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应答
面对七海的质问,【她】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了那已经干瘪到不成形状的咒灵。
诚如七海所猜测的那样,那只咒灵跟早川纱奈有非常深刻的链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它也依旧在疯狂地追逐着纱奈,觊觎着她的血肉和咒力,并且它只要再次触碰到她,就能够再次进行吸取。
可是纱奈会给它这样的机会,并不代表【她】会。
【她】轻缓的步伐走过去,在那只咒灵的面前蹲下,咒灵用着自己仅剩的咒灵操控着附近的残秽,如同一个具象化的手一样朝着她伸了过去。
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的咒灵仍旧在肖想着眼前的大餐,却完全没有想过此时的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已经产生了逆转,又或者是想要拼死一搏,只要再度接触到纱奈,它就可以重新把那些力量给吸收回来,重新迈入特级咒灵的等级。
可是眼前这个已经大变样的人类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她】嘴角噙着残酷的笑容,伸手精准地在这一堆的如同烂泥一样的咒灵肢体中找到了它的脑袋。
【她】手上一用力,咒灵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可是正在掌控它的人却充耳不闻,手指直接嵌入了咒灵的脑袋中,随着她的动作,这个原本被保护的很好的脑袋也开始萎缩了起来。
咒灵的奋力挣扎并不能换来【她】一丝一毫的目光,她继续抽取着这只咒灵的力量,知道它的声音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这下连咒灵的残秽也消失不见了。
又或者……是被彻底吸干了。
【她】的手张开,掌心躺着的是一个血红色的圆球,【她】似乎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在看到圆球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然后手一番,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远山伊织和七海两个人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见证了这只“棘手”的咒灵在眨眼间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两个人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两个一级咒术师,也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只咒灵给祓除掉,也许也只有五条悟可以用一招把它给轰得粉碎。
可是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那咒术界第一人,而是一个在不久以前面对一只三级咒灵都展现出了极度的惊恐的咒力微薄的咒术师。
【她】可不管这两个人复杂的心理活动,她自顾自站起了身,心情万分愉悦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受着身体里面前所未有充盈的咒力,只觉得被锁了许久的灵魂彻底得到了解放,属于她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她】自认为自己天生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之前被那个懦弱的笨蛋压着,十年如一日地看着她经历的一切,只觉得心里万分憋屈,这下可算出来了,可不能让那些无用的情感了扰乱她的思维。
这具身体归根究底还是由纱奈本人具有高度的掌控度,如果不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的话,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她】跑出来。
【她】有了一种小人得志的快乐,调动着全身的咒力,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两个人。
既然好不容易掌控了这身躯壳,她就要更加牢固地占据着,不让纱奈有一丝重新回来的机会,恰好,【她】是一个非常娴熟的机会主义者,也非常懂得在抓住了出来的机会之后,怎么才能稳固形势。
既然纱奈是因为对世界的绝望而遁入了意识的深渊,那不如就让她更加绝望一点。
斩断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斩断她的“过去”和“未来”,就是【她】现在首要要做的事情。
换而言之,【她】感受着身体里还残存着的情绪,其实跟七海的现状有那么一丝的相似,但【她】做了一个跟七海完全相反的决定。
既然情绪困扰着【她】的行动,那么她就杀了引动那些情绪的人。
纱奈确实是一个非常没有才能的人,她的术式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并不能在咒灵祓除的战斗中做出任何的贡献,而且本身拥有的咒力低微,的确不适合做一个咒术师。
可是现在托了那只咒灵的福,【她】拥有了起码达到一级咒术师水平的咒力量。
而更加糟糕的是,【她】远比那个懦弱的自己,更加知道自己的这个所谓鸡肋的术式到底该怎么使用。
“她为了你,跟我打了一个赌。”鸠占鹊巢的灵魂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东西,并没有率先动手,而是突然回答起了刚才七海问她的那个问题,“她跟我赌,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段可以一直存续的关系,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人。”
“很傻,对不对。”【她】歪过头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讽刺着,“她觉得你可以让她赢下这个赌局。”
“然后结果你也知道了。”
【她】摊了摊手,状似无辜地对着七海眨眨眼:“她输的一败涂地,可是却耍了赖,没有给予我赌局的奖励。”
“所以现在,我自己来取了。”
【她】的语焉不详,可七海却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里面拼凑出了那些真相。
他原本以为这或许就是早川纱奈的秘密,那个被她封印起来的,埋藏在她身体里面的女魔头的灵魂,可是经过了这样一番接触,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不是,其实也不是。
【她】比那个女魔头更加的理性,邪性有余,疯癫不足,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魔头,不可否认的是,这都是属于早川纱奈的其中一部分。
远山伊织当然也听懂了【她】的话语,眼看着现在这个情况居然牵扯到了纱奈跟七海的恋情,她猛地转头看向了自己那一直非常尊敬的前辈:“前辈,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了手?”
