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Chapter 3
再度醒来面前是明晃晃的天花板。
舒令秋艰难地爬起来。
手背有张输液贴,熟悉的环境却带于她未知的陌生感。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的大脑里只有遇到温珣之前的画面,之后的,隐隐约约,格外模糊。
舒令秋摸了摸温冷的脸,回头一看,瞥见蓝皮床头柜上一副空空碗勺和手机。
碗壁泛黄,底下一圈残留着昨夜的汤汁,呈现淡淡的褐色。
是妈妈煮的红糖水吗?
舒令秋没有多想,坐起来打开微博。
她习惯每天起床都先看看微博,确保有商务信息可以及时收到。
刷了一圈,又点开最新一条。
咦。
那些黑评呢?
舒令秋有些意外,投诉还没反馈,那些黑评却一夜之间全没了。
点开那人的主页,顶上显示“因违反社区公约,该用户目前处于禁言状态”。
哈?
微博的效率有这么快吗?
卧室门没关,舒令秋的举动很快便招来了李芳华。
李芳华立刻进屋,手上还抬了碗热烫的红糖水,她粗暴地推开空碗,摆在原位。
“秋秋,你可终于醒了,现在肚子还疼吗?”
“还好,不疼了。”
“那就好。”确定了舒令秋的状况,李芳华才开始算账,“秋秋,妈妈说了多少遍不要空腹吃布洛芬,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昨晚要不是阿冬在,我看你怎么办。”
舒令秋挑眉,“他怎么了?”
“他昨晚送你去的医院啊,你忘了?”
“……”
是吗?
舒令秋再次确认:“温遇冬送的?”
“对啊。”
“这红糖水也是他煮的?”
“对啊。”李芳华一一肯定。
但舒令秋却仍不相信。
温遇冬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沾了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他。
而且她明明记得昨晚她是和温珣待在一块的。
李芳华还以为他们又在吵架,叹了口气,“除了阿冬,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人昨晚忙前忙后,深更半夜守着你打完点滴才送回来,诶,秋秋你这性子真该改改,要是以后结婚了还……”
“妈,你怎么又提到结婚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早晚都要结婚的吗?”
温遇冬和舒令秋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双方家长早就彼此认可,领证结婚也只是时间问题。
舒令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要结您去结吧,反正也是你们想结的。”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做人要有感恩之心,当年要不是你温伯伯慷慨解囊,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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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几日,转眼便到了七夕。
生理期很快便过去,舒令秋也恢复精神。
特殊日子,同时也为了感谢温遇冬那日的照顾,舒令秋主动约他吃饭。
餐厅位于市中心商业大楼的顶楼,临江,一眼望尽南宜地标建筑。
她定的是包房,中式风格,环境雅致,背后还有一道紫檀木屏风,镂空格上绣着花鸟。
温遇冬戴了副墨镜进来,身侧还提了个大大的邮差包。
还没点菜,舒令秋将菜单推到他面前。
“要吃什么你看看,今天我请客。”
温遇冬浅笑,摘下墨镜将菜单推了回去,“秋秋,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况且我还是个男人,怎么会让你请客。”
舒令秋摆手,“别,我的也还是我的。”
“是是是,都是你的。”
温遇冬宠溺地笑了笑。
二人心情不错,点菜也多点了几道。
舒令秋主动问及,“那天的事,谢谢你。”
“什么事?”
“送我回家啊。”舒令秋略顿。
“还有,微博的事儿。”
温遇冬的经纪公司可是国内有名的娱乐公司,手握资源无数,他的团队也格外专业。
微博的事儿处理得如此干净无痕,想来应该不是运气,而是人为。
知道情况还能这样帮她的,只有温遇冬。
温遇冬:“嗯,怎么了?”
洛嘉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但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
“没什么,只是觉得效率挺高。”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温遇冬夹了筷干贝香菇青菜给她,“你是我女朋友,这也是我的职责。”
舒令秋眨眨眼,从包里翻出一本小小的画册。
“喏,赏你了。”舒令秋抬头挺胸,冷艳得像只小孔雀。
这是她的第一本速写ZINE,温遇冬手里那本编号是001。
温遇冬一页一页翻动,嬉笑,“真好看,要是上市了不得卖个百八十块?”
