的道:“妹妹快起来,身体可好些了?”

贵妃起身被宫女抚着坐到椅子上,闻言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劳娘娘挂念了,臣妾这身子是好不了了。”

“妹妹还年轻,那病虽是难捱,但也不是什么大病。妹妹好生调养调养便能硬朗些。”皇后和善的笑着,冲着旁边的宫女吩咐,“将本宫前两日新得的天山雪莲片拿给贵妃,平日或入药或煮粥滋补是极好的。”

宫女应了一声,退下去取东西。

淑妃见状忙奉承道:“还是皇后娘娘心善,臣妾听说那天山雪莲极为难得。娘娘得了稀罕物不自己放着。可见是偏爱贵妃娘娘了,但娘娘可不能忘记臣妾几个。”

皇后笑着伸手指了指她,和众人打趣,“你们听听淑妃这张嘴多难缠。东西再贵重也是死物。能用得着才是最大的价值。你若是缺什么物件,也只管报给本宫就是了,本宫还能忘了你?”

“臣妾可不会和您客气的。”

几个嫔妃也跟着笑了起来。因着贵妃到来的肃静氛围倒是活泛了不少。

只是贵妃却不愿看着他们拿着自己作笑,尤其是拿自己衬皇后的贤淑。她嗤笑一声,清凌凌的眼睛带着几分轻蔑,“淑妃喜欢,那就赏给淑妃好了。”

淑妃被她看的一愣,呐呐的道:“臣妾又没病,自然用不着滋补的。”

“是嘛,本宫看淑妃着实爱说爱笑,不禁心中有些担忧。若是淑妃唇舌染疾,说不出话来可如何是好。”她双眸子半眯,明明脸上带着笑意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淑妃想起当年刚进王府之时,听说有一个侍妾因为惹了童侧妃被割去了舌头。现在被那藐视的眼神直直的望着,身子吓得打了个激灵。

果然是恶人怕狠人。稚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淑妃这性子还得贵妃才能制得住。

“贵妃娘娘莫气,淑妃不过是一时嘴快。”一道柔和的嗓音打了圆场。只见德妃面上正挂着柔和无害的笑容。

贵妃眸子扫过淑妃,最后移到德妃那张亲和的脸,“德妃倒一直是好脾性。”

德妃温和的笑着,“臣妾只是怕娘娘气着了。”

贵妃定定的看了她几眼,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而德妃仍是一副温和贤良模样。

稚鱼将两人机锋收至眼底,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危机感。往日在王府之时不论贵妃和皇后这边如何斗嘴,德妃仿佛背景板一般。

如今时不时的露头打圆场渐渐的倒是格外有了存在感。

稚鱼记得她刚进府之时贵妃就已经时常闭院不出了。贵妃因为难产血崩,后来虽将血止住了。但随着产下的小公子夭折,贵妃病情越发严重。整日都是病病殃殃的。

而当时张德妃还是贵妃院里的孺人。因为贵妃养病不喜人打扰,才让她移了出来。

据说张孺人当年和童侧妃关系亲近……

“你们几个一见面就热闹。只是今日和往日不同,都少说几句。今日唤你们来,是有件大事商议。”皇后声音拉回了稚鱼的思绪,她止住那些往事,认真的听着皇后的话。

“这后宫说来说去也就你们几个,到底是人少了些。如今陛下登基也有三个月了。选秀也该提上日程了。”

此话一出,嫔妃们神色各异。嫉妒、厌恶、苦涩、愁闷等等神色入眼,皇后心中满意了。嫉妒好啊,嫉妒才会争宠,争宠才能互相平衡。

“等更年轻的妹妹进来,你们可不能再这般斗嘴了。不然就让人看笑话了。”

几个嫔妃也都随着她抿嘴笑着。

“选秀之事重大,本宫就算有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你们几个为本宫分分忧都忙碌忙碌吧。”

众人忙道:“任凭娘娘差遣。”

