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顾蜻游一脸忐忑地坐在床上。

这是一个豪华的总统套房,干净又空旷,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叫人心慌。

床的斜对面有一块穿衣镜,里面倒映出一张惶恐不安的青涩脸庞,巴掌脸,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肤也白得晃眼,视线往下,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衣裹着线条佼好的身材,纤细的腰肢上,系着一根摇摇欲坠的腰带,仿佛只要动一下,它就会自动脱落。

顾蜻游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紧张地挪动了一下双腿,光洁的皮肤蹭在天鹅绒的床单上,带来异样的舒适感,但是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一方面来源于她的不安,另一方面来源于隐藏在角落的摄像头。

她看着墙上设计感十足的时钟出神,晚上十点,此时此刻其他人应该在干什么呢?

她家楼下的啤酒街应该才刚刚开始热闹,小巷里头第一家美发店的兰芳姨应该靠在旋转霓虹灯前吸烟,在林记烧鹅店打工的桂英应该才刚刚洗完碗,而邻居家那个淘气的初中弟弟刚下晚自习,应该一边骂骂咧咧地和兄弟勾肩搭背,一边走进新开的网吧……而她的同班同学,哦不,退学前的同学,此时应该坐在教室里,埋头写着明年高考的复习资料。

想到这里,她眼眶有点发酸,纤密如蝶翼的睫毛轻颤,肩膀一塌,微微低下头。

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比她现在的处境要好很多。

几天前,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漂亮女人,她许诺给她一笔钱,前提是她去勾引她的丈夫,然后帮她拍下他出轨的视频。

顾蜻游答应了。

她知道这样很不道德,但是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她需要一笔巨款去救相依为命的奶奶。

顾蜻游很小就知道自己家境不好。

从记事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她没有父母,只有年迈的奶奶。

阿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起初在乡下生活,日子很清贫,倒也不是过不下去,甚至顾蜻游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过得比其他孩子更好,毕竟阿嫲从未大声对她说过话。

可惜命运开了个玩笑。

那天回家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家一片混乱,阿嫲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她才知道,原来她是有爸爸的,只是他为了躲避赌债从不回家,现在债主找不到他,找上了阿嫲。

祖孙两人没办法,只能背井离乡来到南城。

由于阿嫲坚持供她去上学,她们在大城市的生活水平甚至比以前更差了。

毕竟她年纪大了,已经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还好来到南城之后,日子恢复了平静。

可惜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星期前,阿嫲在买菜的路上出了车祸,肇事者逃之夭夭。报案之后,还没等警方抓到肇事者,阿嫲就已经进了手术室,捡回一条命之后,躺在ICU里昏迷不醒。

她们不是本地人,没有医保,也拿不到赔款,医疗费对于顾蜻游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退学打工东拼西凑,也只能凑到零头。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晚上十点半,外面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

电子锁“滴”了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顾蜻游一颗心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房间的隔音很好,隔着一扇房门,她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像隔水听音。

客厅进来两个人,有人刻意压着嗓子谄媚地说道:“温先生,这是专门为您预定的房间,有事随时呼叫前台,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嗯。”有人应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音,宛如提琴低吟。

关门的声音响起,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后是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又一步,连着顾蜻游的心跳,越来越清晰可闻。

其实酒店的地板上铺了地毯,走起路来只会发出细微的声音,但是在这个安静得近乎窒息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顾蜻游紧紧地盯着那扇房门,攥着睡衣下摆的手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脚步声在门外几步停住了,发出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随后是门把转动的声音,顾蜻游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吱呀——”

有几缕暖色的灯光从门缝处漏出,下一刻,又暗了下去。

隔壁的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一颗心落回实处,顾蜻游忍不住微微喘气,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隔壁传来模糊的水流声,那个人在洗澡。

这个认知让顾蜻游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但是她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她抽掉腰间的衣带,质地柔软的丝绸睡衣立刻从肩上滑落委垂在地,来不及害羞,她直接光着身子钻进了柔软的床铺。

甫一下床,整个人就陷了进去,显得她的身材格外瘦小,她抱着胸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心脏止不住发酸。

以前过得再苦,她也从未埋怨过命运,也从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再强一点,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也能救阿嫲了?

自从来到南城,她已经遇见过太多的恶意了。

她们住在南城鱼龙混杂的西城区,无论是在出租屋的小巷还是在学校,都是那些小混混欺凌的对象。

以前都是阿嫲挡在前面保护她,现在阿嫲躺在床上,该换成她来保护她了。

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对自己说了句加油 。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醒来阿嫲就有救了。

时间一点一点爬过,隔壁的水声很快就停了。

开门,熄灯,关门。

被子下的顾蜻游紧紧地闭着双眼,不停地默念着别紧张别紧张。

终于,房门被打开,黑暗之中,一股沐浴露的馨香裹挟着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房间内很安静,由于铺了消音地毯,那个人走路的声音几不可闻,顾蜻游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不一会儿,床的一侧微沉,像是呼应似的,后背寒毛直竖,她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身后传来毛巾摩擦毛发的声音,男人浅浅的呼吸声似乎近在耳侧。

