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程颂恩清楚在整个谢家,只有谢怀筠是真的喜欢她,其他人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才给自己好脸色。

可谢容述不同,他一向孤高自傲,瞧不上那些下三流的东西,又怎么会同旁人一样看待自己。

这些年谢容述一直待在英国,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程颂恩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个人,能让他这么不待见,字字句句对她都夹枪带棒。

没等程颂恩出声,谢容述先她一步开了口:“没事别在这傻站着,那种话还没听够?”

“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这是程颂恩头一次呛谢容述,她抬眸瞥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谢容述的眼睫跟着颤了下,薄唇轻轻抿着,胸膛发紧,瞬间说不出话来。

程颂恩绕过谢容述,径直朝着谢怀筠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谢容述的目光在她离开后许久才从她身上移开,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神色不明。

程颂恩来到谢怀筠跟前时,他正同事务所的另一位合伙人交谈,瞧见她过来,伸出手来牵住她。

谢怀筠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她,随身带着他送的表,时时出门总念叨着她。

“上回我跟他去云城,路过碰到个小玩意,好像是个耳环,当时走得急差点赶不上飞机,他在飞机上就一直念叨。我以为事后他忘了,他倒好,忙完又买了机票飞过去买。”

谢怀筠微微笑着说:“这事你还打算记多久?”

“这不说给程小姐听。”

程颂恩抿唇一笑。

等订婚宴结束,谢怀筠去送朋友,按规矩程颂恩也应该去的,只因方才有人过来敬酒,程颂恩不善饮酒,但还是接受了。

推杯换盏之后,程颂恩有点晕乎,谢怀筠便让人搀着她回去休息,自己来应对。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程颂恩的思绪很乱,她不愿麻烦人,推托了谢怀筠安排的人之后,独自离开了前厅。

人基本都在前厅,院子里难得清净了一天,夜风吹着周围的树干,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

朦胧的夜色中,程颂恩迷迷糊糊看见前面闪着点点火光。

谢容述站在那,指尖夹着烟,一身黑色西装,分明与这夜色相融,程颂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

“你怎么……”程颂恩喝了酒,胆子比平时大些,“你会抽烟伯母知道吗?”

印象里,谢容述是不抽烟的,他说过很讨厌烟味。

程颂恩想到这有点儿奇怪,他不抽烟,她是怎么知道的?

夜色里,程颂恩看不清谢容述的表情,慢慢走过去,来到他的跟前。

谢容述不动声色看着她靠近。

天太黑,程颂恩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抬起头时,谢容述也跟着蹲了下来。

“喝了多少?”他问。

“有谢大哥在,不多。”

程颂恩解释,其实真的不多,只是她酒量太差了,脑袋虽清醒着,腿却软的厉害。

“大哥人呢?”

“去送朋友了。”程颂恩撑着脖子,盯着谢容述看,“又不一样了。”

谢容述问:“什么不一样?”

程颂恩的嘴巴因为酒精,短暂的不受控了。

“你啊,忽冷忽热,时好时坏。”

谢容述怔住,浅笑了声:“程颂恩,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程颂恩破罐子破摔似的问,“我有得罪过你吗?”

谢容述低着头,撞上她的目光,月色下她的神态还算清醒,浅棕色的双眸总泛着无辜的光。

“还不知道哪里得罪我了吗?”

程颂恩最终是被谢容述安排人送回的房间,她喝了醒酒药,趴在床上眯了会儿,中途谢怀筠来帮她盖过被子,只是脑袋太重,她睁不开眼。

到了后半夜,程颂恩才缓过来,床头是谢怀筠倒好的水,不过已经凉了。

她喉咙渴的干涩,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艰难坐起身,拿起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

一杯冷水下去,程颂恩清醒不少,睡前的记忆开始在脑海涌现,她曾经质问谢容述,而他的回答才是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她到底哪里得罪过他?

程颂恩开始细想自己来到谢家后和谢容述的种种,却始终想不到,他们之间似乎并无过多交集。

而唯一能有关系的,是他们曾在一个高中读书,是程颂恩来到谢家后,商应兰安排的。

作为谢家资助的孩子,待遇自然不会比旁人差,学校也是整个港城最好的私立高中。

谢怀筠大他们两岁,已经去读大学了,商应兰便让谢容述多照顾程颂恩,可真的到了学校,两人也只是每周一次的坐同一辆车回家而已。

谢容述高中时也不常回家,大多时候都是和乐队一起睡在排练室,商应兰担心他在外面生病,跟他说过许多次,后来索性直接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专门给他搞乐队排练用,还请了保姆照顾乐队的衣食起居。

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想到这里,程颂恩实在想不出,以为谢容述只是寻她开心才这么说的,便不再为难自己,索性拉了被子又躺下睡了过去。

订婚后的第二天一切回归正常,谢怀筠仍旧每天为了案子半夜才回家,程颂恩也同样没闲着。

至于谢容述,一大早就被架着去了机场。

得知谢容述离开,程颂恩莫名松了口气,到了考试月,天气又时常下雪,为了不耽误时间,她还是跟商应兰提出住在学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程颂恩并不习惯住在谢家,她的性格使然,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在谢家要应付商应兰,又要看谢笺淞的脸色,她总是心有气而力不足。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学校行么?”商应兰还是不放心,“在家复习不也是一样的。”

“学校图书馆许多资料不外借,来回一趟要不少时间,不如在学校方便。”程颂恩解释说,“伯母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程颂恩既这么说了,商应兰也不好再挽留,多嘱咐了几句,又安排人给她卡里打了钱。

“这样吧,我让老钱送你去学校。”

这一次,程颂恩没有拒绝:“那麻烦钱叔了。”