她的脑中模拟出了太多种可能性,却怎么都无法把那些分手理由跟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纱奈到底有多么的喜欢七海,她是知道的,她更知道纱奈到底有多么抗拒跟咒术界扯上关系,知道她到底牺牲了什么。
如果说要分手,那么那个提分手的人,在远山伊织看来,怎么着都不可能是早川纱奈。
七海前辈倒是有可能。
在远山的心中,七海前辈是一个做事周全,表面看上去严肃,实则内里非常柔软的人,他很有原则,不可能会在感情中对不起恋人。
但如果是因为要回到咒术界当咒术师,不想要让纱奈参与进来,为了她的安全而提出分手的话,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问题就在这。
刚才在客厅,七海和纱奈的互动她不是没有看到,还有七海新家的布局,书房这一满墙的照片,其实都在彰显着,七海前辈才是那个不想分手的人。
而纱奈一张一张撕下那些照片,已经证明了她是提出分手的人。
这太奇怪了。
远山伊织也算非常有恋爱经验,但对这两个人的情况却怎么都没法分析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她最后选择了直接问。
七海沉吟了一会,回答了她:“纱奈提的分手。”
他也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而现在唯一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因为输掉了赌局,连身体的掌控能力都没有了。
啊,也不对。
还有一个人显然也知道原因。
【她】的掌心已经积蓄出了一团能量,上面危险的气息就连还在对峙的七海和远山都心惊地将目光投射了过来。
“为什么不来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呢?”【她】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看上去比纱奈本人还要来得容易接近,嘴上说的话却截然相反,她满怀着恶劣的作弄心思说,“当然了,你们问我也没有用,我是赢家,赢家怎么会告诉你们输家的信息呢?”
“让你们知道之后来逆风翻盘吗?我又不是早川纱奈那个蠢材。”
那团能量已经越来越大,【她】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攻击方法,在用自己的方式嘲讽了一下对面的人之后,就立刻把那团能量轻飘飘地抛向了远山和七海的方向。
两个咒术师立刻反应了过来,使用自己的术式对那团能量进行了攻击。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
就算是七海那可以在别人身上强行制造弱点的术式,也拿这团能量没有任何的办法。
它就像是一个黑洞,任何东西碰到它,都会被它给吸进去,而每次吸收了那些东西之后,它就会再度变大一点,到了站位比较前的七海面前的时候,它已经就像那只咒灵一样,伸出了自己的“触手”。
七海的神情万分地凝重,他已经知晓被那些“触手”碰到会发生什么,可他却没有看那团“黑洞”,而是远远地看向了纱奈。
被【她】占据身体的早川纱奈是一个看上去就不折不扣的反派,一上来就要拿他开刀,可他站在那里,却透过那张熟悉的脸,似乎再度看到了里面那个将自己蜷缩起来的灵魂。
他知道,她一定还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存在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躲开的。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地站在了原地,心里总有一句话在对他说:“纱奈是不会伤害我的。”
在这一刻,他似乎透过那巨大的黑洞,那鲜艳的皮囊,看到了在里面闭着眼的人。
他的纱奈正在安睡,可是是否会知道有人在外面等她醒过来呢?
或许不知道吧。
如果真的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她也不会沉进了海洋深处。
他不知道纱奈的那些曾经,只能从那咒灵的身上,从眼前这个“人格”的身上,从那些过去记忆里,纱奈畏惧的东西身上,去寻找那一丝的蛛丝马迹。
他猜想她有一个不太快乐的童年,有很多的心理阴影,憎恨并恐惧着咒术界的一切,可她却还是朝他这个咒术师迈出了一步。
他好像明白自己刚才问题的答案了。
纱奈做了什么呢?
她退让了。
退让了自己的底线,直面了那些午夜梦回也难以逃离的恐惧,鼓起勇气重新爱了一次这个世界。
爱了他。
他让她失望了是吗?
因为他回到了咒术界,她的底线一退再退,终于退到了悬崖边,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深渊,如果继续爱他的代价就是从这里跳下去,她最终还是为了求生,选择了前进。
想通了这些的七海并不觉得她懦弱。
他只在想,难道他们真的就只是短暂相交的线条,是磁极的两端,是匆匆交错就要奋力的两个人吗?
为了这个世界能够不重蹈覆辙,他必须要回到咒术界,去将那些导致世界毁灭的东西,一点一点连根拔起。
可这也是纱奈不能忍受的初衷。
在这一段恋情里,他们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和立场,是就算还有爱,也没法继续牵手往下走的悲剧。
可是七海建人不信命运。
如果命运让他们注定要走向bad ending,那么又为什么会给他重来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坚信一切都有自己的破局之法,而早川纱奈也一定不会在这里彻底迷失。
他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通达,再回笼,他依然没有看向那已经近在咫尺的黑洞,而是微微偏过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纱奈,说了一句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如果你畏惧它,你就更要面对它。”
“我会一直在。”
黑洞已经接触到了他的衣角,巨大的吸力从里面传出,拉扯着他不得不使用咒力去抵抗,可这样一来他的咒力就被疯狂地消耗了起来,并且随着咒力的注入,黑洞变得更加大了起来。
可他却清晰地听到有个细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应答了一句。
“好。”
这个声音太过于细小,小到那一声应答就好像是七海那一刹那的幻觉一样。
可他知道不是的。
他看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慢慢舒展开,眼皮动了动,然后费力地睁开了她绿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
她隔着巨大的黑洞,一眼就和七海对上了视线,对他露出了笑容。
然后再次说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