顾蜻游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大脑已经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开始发胀,僵硬的四肢也开始阵阵发酸。

突然,周围安静了下来,房间内仅剩的一点声音也消失殆尽。

下一刻,床头两侧的灯亮起。

顾蜻游来不及惊讶,头上的被子就被人一把掀开,她睁开眼,对上一双审视她的眸子。

她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数九寒窟。

安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

顾蜻游扬着脖颈看向居高临下看她的男人,双眼微微睁大,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心脏好像连通了鼓膜,每一次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位温先生长得出乎意料的好看。

一身丝绸质地的黑色浴衣松松垮垮,v字领口往下隐约可见壁垒分明的肌肉,几缕微湿的发丝垂在额前,狭长的双眼微眯着,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法官审判犯人,冷静得让人心慌。

顾蜻游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有人用枪抵着她后腰,直到见他视线下移,才下意识地伸手要挡,但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又闭眼心一横,爬起身抖着手去攀他的脖颈,喉咙里发出的音色又娇又媚:“温先生……”

乍一看,的确像风月场所的老手,但微颤的尾音出卖了她。

还没等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件黑色的浴衣,男人就已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手背青筋突起,力度大得几乎要将那截纤细的小臂折断,他低头看进她的双眼,低沉微哑的声音透着寒意:“谁让你进来的?”

“我……”顾蜻游张了张嘴,脑子乱成一锅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先红了眼眶。

她双唇止不住发抖,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害怕,双眼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倒映着潋滟的水光,她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完了。

温胜寒看着娇花一样颤抖的女孩儿,呼吸沉了半拍,半晌松开手,拾起床头柜上搁着的眼镜,转身出去了。

客厅外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平和,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顾蜻游一下子脱了力,滑倒在床上,眼眶一热,温热的液体几乎要溢出,她连忙飞快地眨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它流出。

她哆嗦着手去够掉在地上的那件睡衣。

不一会儿,温胜寒就回来了,他换了一身休闲居家服,看到蜷缩着身子的顾蜻游,眉心深陷。

现在他终于知道,刚才在饭局上,那些人为什么不要命似的劝酒。

他按了按额角,余光扫到女孩儿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扯下挂在架上的西装外套,一把扔了过去。

被兜头盖住的顾蜻游先是一愣,随后鼻子忍不住一酸。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等她穿上大了好几号的西装外套,温胜寒已经在一旁的沙发坐下,他微垂着眸子,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冷色调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寒津津的镜片反着白光,当他看过来的时候,仿佛视线也覆上了一层白霜。

顾蜻游局促不安地绞着西装外套的袖子。

这位温先生实在是出乎她意料。

在见到他之前,她以为他是那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跟泡在小巷按摩店里的那些男人一样,她甚至还设想过很多种情况,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是她没有料到的。

温胜寒似乎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眯着细眼打量她的男人不一样。

男人端坐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双手搭着沙发扶手,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明明视线没有实质,但她却被这种审视的目光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两道陌生的呼吸声在沉默中交织,顾蜻游僵着脖子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像在等待着他对自己的宣判。

可温胜寒好像没了继续审问她的意思,打量了她一会,便移开了目光,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外面的夜景灯光璀璨。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正因如此,顾蜻游越发不安。

她挪动了一下因为久不活动而酸软的双腿,心里懊丧地想,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他会怎么处理她?会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吗?

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阿嫲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不甘心,她要救阿嫲。

在这个念头支撑下,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幅度的动作让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外套从肩膀上滑下来半截,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同时也成功地把男人的目光勾了回来。

光洁的双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颜色白得晃眼,顾蜻游努力挤出笑容,一边靠近温胜寒,一边把身上的那件外套脱去。

“温先生……”

温胜寒平静无波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阻止她爬上膝盖的动作,他好整以暇地坐着,目光深邃幽静,却好似利刃穿肠破肚,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在他这种眼神注视下,顾蜻游原本就已经缓慢的动作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她像一只被捕猎者逼到悬崖边上的羚羊,坐在男人的膝盖上,进退两难。

顾蜻游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算得上是长得好看的。无论是学校课桌桌肚子里塞满的情书礼物,还是走在街上来搭讪的人,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桂英,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她能去当明星了。更何况那个女人——温先生的妻子,只是在路上瞥了她一眼,就直接找上她帮忙了。

她不是没有为这幅皮囊小小地骄傲过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难堪。

因为自己做出的事难堪,也因为男人的态度难堪。

在她硬着头皮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时,外面的电子锁“滴”了一声,下一刻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人未至声先到:“温总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等他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急促的话头戛然而止。

温胜寒把视线移到那几个已经呆愣的人身上,语气闲散,却不容置喙。

“你应该懂得怎么做。”

年轻男人立刻回魂,一连说了几个是,眼观鼻鼻观心,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人立刻散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寻。

做完这些,温胜寒的目光才重新落在顾蜻游身上,唇角微翘:“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PS:异地医保这个问题我在网上查到的各种回答不太一致,所以请勿对标现实,异地无法享受医保这里是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