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梨树下,落花纷纷。
魏舒窈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微仰着头,眼眸潋滟,神色娇慵,似流光般融融曳曳,将这平淡无趣的春日都衬地旖旎明亮起来。
顾玹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小姑娘从小温养长大,几乎没怎么吃过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年下来,演技还是毫无长进。
她似乎料定了他会像以前那样,万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只要她装模作样地喊一声疼,无论之前做了多少错事,他都会就此轻轻揭过,不再计较。
但她无论怎么任性,也不该为了顾佑清,再回过头来招惹自己。
“魏舒窈,”顾玹鲜少连名带姓地唤她,而此时,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淡漠,“松手。本王没时间配合你演戏。”
他的话中甚至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讥讽,一字一句落在耳里,让人心慌又陌生。
魏舒窈反应过来后,只觉轰地一声,心中那根弦顷刻之间便断掉了。
在她看来是撒娇的事,在顾玹眼里是演戏。
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第一回被他直白且毫不留情地戳穿内里那点心思,让她脸面全失,进退两难。
她并不是多么主动的人,以前最多不过是说两句软话。这回都直接上手抱了,却换来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结果。
魏舒窈从来没有在顾玹这里遭受如此大的挫折,有些难堪,面色惨白了一瞬,立刻将手中男人的衣袖丢开,后退半步,故作无谓地偏头去看远处。
两人之间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顾玹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去。
福临颤颤巍巍地跟在后面,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默默想道,这回主子是真的不管魏姑娘了。
他不可自抑地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最近太后娘娘将他召至长寿宫,耳提面命地指点了一番,说总不能让王府后院一直空着当摆设,是时候往里添些人了,让他在主子面前帮那些贵女们美言几句。
福临一开始根本不敢提,但现在,主子直接把魏姑娘丢下不管,他觉得事情又有了转机。于是默默地想着,究竟是先帮王姑娘还是先帮李姑娘呢?
结果还没走几步,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福临心底咯噔一下,连忙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头低得更深了些,先别管张家姑娘还是李家姑娘了,在主子那里,恐怕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魏姑娘的万分之一。
不远处,顾玹心头的戾气险些按耐不住,他闭了下眼,而后无奈转身,一步步又往回走。
再次站到魏舒窈面前时,脸上的冷肃已然消了大半,他看着小姑娘沉默不语的模样,几乎快要气笑,只说了句实话就委屈成这样,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脾气。
片刻后,顾玹主动开口,嗓音带着刻意的轻和,似是在妥协,“伤到哪了?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过来,欲把人扶住。
魏舒窈及时避开,脸色仍旧有些发白,口吻淡淡,“演戏而已,殿下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提起裙摆,往山上走去。
顾玹看着那道跟他赌气的背影,眉骨直跳,在原地停了半晌后,沉默地跟过去。
后面的严庚想拦住主子,被福临瞪了一眼后,又识趣地闭上嘴。
一路上,两侧梨花如雪般飘落,主仆几人没了赏花的心思,在山路中走得缓慢,云芝偷偷往后瞥了眼,对魏舒窈说,“姑娘,殿下一直在后面跟着您呢。”
魏舒窈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兴致缺缺,只极轻地嗯了声。
今日的东湖边上,每个人的衣着都光鲜亮丽,但气氛全然不似往常般嬉闹热烈,整块地方像是被隔成了两半,一半欢声笑语,另一半,却笼着一层轻纱似的愁思。
筹办赏花宴的沈念莹坐在琴边,强颜欢笑地招待着前来赴宴的贵女们。
另一边,夏景承不断变着花样挥动手中长剑,时不时耍个剑花,动作流畅而飘逸,周围的一圈姑娘们看得娇笑连连,不断拍掌助兴。
两边的人同时看到魏舒窈的身影。
夏景承握着剑柄,远远地朝她点了下头。
沈念莹许是没想到她会来,脸上闪过惊讶与厌烦,藏好情绪后,立刻迎了过去,“窈窈,怎来得这般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魏舒窈抚起衣袖坐到对面,似水般的眼眸望向她,“表姐专门派人送去了花筏,我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表姐的一番心意?”