“本宫忙于打理宫务,抽不开身。这初选、精选便交给你们几个来办吧。你们可不要拈酸吃醋,到时候可要为陛下多挑选几个嫁人来充盈后宫。”

皇后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望着贵妃道:“本宫记得柔妃当年进府的时候时常陪着贵妃说话。这入宫后她也是妃位了,又得侍奉陛下。一时可能顾不得贵妃,不如这次贵妃再挑个好的。”

也不知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一番话却是说出好几个意思。

稚鱼飞快的瞥了一眼贵妃,她正漫不经心的望着手中的玉镯,仿佛皇后提及的人并非她一般。

稚鱼不等她回话,便捂着嘴轻笑,装作一副应付不了的模样,“娘娘打趣臣妾了。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多日不曾见到。况且臣妾懒散,那宫里琐事都交给嬷嬷打理了。有的是时间陪贵妃娘娘说话。”

一句懒散,以后皇后就算放权她也别想染指后宫事务了。但这也侧面向贵妃表了忠心。

稚鱼不傻,她上面压着几座大山,就算掌权也不过是为人做事。万事自己做不得主,全是上面吩咐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辛苦一番不说,好处却落不了多少。倒还不如一直跟着贵妃呢。

贵妃闻言笑了,“不牢皇后费心了。”

皇后颔首,意味深长的看了稚鱼一眼,“既然柔妃懒散,那就好生陪着贵妃吧。”

一番宫务交代完,皇后适时的露出疲乏的神色,众妃嫔也都有眼色的纷纷告退回去了。

凤仪宫外,贵妃看了一眼稚鱼,上了步撵。大宫女玳瑁和抬轿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声,那步撵的速度便慢了些。

稚鱼走在步撵一侧,只听里面人轻笑一声,“能掌权不好吗?你何苦拒了那差事。”

稚鱼温声道:“嫔妾懒散,能陪娘娘说说话不比做那些苦差事轻快嘛。”

一双有些柴瘦的手撩开了步撵的帘子,神色有些复杂,“你如今是妃位了。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稚鱼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着,“娘娘就当我想躲懒吧。”

人人都道她甚是得宠,以前不过是王府小小侍妾,陛下登基她竟是一跃位居妃位了。

那人登基大封后宫,一连封了四妃。其实不过是想让这次选秀不再出高位妃嫔了而已。后宫前朝牵扯甚远,这次选秀好几个出身极好的贵女目的就是在妃位。而新皇登基出于拉拢也好出于平衡朝堂也好,势必会选几个入后宫。但倨傲如他,怎愿处处受制与人。所以宁愿大手一挥封了旧人,也不想便宜了新人。

贵妃长叹一声松开了帘子,“你自己权衡吧。”

稚鱼应了一声,默默的跟着步撵走。

不远处德妃面上挂着柔和的笑,举止端庄的朝着步撵走来。她先和稚鱼打了招呼,又和步撵里的贵妃说话,“入宫后还未曾去过娘娘的揽月宫。娘娘可否欢迎臣妾讨杯茶水?”

“本宫乏了。”一句话落下,抬轿的小太监心领神会的加快了步子。

德妃笑容不变,声音恭敬又温和,“恭送娘娘。”

帘子里的人没有回应。

步撵旁跟着的大宫女忙吩咐了一声,“回宫。”

抬着轿撵的太监越发的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德妃瞧着那步撵走远才回头冲着站在一旁的稚鱼笑了笑,“妹妹是回碧霄宫还是去揽月宫?”

稚鱼轻轻一笑,“前两日娘娘画了两个新鲜的绣样。她说臣妾女红不错,让嫔妾绣着试试。今日先去揽月宫取东西。”

“那妹妹先去吧。”

稚鱼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扶着红泥去了。

直到走远了稚鱼眼眸中才浮起些探究意味,低声吩咐道:“让人去司衣坊唤绣娘来,就说本宫要做两件衣服。”