“送粉丝的,要什么钱。”
舒令秋冷艳地哼哼:“本小姐的东西,耐心保管。”
温遇冬将手指并拢,抵靠在太阳穴,“遵命。”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餐厅菜式分量不大,上完最后一道菜他们便基本吃得差不多了。
舒令秋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晚上打算去哪儿?”
温遇冬愣住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
气氛突然冷下来,舒令秋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话语有任何不妥。
她抬高眉骨,顺便往口中送去一匹青菜,“怎么了,你还没订饭店?”
“不是。”温遇冬先是否认,然后一阵语塞。
他叹了口气,“秋秋,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
“不答应,快点说。”
“……”
“今年七夕……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南宜卫视要举办七夕晚会,我和谢江月有个节目要表演。”
谢江月是新剧的女主角,二人在剧中饰演情侣,网上一堆人磕他们的cp。
舒令秋忽然感觉一阵窒息。
她不知道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她和温遇冬青梅竹马,大一那年确认了关系之后,二人便几乎形影不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仿佛每天都在过纪念日。
可自从温遇冬开始演戏,什么都变了。
她安慰自己,阿冬在变好,他在为他们幸福的未来做准备。
但事实是,越宽容,巨大的落寞感越如一层黑色的蛛网,紧紧地包裹她。
她不过是动弹手指,蛛网便会加倍地勒紧,束缚,到最后连呼吸都变成了奢求。
舒令秋放下筷子,冷冷地凝着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前几天一直在生病,我怕你难过就没敢说。”
眼见舒令秋生气,他匆忙从包里翻出一个橙色的袋子,“秋秋,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
“为了赎罪我特意买了个礼物,你别生气了好吗?”
舒令秋的视线呆滞地停在上空。
橙色的袋子上写有一串英文,底下还有一匹马车。
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生日一个包,特殊节日一个包。
总之,什么都用一个包来解决。
舒令秋麻木拆开袋子,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不出所料,里面是一款钱包。
这个钱包她没有过,温遇冬可真是贴心。
“时间快到了,嘉姐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温遇冬戴上墨镜和帽子,“秋秋,你也快回去吧。”
离开饭店,舒令秋径直往工作室去。
她打算从家里搬出来,反正回去也只会挨骂,李芳华天天催婚,倒不如一人清净。
她倒在沙发上,冷气太大,冻彻脊骨。
舒令秋翻身起来找了件外套,却从衣帽间里找出一件男士西服。
这不是温遇冬的,好像是温珣的。
上次见面,他披在自己身上的。
她送去干洗后就一直忘了此事。
手机一直在震动,温遇冬发来许多道歉短信。
舒令秋没有理会,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机停止震动。
久等不来,她便先给温珣发了一条。
【舒令秋】:二叔您好,我是秋秋,您上次借我的衣服已经清洗好了,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发完后手机很快又震动一声。
舒令秋立刻拿起来,没想到是秒回的温珣。
【温珣】:有空。
【舒令秋】:那您现在在家还是在公司呢?我给您送过去吧。
【温珣】:没事,我过来。
“?”
他过来?
舒令秋对这位位高权重的二叔还是相当敬重的,她不敢耽误对方时间,连忙拒绝。
下一秒,门铃响起。
电视监控里显示出他的模样。
男人仅穿了件薄薄白衬衫,身形挺拔,袖口挽上两褶,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木盒。
舒令秋没想到温珣来得这么快,她边走边用手随意梳了梳头发,前去开门。
“二叔好。”舒令秋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头发没扎好,几绺碎发落下,打在颧骨之外。
舒令秋的脸很小,五官比例又极为协调,手背在身后,抬眼安安静静地凝着温珣。
双瞳颜色浅淡,接近琥珀色,湿漉漉的,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
温珣手臂上的青筋缓缓跳动。
舒令秋没有察觉到异常,“二叔,您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的办公室在楼下。”
“楼下?”舒令秋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嗯,这边比较安静。”
哦。
那看来他们以后还是邻居了。
站了好一会,舒令秋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她撤开步子空出一条路邀请他,“快进来吧二叔。”
“嗯。”
会客桌上摆了两只咖啡杯,边上还有本画册,深褐色液体悬浮胧白雾气,她不清楚温珣的喜好,但温珣待在国外多年,应该更喜欢咖啡。
她回衣帽间翻找口袋。
温珣靠在沙发上,坐姿松弛,颀长的双腿交叠而放。
物业送来的电视还开着,温珣将电视音量提高。
调到了默认的,南宜卫视。
舒令秋走了出来,将外套推至他的面前。
温珣拾起杯耳,淡抿,目光仍停留在她小巧的鼻尖。
他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她。
“二叔这是?”