“你我姐妹之间无需顾忌这些,你素来爱睡懒觉,就算是今日不来,我也不会说你什么。”沈念莹面容平和地说道,衣袖下的手掌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她之所以办这场赏花宴,其实是之前早早打听到了钦北王与夏小将军会来东湖旁的鹤山楼商议要事。
于是她将宴会地点专门设在了这里,为此还特意找绣娘定做了与梨花相称的衣裙,画着最妥帖的妆容,在家中不眠不休地苦练琴技,就是为了在花宴上出一出风头,能够博得钦北王的目光。
她欢心奕奕来到东湖,守在鹤山楼门口,想着等两人出来之后直接把他们邀去花宴,结果只找到了夏景承,顾玹却是早早下山,连人影都没见到。
今日没把顾玹盼来,倒把她最不愿看到的表妹盼了过来。
无论什么宴会,只要魏舒窈一出现,总能把人衬托地黯然失色。
沈念莹胸口憋着一股气,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好好招待魏舒窈,她嘴角艰难地挤出一抹弧度,道:“窈窈,今年新制的花茶味道甚好,香醇又润嗓,我这就让茶娘子为你煮上一杯,你且品品味道合不合心意——”
就在她转头唤茶娘子时,往路口瞥了一眼,忽地怔住。
平日里最难能一见的钦北王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整个东湖畔来不及反应,都乍然安静了一瞬。
就连抚琴弄萧的奏乐人都紧张到一连弹错了好几个弦,最后只讪讪收回手,唯恐生出动静惹他不喜。
一旁耍剑逗趣的夏景承转头看到顾玹时也诧异地挑了下眉,顺着他的目光寻到魏舒窈身上,又觉了然。
这里的人除了魏舒窈,都或多或少地对他怀有畏惧之情,一个能将钦北那种鬼地方的暴徒压制成良民的皇子,就算洗净一身杀伐血气,只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也令人心底生寒。
众人安分规矩地朝他行过礼后,大气也不敢出地候在一旁。
贵女们心心切切地想见他是一回事,见到他后不敢上前的惶恐紧张又是另外一回事。是以花宴上的气氛越发沉重起来。
夏景承只好收起长剑,将顾玹请到廊亭下,拿起杯子为他倒了杯热茶,笑着问道:“不是提前离开了,怎么又去而复返,半路跟着魏大小姐来的?”
顾玹不置可否,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到魏舒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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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舒窈接过茶娘子递来的杯子,垂眼看着杯沿上的花纹,轻抿了一口,不愿和沈念莹多待下去,只道,“表姐先忙,我去周边随意转转。”
顾玹与魏舒窈一前一后到来的场景,使得沈念莹嫉妒地几欲发狂,嘴边勉强维持着的笑意就快要强撑不住。
那样一个冷心冷情位高权重的男人,多少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而他仅仅是在山路上碰见了魏舒窈,就心甘情愿地再度折返回来。
明明他们都已经退婚了,为什么还是会如此。
沈念莹恨不得现在就将魏舒窈打发走,缓了口气后平静道:“我还需上前招待旁人,只好委屈表妹先单独待一会儿。”
魏舒窈含笑点了点头,随手从桌上拿了喂鱼的竹篮,在湖边的长廊椅上坐了下来,倚着凭栏,时不时往水中撒点鱼食,引得锦鲤游来游去,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
她这边一派悠闲自在。
对面凉亭之外的福临却是忙得团团转。
福临是顾玹身边唯一一位较为和气的仆从,见人三分笑,看起来很是亲切,旁人不敢与顾玹搭话,只好挑福临下手。
一时间,胆量较大的几位贵女将他围了个遍,轻声细语地向他打听钦北王未来几日有无闲暇功夫。
福临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敢收那些带着各色芳香的花筏,只好挨个婉拒,“殿下日理万机,怕是没有时间。”
在他们身后,匆忙赶上山的亲卫持着手中锦盒飞快地掠过去,掀起一阵风,而后走到顾玹面前,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殿下,您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玹:被甩之后前女友又回来钓我。
魏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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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