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树德中学

黑暗如海潮一般汹涌,不断挤压着流动在室内的空气。

沉如死水的卫生间里只能依稀听见洗漱台上的滴水声,一滴接着一滴,在凹槽处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泊。

黑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离得很远,只能透过镜面模糊看见那件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还有水滴晃晃悠悠地悬在衣角。

宋知眠半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那件衣服的版型——是五六年前流行的女士连衣裙的款式。

那会儿宋知眠还在上初中,看见同班的女生穿过类似的小裙子,青春洋溢,荡漾着专属于少女的气息。

不过也仅仅是在节假日偶然碰到的时候见过,平日里学校管得严,要求学生统一着装,一年四季几套校服轮流换,不穿包浆不罢休。

这样看起来...厕所鬼死的时候,年纪并不大。

甚至可能和宋知眠的年龄不相上下。

宋知眠没有再细想下去,深沉的眼眸盯着镜子中一动不动的黑影,仿佛在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请问您是这里的学生吗?”

偌大的卫生间回荡着宋知眠的话语,黑影依旧没有应声,像是与人正常无法沟通一样。

但宋知眠很清楚,对方一定能听懂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甚至作出回应。

只取决于对方想不想、愿不愿意而已。

门缝外流淌的那滩血泊像是有生命一般,绕过碍事的隔间台阶,悄无声息地朝宋知眠所在的方位蜿蜒而去。

宋知眠轻飘飘瞥去一眼,不动声色地往角落再靠了靠。

“我猜应该不是吧。”她自顾自继续说道,“这所中学的校规十分严格,自然很注重仪容仪表,但您却没有穿上校服。”

“不是不想穿,是因为...没有校服。”

在这个副本里,每一条规定都是铁律,如同筑起四四方方的围墙,将所有人困于其中。

而在身份这一点上,副本也同样严格——所有玩家的默认身份,都是学生。

或许是因为被随机分配在了生活区,宋知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树德中学的校服到底长什么样。

眼前这抹黑影的身份,比起本地学生,她更倾向于对方是外来人员。

寂静笼罩着这个封闭狭小的空间。

正当宋知眠认为对方会像前几次一样不给任何回复时,镜中的黑影却动了。

长发尽散的女孩缓缓抬起脸,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悬浮在虚空之中的蓝色屏幕随之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支线任务进度后的数值小幅度上涨了一格。

!!!

套话竟然真的有用。

宋知眠黑亮的眸子闪了闪,露出兴奋的神色。

这样一来,她仅仅通过引导话题、循循善诱,就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不用进幻境也不必耗费太多时间,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这个支线任务!

要不然怎么说这个厕所鬼呆头呆脑的,要是换成她队友,保证直接上来给她脑袋拔了。

一想到任务变得如此轻松,宋知眠看向对方的眼神都软化了许多,柔和到像是漾着一汪泉水,波光粼粼。

真是妈妈的好女鹅。

黑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周身涌起一股恶寒。

正当宋知眠兴致勃勃地准备继续下一个问话的时候,忽然脚边一滑。

她眼疾手快地扶住洗漱台,及时避免了整个人跌倒在地,但重心不稳,手里的木簪角度猛地一斜,白光到处晃了两下,惊得不远处的黑影原地弹了起来。

宋知眠心有余悸地低头查看,只见自己一只脚已经稳稳当当踩进了黏稠的血洼里。

“......”

完蛋了。

宋知眠绝望地闭了闭眼,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果然,下一秒,卫生间的门剧烈颤动起来!

鲜艳刺目的红发了疯一样从门缝中汩汩往里流,渗透木门上每一条细小的缝隙,霎那间,整扇门上挂满狰狞的、蜿蜒的血迹。

宋知眠倒吸一口冷气。

她下意识向眼前的半身镜看去,空空荡荡的卫生间像是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血雾,泛着浅浅的红。

...黑影不见了!

宋知眠瞳孔一缩,巨大的恐慌袭来,顿时侵占整个大脑。

她暂时顾不得门外陷入狂暴状态,准备破门而入的女鬼,白光在她手中辗转,仔仔细细扫过镜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不行,脱离掌控、不受限制的厉鬼实力非常恐怖,不能让那个黑影离开视野范围,否则......

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手电筒的光线扫过最靠里的角落,那扇隔间门板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宋知眠眯起眼,手上动作一顿。

到处扫射的光线停下,直勾勾打在门板上。

浓郁的黑暗之中,颤颤巍巍地露出一角没藏好的衣服。

“......”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怂的厉鬼。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响起了指甲刮蹭木门发出的刺耳声音。

挡住高跟鞋女鬼的不是这扇老旧的门,而是属于这片区域的类似‘结界’的机制。

毕竟,这里可是别的厉鬼的地盘。

但很显然,厕所鬼根本不是门外女鬼的对手,恐怕要不了多久,女鬼就会破门而入。

宋知眠深吸一口气,藏黑的眼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透亮的光芒。

“嘿。”

“别紧张。”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对那个躲起来发抖的黑影投以温柔的目光,道:“门外那个是我的队友。”

“不用害怕,没有我的允许,她不会伤害你的。”

温柔又笃定的语气仿佛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强大能量,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去依靠。

“你只需要,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好。”

闻言,镜子里的黑影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似乎在观察四周的动静,然后再慢慢地探出一点...