“从巴黎带回来的礼物,你和遇冬一人一个。”温珣顿了顿,“你拆开看看。”
“好。”
当面拆礼物不太礼貌,但既然温珣都这么说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
拆开礼盒,里面是一套老荷兰颜料。
舒令秋圆了眼,这套颜料她想要很久了,但材料稀缺格外难买,她从三年前就托人找,找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没想到在今天相见。
温珣声线温和如水,“喜欢吗?”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舒令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二叔,真的太感谢您了。”
他盯着她,默了几秒,“秋秋,你可以不用敬称。”
舒令秋没理解,“您是说,我不用叫您二叔?”
“我是说,可以不用您字。”
“……”
啊这。
长幼有别,她不叫他二叔难道还能叫大名?
疯了疯了,她今天铁定是被温遇冬气傻了。
舒令秋有些尴尬勾唇,脸上浮出两片圆圆的梨涡,“没事,您就当我是在说北京话吧。”
“……”
玩笑不起作用,对面的人面色肃然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舒令秋低下头,视线锁定在绷直脚尖。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温珣不动声色地问:“没和温遇冬一起出去?”
电视里正播放着无关紧要的节目,声音不大,冰冷的机器后是西坠金乌。
“被抛弃了。”
舒令秋自嘲似的弯了下唇,“他抛下我,选择了面包。”
低哑的声音里,电视躁动一晃而过。
下面的节目是男女对唱。
舞台上悬着漂亮的粉白气球,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登对的男女。
男人五官明朗,不笑时仍有三分笑意,面向女人时又笑眼弯弯,他们口中说着爱的字眼,看上去格外甜蜜。
甜蜜得亲切,而过分。
滚烫的幸福好像锐利的剑尖,狠狠刺痛她的双眼。
舒令秋拾起遥控器,用力地甩过去。
电视机被打倒在地,仍旧放着动人的情歌。
舒令秋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从前无话不说,整天黏腻在一起的情人如今隔着一道屏幕相见,她明明最忍受不了背叛,却还要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棱角在一点点被磨平,温遇冬告诉她,这是成长的代价。
温珣替她关掉了电视。
房间内恢复平静。
舒令秋自嘲似的笑了声,“二叔,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卑微的?”
温珣耐心地回复:“没有。”
“我从未觉得你有任何不妥。”
舒令秋颇为讶异。
这个中肯的回答不含任何色彩,可从薄情寡淡的温珣口中听到,却像是夸奖。
他坐在黑暗里,半边身子被微光打亮。
黑瞳慢慢后退,潜入更深的夜色。
她大概不知道,她在他的眼里有多么的耀眼,炫目。
二人在沉默中呼吸,温珣接到一通电话。
他还有事要忙,需要先走一步。
“晚上还有事吗?我送你回去。”
“没事,但我搬出来了。”舒令秋交代,“这是我的工作室,以后也是我的家。”
温珣明白了。
“一个人在这边,晚上要注意锁好门窗。”
“好的。”
他没有开灯,目光挪移至茶几。
“那本画册,可以送给我吗?”
舒令秋愣了下,立刻拿起来双手递至他的面前,“当然。”
“二叔你不嫌弃就好。”
“谢谢。”
走进电梯间,面前的路亮堂起来。
他细细地翻阅画册,每张人像都是如此熟悉。
他看过上百次,每张画出现在什么时间,他都记得。
电梯到了,他翻阅到最后一页。
右下角写着丛书编号。
原来,他是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