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于这人优点不多，但讲良心算得上一个。

他们到了寒寂峰，谢厌给他随手指了房间，转身回屋的间隙，傅时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伙伴此刻正窝在谢厌掌心。

他叫住谢厌，“师傅。”

谢厌推门的手停下。

傅时于轻轻指了下殷念念，“师傅，这是我的小宠，我得带她回去了。”

谢厌垂下眸子看了眼掌间的小蛇，将她微微向上托了托。

“你既入我门下，便要一心修炼，切勿玩物尚志。”

“这小蛇，我先养着。”

这是多么望徒成龙、苦心孤诣的一番话啊。

傅时于果然感动，他红了眼眶，哽咽道，“是，师傅。”

在谢厌进房间的前一刻，他砰的一声跪下了。

“师傅，您愿意收下我，对我寄予厚望，我定不会辜负师傅一翻苦心。”

谢厌嗯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殷念念始终觉得他这一声分外敷衍。

而且她也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傅时于就把她交到了谢厌手里。

谢厌屋里的摆设和梦境中一模一样，就连榻上小桌摆着的葡萄和话本子位置都没变。?

殷念念不动声色瞧了一圈，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谢厌又要搞什么花样。

谢厌显然很有耐心，他先把殷念念放在了桌子上，又拿了几颗葡萄放到她前面，慢悠悠问，“念念是在想我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来？”

殷念念一滞。

谢厌还说没在她身上下术法，那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厌喂了葡萄给她，殷念念忿忿吃下，腹中忽然涌出的灵气让她浑身一震。

这葡萄竟然对她有作用。

明明上次来没什么效果，难不成是因为上次是在梦境，所以对她没有作用？

她转头将桌上的葡萄都吃了，腹中灵气果然越来越满，正要将盘子里的也吃了，谢厌忽然一扶手，桌上的葡萄整盘消失了。

他看着殷念念不满的样子，轻轻戳了下她肚子，笑道，“不能再吃了，肚子要涨坏了。”

他随手拿起了一册话本子，翻开瘫到殷念念面前。

她很没出息的被话本子吸引了。

她一边看一边用蛇尾翻页，但这动作对于一条小蛇来说显然难度很大。

于是她抬眼想让谢厌帮忙，发现谢厌正单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的观察她。

殷念念烦得很。

一条蛇有什么好看的？谢厌果然脑子有病。

她恨恨的用尾巴又翻了一页，还将书页弄坏了。

谢厌没出声，默默帮她翻了页。

她看得快，谢厌翻页的速度正正好好，但没看多久，她开始犯困。

今天对目前的她来说，活动量太大了，她又看了许久话本，这会想睡也正常。

她用尾巴尖戳戳话本，表示自己不想再看，又把自己蜷成一团，准备进入梦乡。

然后她就感觉对面的人动了。

谢厌将她捧在掌心，一起往床榻走。

殷念念睡意消散，浑身一僵，但转念一想，她现在都没个人形，怕谢厌做什么？

她放心大胆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腰上被什么东西锢得发疼，她轻微扭动了下，腰上的紧迫感就松了很多。

殷念念满意的蹭了蹭被子，重新睡过去。

半晌，她突然睁开眼睛。

她明明是蛇身，哪来的腰和被子？

一睁眼，大片白皙的胸膛映入眼帘。

谢厌看着瘦，身材却不弱，每一寸肌肤都纹理分明，饱满结实。

此刻他睁着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美色确实是人间绝色。

有问题的是这个人是谢厌。

殷念念猛地坐起来，先低头看了看自己。

有手有脚，是人身没错。

她什么时候恢复人身了？殷念念不解，难道是因为谢厌那几颗葡萄？

疑惑间手腕被人握住，下一刻，她又重新跌进了那个温热的胸膛。

谢厌抬手锢住她，“怎么了？不困了么？”

这问的水到渠成，仿佛他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殷念念用力挣开，重新坐起来，谢厌也跟着坐了起来。

“谢厌，你到底要干什么？”

殷念念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谢厌这么挑衅。

他是自己的谁？凭什么对她动手动脚，还抱着她睡觉？

谢厌迷茫地眨了下眼睛，道，“我们是夫妻，难道不应该睡在一起吗？”