砰!

门口猛烈的撞击声打断了接下来的对话,一股恐怖而强大的力量席卷整个卫生间,渗进冰冷的气息。

听到这声巨响,黑影刚从门板后伸出来的一只小脚丫,立刻缩了回去。

“......”宋知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底神色闪烁。

姐,出门在外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啊!!!

眨眼间,血泊的面积居然扩散了整个卫生间,双脚踩在微微荡起涟漪的血水之中,宋知眠只觉得手脚冰冷,维持这个动作太久,握木簪的那只手已经开始有点酸痛了。

她咬咬牙,眸底闪过一丝果断的光。

没时间再推支线任务进度了!

...不能白来一趟,至少得从对方身上薅下点儿什么。

那双深邃如黑海的眼瞳死死盯着镜子不放,嗓音低沉了几个度,带着几分强硬的意味。

“把你的衣服给我。”

原本箭在弦上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下。

像是吸饱水的膨胀海绵骤然收缩,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针落可闻的沉寂。

透过模糊不清的镜面,宋知眠仿佛看清了对方扭曲一瞬的神情,不解之中带着微微的怒气。

她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沉默下来,任由门外狂风暴雨般的压迫陡然袭面而来,地面浅浅积压的血水已经漫上脚踝,浸湿了鞋袜。

半身镜内那层血雾愈发浓重,像是被外来的势力强行入侵了一样,整个镜内世界泛着不正常的血红,看起来危机四伏。

宋知眠轻飘飘地向黑影躲藏的地方瞥去一眼,仅仅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一个眼神,却莫名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门外女鬼的风格如出一辙。

黑影不自觉地一抖。

宋知眠没有再吭声,慢慢悠悠地收起手里的木簪,那块镜子碎片被她随手扔进血水里,动作干脆又自然,无形中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轻蔑。

“算了,不要了。”

她怀抱着冰冷艳丽的旗袍,左脸眼睑下方的划痕不再往外渗血,但顺着脸颊淌下的血迹已然风干,凝固在白皙的脸蛋上,眼睫微垂,在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和满室浓郁的血腥气之中,像是地狱之门走出的罗刹。

“既然不愿意按我说的做,那就让我的队友...”

“砰!”

像是为了印证宋知眠的话,木门终于被破开一个洞,阴冷的气息猛地从那块破洞外铺天盖地涌来。

口中的‘队友’直直站在几米外的门口,透过木门下半的破洞,可以窥见其中青灰色的小腿,扭曲、弯折,还有自腿部缓缓淌下的血迹。

宋知眠目不斜视,丝毫不受影响,定定地看向眼前这面泛起红雾的半身镜中,语气轻佻,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亲自进来和你,慢、慢、聊。”

?!!!

一时间,镜内世界剧烈震荡起来。镜子外,身后空荡的隔间中央,缓缓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黑影,似乎是被这番话逼得现了形。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滋滋两下,似乎受到强大的压迫,手电筒射出的白光逐渐黯淡下去,看起来随时会熄灭。

巨大的动静响彻整层宿舍楼,木门被完全炸开的同时,一整面半身镜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压,砰然碎裂开,尖锐的镜片登时四溅,狠狠扎进娇嫩的皮肤里。

宋知眠忍着针刺般的痛楚,余光飞速扫过卫生间的大门。

卫生间的大门被撞的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那抹刺目的红色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熟悉的、本能的恐惧重新流入四肢,仿佛形成了条件反射。

早在放狠话的空隙,她就悄悄挪到了窗户边,玻璃窗大开,月光倾泻而下,宋知眠小腿肌肉紧绷,随时做好跳窗跑路的准备。

这个狗仗人势的逼她装完了,赶紧走人!!

宋知眠紧张地抿起唇,视线死死落在不远处的红影身上,掌心撑在洗漱台上方,准备抬腿爬上窗台。

当她的手拂过洗漱台时,一段柔软的、冰凉的衣料擦过手背,宋知眠一怔,低头看去。

只见一叠方正的连衣裙搁置在她手边,款式亮眼,设计新颖。

宋知眠眼底一亮,一把抓起手电筒和连衣裙就往怀里塞,单手抓着窗沿,右腿跨上洗漱台一蹬,整个人跳到了狭窄的窗台上。

黏腻、湿滑的‘啪嗒啪嗒’声在几米之外响起,森林阴寒的恶意直逼后颈。

宋知眠右手攀着窗框,窗外吹来的风轻拂发丝,她迅速偏过脸,瞥了一眼卫生间深处的黑影,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似乎对黑影临时让步的做法十分满意。

然后往窗外纵身一跃,脆生生的嗓音夹着风声,飘飘忽忽从外面传来,充分贯彻了演戏不忘演全套的精神。

“小裘,我们走!”

话音未落,浓重的腥臭味迎面袭来。

天花板上迅速落下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径直掠过黑暗深处若隐若现的黑影,像个听话又尽职尽责的好队友,一路紧跟少女的脚步,猛地冲窗外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单口相声小王子顾礼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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