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山水之间,烟雨朦胧。

画布搁在画架上,颜料一应俱全。写生前黄熙雨借用了老板娘放在厨房门口的手推车。

画布画架颜料,连带着遮雨的篷布,用绳子绑在手推车上,手拉起来并不算费劲。

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导演系的同学有几位干脆直接在宿舍里躺着,还有几位背着相机一同出了门。

她没看见游也。

也不想再麻烦他。

坐在画布前,正要执笔,黄熙雨收到了程若芸的消息。

程若芸:「卧槽!我和你说件事你信不?」

黄熙雨正要问是什么事情,程若芸就发来了另一条:「我看见你男朋友了!」

黄熙雨两根手指夹着画笔,回复她:「在哪里?」

程若芸:「市区!」

程若芸:「我怀疑我眼花了,我最近怎么老是偶遇他?!」

黄熙雨:「你确定?」

程若芸:「我确定!!!」

黄熙雨低垂着眸,坐在一片绝美山色之间,却没兴趣观赏。

她有点儿冷,虽然头顶撑着一把硕大的伞,像是广袤山水画里凭空出现的一笔,突兀不已。

程若芸:「我总觉得我和你说这个像是见不得你俩好『笑哭』」

程若芸:「我发誓,绝对不骗你!!!而且那天我看见他和洛思一起吃饭,我就感觉心里不舒服。」

黄熙雨已经不想知道细节了。

她问程若芸:「你说,我该怎么办。」

程若芸不知道忙什么,亦或者,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发了个沉默的表情包之后,竟真的长久以往的沉默下去了。

黄熙雨告诉她:「我今天来到红村,苏航班长问我是不是他女朋友。」

程若芸出现了:「然后呢?」

黄熙雨:「他们班有人说洛思才是苏航女朋友。」

程若芸:「……」

程若芸:「什么鬼啊?!」

黄熙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迎面吹来一阵风,夹杂着雨水的潮意。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流水,还有流水之上的长桥。她觉得此刻的红村人流量比以往要少上许多,因为实在是太冷太萧瑟了。

如果只是程若芸的提醒,黄熙雨此刻不至于这样多疑。

前不久的那顿午餐,令她坐立难安。

黄熙雨垂眸,心不在焉地将画笔抵在颜料板上。

程若芸又发来消息:「那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吗?」

黄熙雨:「嗯。」

程若芸:「苏航不是说他舍友带你哦?」

黄熙雨:「带了。」

她又说:「苏航舍友你知道。」

程若芸:「谁呀?」

黄熙雨:「游也。」

程若芸:「!!!」

程若芸:「是不是超级帅啊?!」

黄熙雨没否决:「是,挺帅的。」

其实在吃完午餐的时候,游也还叫了她的名字。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睫毛也格外浓密。看她时昂着下巴,姿态很随和。

——“忙完找我,我先上楼。”

说完,大步流星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黄熙雨告诉程若芸,游也并不像是难相处的人。

程若芸:「那是,谁会对美女冷眼旁观?」

黄熙雨:「……」

黄熙雨:「你回家了吗?」

程若芸:「早都到了,睡醒了都。」

黄熙雨:「哦,那你继续睡。」

程若芸:「?」

黄熙雨:「我画画了。」

她又拿起了画笔,沾取赭石在画布寥寥数笔。

放下笔,余光中出现黑色身影,与她而言是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不是说叫我?”

湿润地面上多了一双脚,鞋的侧面边角沾染了些许泥土,其余地方都是干净的,纯白无暇的。

黄熙雨听到他的声音,挺平静的,但是呼吸有点儿沉。

黄熙雨抬起头,嘴唇冻得变了色。

游也蹙眉,低眼看她:“你冷?”

他刚从农家乐走过来,穿着早晨件黑色冲锋衣,里面套了件卫衣。他的相机包挂在脖子上,双手插兜,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皮肤很白。

黄熙雨木讷地点了点头,说:“有点儿。”

“需要衣服么?”他问。

黄熙雨看着他。

什么衣服?

他身上这件?

虽然并不确定游也会不会将身上的冲锋衣留给她,但黄熙雨还是下意识拒绝了他。她声音很轻,微微抿了抿唇,说:“不用。”

游也“嗯”了声,黄熙雨低头拿起画笔继续蘸颜料。天色有点儿暗,视线也不明朗。他的声音又从身侧传过来——

“这景能画好么?”