殷念念气笑了。

谢厌难不成得了癔症？他和自己什么时候是夫妻了？

她冷笑，“我这人记性不好，但还不至于出现错乱，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大名鼎鼎的寒寂仙君成过亲。”

谢厌小声讲，“可你和谢厌成过亲。”

殷念念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说得是那次月老庙。

彼时他还是个小道士，被殷念念硬生生压着在月老庙拜了堂。

她垂眸，“那算什么成亲呢？”

按照人间的礼数，没有三书六礼，没有高堂满座。

按照修仙界…

她从不知道谢厌是仙君，又如何与他有关系？

算来算去，让她捧出一颗真心的，只有那个雁苍山脚的小道士谢厌，却仍被他弃如敝履。

如今他变成了留仙门的寒寂仙君，殷念念更想离他远远的。

殷离曾说过，修仙之人最是无情。

她当年栽到凡人谢厌身上，还不能体会殷离这句话，如今知道谢厌是仙君，这句话她便再不用如当年般难以理解。

“如何不算？”谢厌强调，“我们既在月老庙拜过堂，就合该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殷念念觉得好笑，一座破败的月老庙，一尊只剩半个身子的月老像，说什么拜堂成亲一生一世？

她讽刺道，“若真有，殷念念和谢厌的一生一世也早就结束了。”

殷念念狼狈逃回蛇洞，谢厌重为仙君。

怕是那半尊月老像就是上天给她的警示，偏偏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厌沉默半晌，然后固执拉过殷念念的手握紧，一字一句道，“你还在这，我也在这，我们便未曾结束。”

“你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把将殷念念拉入怀里，轻声道。

“我只是嫉妒。”

“我怕你待在傅时于身边，我怕你与他越来越亲近--”

“我更怕你发现我嫉妒的丑恶嘴脸…”

“念念，没有人嫉妒时是好看的，我也不例外，我不想你看见我那时的样子。”

“那不是你心里的谢厌。”

“可你知道吗？”他声音一顿，“我早就不是当日的谢厌了。”

殷念念没动。

谢厌喷洒在她侧颈的呼吸又重了些，他道，“念念，如果我不是你心里的我，你还会爱我吗？”

殷念念冷笑，“谢厌，你别自以为是了，我早就不爱你了。”

谢厌动作一顿，随后又温声道，“那就忘掉以前那个谢厌吧，看着我，只看着我。”

殷念念一把推开他，她认真审视谢厌，嗤笑道，“谢厌，你是疯了吧？我们之间隔着多少东西，你怎么会觉得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还是你半步飞升，又有什么劫没渡完，想来想去还是我这个蠢货最会被你蒙骗，又想重新利用我一番？”

谢厌肯定道，“念念，你恨我。”

“恨？”

“爱和恨都要花费力气，我这人懒得很，我懒得去恨你。”

更不会爱你。

殷念念笑着问，“谢厌，你干嘛装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你若真的对我有几分意思，为什么不把蛇胆还我？”

“你占着我的东西四百年，现在来跟我说情情爱爱，你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谢厌沉默半晌，然后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歉意道，“念念，我现在没法把蛇胆给你。”

殷念念嘴角嘲讽的弧度变大。

装什么一往情深？

她正想骂几句不要脸，谢厌轻轻握住她手腕。

殷念念看着交握的地方用力挣了挣，却无果。

她抬头想让谢厌松开，但也不过刹那功夫，手上就沾染了温热黏腻的触感。

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殷念念愣愣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被谢厌亲自握着，穿透了他的身体。

谢厌歪了歪溅满血迹的脸，一脸平静，“念念，你摸到了吗？你的蛇胆在这。”

淡然的就好像在和她谈论今天的葡萄好不好吃。

殷念念呆滞着做不出反应，谢厌好似有点烦恼，他道，“这蛇胆在我身上呆了太久，你现在没有灵力，我没办法直接给你。”

他将殷念念的手轻轻抽出来，又对她讲，“念念，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心意？”

话落，他再次握紧殷念念手腕，再次带她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握住正在活跃的心脏，跟她抱怨道。

“你瞧，他一看见你就跳得飞快。”

这是殷念念第一次真正触摸一个人的心脏。

湿热，带着血腥气，不断在她手下跳动。

偏偏谢厌还没事人似的哄她，“念念，我把他交给你，你要是不高兴，就把他捏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