红泥颔首应下又和后面的宫女传达了话术。

揽月宫因院中引了一小池而得名。夜晚皎月高悬,光辉洒至湖中波光粼粼。正是应了‘揽月’之称。

凤仪宫和揽月宫都离着紫宸殿近,但两者之间隔着太液池。前者在东侧,后者在西侧。

正如皇后和贵妃,泾渭分明。

稚鱼到的时候,贵妃已经坐在榻上吃着茶了。请安贵妃去的晚已经用了早餐。现在桌上摆着几碟子糕点,而且都是稚鱼喜欢吃的。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坐下吃些吧。”贵妃随手一抬免了她的请安。

稚鱼笑容带了几分亲近,“多谢娘娘。”

她捻了一块翠玉豆糕,那豆糕入口即软,滑腻香甜,一会儿豆香混着甜香便充斥着口腔。由衷的称赞,“娘娘宫里的糕点总是比别人的精致好吃。”

贵妃笑了笑没有反驳。这后宫论物质便是皇后都不跟贵妃精致。早晨在凤仪宫皇后一边做好人一边炫耀的赏了天上雪莲片,其实她知道贵妃在王府的时候就有了。

稚鱼到底饿了,一连又吃了几块虾糕、玫瑰酥、梅花香饼才停了下来。

玳瑁笑着端给她一杯牛乳茶,“奴婢就知道柔妃娘娘爱吃这些。现在碧霄宫也有小厨房了,改日奴婢让人写了方子给红泥,让她做给您吃。”

“我那小厨房喝杯热茶还行,这般精致的点心只能来娘娘这里吃了。还望娘娘别嫌弃我就好。”她笑着冲贵妃眨了眨眼,惹得贵妃勾起了笑容。贵妃放下茶盏笑着白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躲懒。”

又吩咐了大宫女一声,“去给柔妃包上些,让她带回宫。”

稚鱼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谢娘娘赏赐。”

那风流姿态便是惹得旁边站着侍奉的琥珀都笑出了声。这柔妃娘娘若是穿起来男装绝对活像个风流浪子。

笑闹了一阵,贵妃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两分红润气色。她那身艳丽宫装一回宫就换了下来,如今穿着素色的衣裙,弱质纤纤清冷中透着倔强。

稚鱼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些,“这段时日娘娘身体如何了?”

“老毛病了。”贵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勾起的唇边带着几分讽刺。

她这身病拜皇后所赐,那人还当着众人面惺惺作态落个贤名。

贵妃忽而想起什么,眉眼染上一层冷意,扫了一眼稚鱼的小腹,“你那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我也不知。”稚鱼摇了摇头,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小脸上有些愁闷。

一抬头正见贵妃眼眸中带了一份探究。

稚鱼心口一紧,脑中飞快的总结了话语,“我家中在太医院没有人脉娘娘是知道的。这太医院的人我不敢多用。”

“前两日请平安脉,徐太医说你身体并没问题。”

原来徐太医是贵妃的人。

“你……不会是故意避宠,不想生吧。”贵妃眼睛微眯,打量着稚鱼,神色慢慢的有些复杂。那贱人不仅害了她儿子,还害了她的身体。从此无法受孕,只能扶持旁人。每每想到此处贵妃心里都恨不能将那贱人千刀万剐!

稚鱼忙急切的解释,“臣妾从没忘记过和娘娘的约定。并非臣妾不想生,而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徐太医说她身体没事,而她又迟迟不孕,贵妃怕是疑她毁约了。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两年来一直从未避宠但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贵妃收了试探,叮嘱道:“当心着点后宫的脏东西,身子既然无事就早些生个子嗣吧。”

稚鱼柔顺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贵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着,“这选秀快要开始了,后宫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虽然是妃位了,但你是个聪明人。可别辜负了本宫啊。”

不然能捧出来一个江稚鱼,还能捧出来第二个第三个……

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而她年纪越来越大,当容颜不再的时候,没有家世,再没个一儿半女只会被弃之敝履。

稚鱼自然懂得。贵妃需要一个孩子和皇后斗,她也需要贵妃身后的权势保驾护航。

贵妃想起以前的伤心事,又是乏累又是烦心,摆摆手让稚鱼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