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好看是什么样的概念，殷念念以前其实并不大懂，毕竟她从小见过的蛇里面没有丑的，所以她一直对美丑的定义很模糊。

还是第一次去凡间渡劫，她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长得像族里的蛇一样好看，于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厌的时候是真的被震撼过。

他长得比族里的人都好看，甚至比哥哥还好看。

彼时谢厌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嘴角还有干涸的血痕，殷念念还是一眼被惊艳。

她一下子想起阿娘的梦来。

身受重伤的漂亮郎君--这不就是阿娘说的，唇红齿白还有救命之恩？

她当机立断拿出从族里带回来的保命灵药救了谢厌。

谁让他是被大妖所伤呢？自己的灵力根本不能把他从死亡边缘拽回来。

她当时什么也不懂，就蹲在原地等他醒过来，等人一睁开眼睛，她就一脸正经的告诉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哦。”

然后拉着还没完全清醒的谢厌去身后破旧的月老庙拜了堂。

毕竟殷离告诉过她，月老是主管姻缘的，凡间结合讲究所谓的三书六礼，拜堂成亲，还要带着聘礼嫁妆。

她不在意谢厌的聘礼，他把自己给她就算得上聘礼了，至于她，刚才给他吃了那么珍贵的药品，这还不算自己的嫁妆吗？

拜完堂她还喜滋滋的对谢厌讲，“以后你就是我相公了，可要好好遵守三从四德。”

毕竟族里资历最高的老蛇经常给她讲一些抛妻弃子，红杏出墙的故事。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好郎君，想着离母亲梦里说过的话，琢磨着还差一件襦裙，等谢厌伤好以后，要让他补给自己。

傻死了。

当年她以为遇见好看的男子，再对他有些救命之恩，就是阿娘说的好郎君，还日复一日期盼着谢厌能送她一件襦裙。

他是凡人，不需要寻遍三界六道去找一条襦裙。

只要他送的，对自己来说就都是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一个。

殷念念低头盯着膝上的红裙，心上不由漫起酸辛。

怎么会还是谢厌呢？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谢厌。

四百年前谢厌没有给她，如今她也不稀罕了。

她不需要这条迟来的裙子，更不需要假模假样的谢厌。

殷念念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襦裙放回谢厌怀里。

她背对着谢厌，声音清晰，“我不需要。”

“谢厌，我不需要。”

不需要你，也不需要襦裙。

“我想要的，我自己可以找来。”

她没回身看谢厌的表情，直接回了屋子。

等一个人趴在床上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气来的莫名其妙。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条襦裙的事？

她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不要，有什么可纠结的？还和四百年前的事勾连上了，真是自寻烦恼。

她一个人想了好一会，觉得自己这场气生的十分不值当，于是转换了心情，睡觉去了。

什么谢厌不谢厌、裙子不裙子的，明天一醒来，什么都会消失不见，没有任何事值得她烦恼。

想着睡觉，她就真的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已经到了傍晚十分。

她从床上伸了懒腰，准备下床活动一下，结果一眼就看见上午那条襦裙安安静静躺在对面的桌子上。

殷念念动作一滞。

谢厌敢私自进她房间？

她气冲冲地走过去，一只灵力幻成的浅蓝色纸鹤忽然从桌上飞到她面前。

纸鹤口吐人言，殷念念听出那是谢厌的声音。

“念念，我用灵鹤将襦裙放到你房间，你可自行处理，不喜欢扔掉也好。”

然后尾音一转，声音柔下来，“别生我气好不好？”

殷念念总觉得话里带着点讨好诱哄。

呸。

谢厌为了渡个情劫，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这些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话本子，学了里面多少情话和撩人的技巧，她难道会上当吗？

殷念念抓起手上的衣服，准备去后山扔掉。

反正谢厌说了让她自行处理。

一出门正好撞见了刚刚练剑回来的傅时于。

他走过来，恭恭敬敬对殷念念行了个礼，道，“师娘。”

殷念念有点手痒，此刻非常想在他头上打两个包看看是否美观，但她懒得跟傅时于计较。

她一千好几的蛇了，怎么会跟小辈一般见识。

她点点头正要往外走，傅时于语带好奇道，“师娘，你手上的裙子真好看。”