老钱是谢家资历最老的司机,如今上了年纪,平时只负责带商应兰的出行,其余时候都在休息。

老钱人好又实在,是程颂恩在这个家唯一觉得亲切的司机和长辈了,至少在他跟前不会拘谨。

路上老钱同程颂恩聊天,说起这么多年看着她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心里无尽感慨。

“记得当时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的看不见一点肉,怯生生的,我也有女儿,看着啊,就心疼。”

程颂恩笑说:“您还怕我吃不饱,总是偷偷往我书包里塞点心,有次放了袋牛奶,我不知道,还被圆规扎破了,全部都漏了出来,弄脏了书包,害得您被伯母训斥。”

钱叔说:“是啊,现在想想,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谁能想到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怀筠少爷。”

程颂恩笑了笑,没有回答,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要不说人生瞬息万变呢,她这短短二十二年辗转,似乎终于在昨天的订婚宴上尘埃落定。

很快,车子停到了学校门口。

程颂恩跟钱叔说了谢,推开车门下去。

钱叔降下车窗,把头探过来嘱咐道:“丫头,年底雪天多,别拧着性子坐公交回去,给钱叔打个电话听见没?”

“知道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程颂恩嘴上答应,却不会真的听,钱叔年纪大了,这么大的雪天,她宁可走回去,也不能麻烦他。

回到寝室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室友庄雯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回来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学校了?”

“忙完了肯定回来啊。”程颂恩带上门,把书包放桌上取出电脑,“怎么就你一个人?”

“林西西跟男朋友出去住了。”

“这么突然?才一天的时间。”

“可不嘛,一天的时间你订婚,林西西搬走,就剩我跟左淇儿两个单身狗孤苦伶仃。”庄雯玩笑道,“对了,那咖啡厅的兼职你还做吗?”

庄雯家并不富裕,从大一开始就加了不少兼职群,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程颂恩也在,后来两人都会约好一起去兼职。

到了大四,两人有时忙不过来,就在附近商圈找了个咖啡厅的兼职,主要值晚班,工时制,一个小时25,还算可观的薪资。

“做,今晚就去。”

兼职也是程颂恩必须回学校住的原因之一。

“颂恩,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兼职啊?按道理谢家给你的零用钱肯定是花不完的。”

程颂恩洗了洗水杯,接了杯热水,慢慢说道:“自己赚来的钱总有它的用处。”

庄雯听的云里雾里,看她不愿意说,也没再多问。

距离兼职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庄雯洗完头也坐下复习,两人面对面,谁也没打扰谁。

这次奖学金名额只有两个,以程颂恩的成绩必然在其中,庄雯和学习委员竞争另一个。她若不抓紧点复习,到时候毕业离开学校,房租就是个大头,也不好找家里开口,只能努力拿到奖学金了。

复习起来时间过得很快,桌上的闹钟响了,是程颂恩定的。

她合上电脑,说道:“收拾一下出发吧,今天大雪肯定等不到车,一会儿要走过去,得提前出发。”

“走过去?”庄雯问,“得走40多分钟,冷死了,等我戴个围巾。刚洗了头,可别一会儿又头痛了。”

庄雯记得上周两人一起去做兼职,她刚洗完头出门,因为头痛晕倒去了医院,留了程颂恩一个人在咖啡厅。

谁知那天不巧,对面校区的一栋男生宿舍楼停电,大部分学生都出来,附近的所有店面几乎爆满,咖啡厅也不例外。

就这样,程颂恩一个人忙活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宿舍楼电路恢复,人才逐渐减少。

那之后,庄雯再没出门前洗头。

咖啡厅的位置在大学城最繁华的商圈中心,原本直达公交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天气冷,两人走的更快了。

很快,甚至不到40分钟,两人就已经到了咖啡厅,两人和早班的同事换了班,开始准备新派的订单。

因为雪天,外卖订单多一些,所以门口响起风铃声时,程颂恩有点儿诧异,下意识抬起头,觉得不可思议。

来人竟会是谢容述。

咖啡厅灯光通明,谢容述单手推门而入,两人目光撞上时,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

他立在原地,优越的身形条件过于出挑,分明多情的桃花眼,眸光中却覆上淡淡阴郁。

程颂恩知道这个表情——

谢二公子又要生气了。

不过此刻,他不是应该出现在前往英国的飞机上,怎么会在这?

庄雯不认识谢容述,只看他站在那也不动,目光朝着吧台的方向看来,她撞了下程颂恩的肩膀,说道:“我去,好帅啊,看见没看见没。”

“看见了。”程颂恩的语气很淡,“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厅里人不多,整个空间静了一瞬。

谢容述没动,语气掺杂着质问,并不客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兼职。”

既然被撞见了,程颂恩也不想隐瞒,直截了当承认。

“出来。”谢容述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往外走。

程颂恩放下手上的东西,准备跟出去。

庄雯见状,拉住她:“你认识?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没事。”

程颂恩走出去,还没走过去,谢容述听见动静,率先转过身。

雪夜里,他穿着黑色大衣外套,身形颀长而挺拔,黑色的西装长裤衬得腿又长又直。

他真的很高,居高临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程颂恩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多了许多不耐烦,质问道:“是谢家养不起你,还是大哥给你的钱不够用得着你出来兼职?”

“都不是。”程颂恩解释,“正好有时间为什么不能做?”

她实在不理解,这人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谢容述的语气不容置喙:“立刻收拾东西回学校去。”

“不可能。”程颂恩原本不想跟谢容述解释太多,说完这句还是补充了一句,“我有我自己的原因,更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谢容述看着她:“我没跟你商量。”

“我也是。”程颂恩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便解释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钱,所以还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这话听着,生分又决绝。

谢容述冷哼一声,缓缓掀起眼皮,双眸有几分嘲弄:“程颂恩,你嫁给大哥,不就是为了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