殷念念扫他一眼，“怎么，你喜欢？”

她想到傅时于那个相好的女修，反正扔了也是扔了，不如给傅时于，毕竟裙子确实是条好裙子。

她把襦裙往前一摊，道“那就送你了。”

傅时于连连摆手后退。

“不是，我不是想要，我就是看它好看，想起了往生门前两天的事。”

殷念念来了点兴趣，“什么事？”

傅时于，“说是他们丢了一件很重要的灵宝，叫什么赤灵裙。”

“您这裙子恰好是红色的，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他们丢的那件赤灵裙了。”

殷念念送裙子的手给不出去了。

她猜测、估计，可能、也许，她手上这件就是那条赤灵裙。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高深莫测道，“你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她转身想回房间，准备一会去谢厌那问问，却被傅时于叫住了。

一转身，这孩子直接跪下了。

殷念念后退一步。

不至于吧，就算后悔了，想给小情人要这条裙子了，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

结果跪下还不算，傅时于还相当隆重地给她扣了头，道，“我知道是您帮我重新接好了灵脉，您对我有再造之恩。”

“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该怎么感谢您，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今天愿发心魔誓，从今以后，若您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必以命相助。”

说完他咬破手指就要发心魔誓，殷念念赶紧阻止他。

不就是襦裙上破个洞的事，还至于发个心魔誓？她可是听说过，心魔誓是修仙者最重的誓言了，她可承受不起这因果。

殷念念想了想，道，“你若真想感激我，不如过两日再给我买些话本子。”

她赶紧补充，“最好是带些插图的，你上次买的就很好。”

傅时于愣了，滴着血的手还僵在空中，殷念念觉得这孩子是有点傻。

“快走吧，我要去找你师父呢，少在这给我添乱。”

等傅时于呆愣愣走了，殷念念关上房门，拐个弯去找谢厌。

到门口刚想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谢厌的声音传过来，“念念，怎么不进来？”

殷念念在门外站了几秒，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她上来就直奔主题。

“谢厌，这条襦裙是不是往生门的灵宝？”

谢厌嗯了一声，表情十分淡定。

殷念念十分佩服他的镇定自若，她拿着红裙原地站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道，“谢厌，你堂堂半步飞升的仙君，你偷人家东西？”

谢厌歪头看她，“念念，这不是偷。”

这还不是偷？人家都大张旗鼓的找到傅时于都听说了消息的程度，这事还不够大？

谢厌，“我当时走得急，忘了打招呼，刚刚已经送了传音符过去。”

殷念念明白了他的脑回路。

原来确实不是偷，这不就是明抢？

谢厌什么时候能干出这种事了？

殷念念眯着眼睛审视他，“谢厌，你觉得这事你做得光彩吗？”

谢厌，“念念说不光彩，那就不光彩。”

殷念念....

她无语道，“你怎么不去拿南海鲛丝呢你？”

她意在讽刺，结果谢厌若有所思，“你喜欢南海鲛丝吗？”

“但是鲛丝防御差些，你若是喜欢...”

“不喜欢。”

殷念念打断他，把裙子扔到谢厌怀里，“说了不要，不许再给我。”

说完转身走了。

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和谢厌正常沟通。

谢厌没有去追，他低头盯着怀里的襦裙看了好一会，脑中黑魔又开始进行自己的每日洗脑。

“谢厌你看，你千挑万选才找出最适合她的灵宝，她对你是什么态度？”

“她根本就不爱你，甚至厌烦你。”

“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烦闷，你这几百年受的苦，只有我全部知道。”

“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你为她巴心巴肝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不如把□□给我，你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份痛苦。”

谢厌看似真的有在认真思考，黑魔心中一喜，他刚想继续煽风点火，就听谢厌带着不解道，“烦闷？”

“痛苦？”

“过够想着她的日子？”

谢厌低低笑开，“什么叫痛苦？”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如果按照你们的标准制定的话--那念着她、想着她的日子，便是我唯一不痛苦的时候。”

说到这，他一顿，语含讽刺，“了解我？”

“没有人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