他不是质疑她,而是质疑景,质疑着雾色朦胧的天气。

黄熙雨并没有想歪,说:“能。”

“那——”游也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挺好。”

他声音很轻,笑得也轻。

黄熙雨不自觉也勾了勾唇角,说:“好。”

游也转身离去,走出几步路后,忽然定住,慢慢转过来,看着她。

“你——”

你确定你这样不会感冒?

黄熙雨看着他,轻轻张大嘴唇:“啊?”

“没事儿。”他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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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航第二天一早就到了。

黄熙雨还没醒,他直接回了男生宿舍。和所有导演系的同学一样,他的东西只有一个背包和一只单反。

这次来采风的人一共有八个人,四男四女。昨天他没来,女生那边也少一个洛思。

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洛思私自给他接了个活儿,时间定在假期里,但他又叫了黄熙雨一起来红村。

如果他告诉黄熙雨他和洛思一起去拍摄的事实。他敢肯定,黄熙雨百分之百不会再跟他一起来采风,所以他思忖再三,决定让黄熙雨自己先跟大部队出发。

昨天,他和洛思睡在一个房间,房间是标准间,两人一人一张床。半夜窗户没关,雨下了一夜,气温很低。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洛思竟然躺在他的床上,和他盖一床被子。

洛思一脸内疚和害羞地向他道歉:“抱歉,昨天晚上太冷了,我好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保证……”

他难为情地抓着头发,表情谈不上好:“这事儿别让黄熙雨知道。”

苏航这次采风的计划,是和黄熙雨增进关系,而不是适得其反。

苏航回到宿舍,小心翼翼地放下背包,班长付盾就醒了。等苏航看见他,他才笑嘻嘻地开口:“苏航你可以啊。”

另一张床的余子辰探出脑袋,对苏航说:“苏航,我的镜头后盖你带了吗?”

苏航从包里拿出东西递给他,低声说:“拿了,你声音小点儿。”

房间是四人间,一人一张床。游也睡在最里面靠窗的一张床。他有起床气,苏航最了解不过。

付盾挠了挠头,说:“你可别说,你女朋友这次来写生,就和游也说话多。”

苏航瞥他:“我托游也带她。”

“你怎么不自己带啊?”余子辰问他。

苏航语气冷漠,“没时间。”

起床将镜头后盖卡在镜头上,余子辰还装模作样地将镜头抱在怀里晃了晃。然后他笑道:“怎么没时间陪女朋友,就有时间陪洛思啊?”

苏航:“……”

苏航:“下次别找我给你带东西。”

“欸——”余子辰理亏般嘿嘿笑,“我这不是瞎说八道吗?你应该去问问施方晴,昨天吃饭的时候,她说你女朋友是洛思,好家伙,你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付盾说:“好像叫黄雨什么?”

苏航纠正:“黄熙雨。”

“黄熙雨脸都绿了。”余子辰还抱着他那相机,一脸认真地看着苏航,“真的,一点儿也不骗你。”

余子辰很快又笑:“航哥,你不在,洛思不在,大伙儿都猜到你俩在一块儿,你说你女朋友知道不知道?”

苏航沉默了会儿,仍是说:“她相信我。”

“所以是真在一块儿呢?”余子辰震惊。

苏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顺嘴了,赶忙找补:“没有。”

付盾笑了,冲余子辰使眼色:“我感觉苏航女朋友人应该不错,就是话少了点儿。”

余子辰说:“肯定人不错啊,不好苏航也看不上哎。”

这话苏航喜欢听,一句话把两人都夸了。

“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付盾再次充当和事佬角色,“说不定不在乎,对人苏航是真爱呢。”

“哎吆吆。”余子辰起哄。

“好了。”苏航喝止。

睡在最里面的游也忽然踢开被子发出响动,三人自觉噤了声。然后,他起身下床,黑色睡裤显得长腿笔直,上身空无一物,小腹肌肉块块隆起。

游也很快扯了件白t套在身上,越过三人朝门外卫生间方向走去,面色情绪冷漠。

不知道是气了,还是没气。

“应该醒了。”苏航忽然说,“我去找我女朋友。”

苏航从二楼去了三楼,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在同一位置不同楼层,就连布局也是一样的。

他和黄熙雨在一起两年多,从未发生过实质性肢体接触,这次写生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和她商量出去住,毕竟农家乐老板不会查房,没有老师跟随,他们行程很自由。

到了三楼,苏航敲响木门。

开门的却是洛思。

两人对上视线,苏航正要佯装无事般开口,洛思却先红了脸。

于是空气就沉默了。

一瞬间里,苏航脑海中闪过一些有的没的,他也变得不自然了。

洛思低下眼眸,轻声细语:“你……你有什么事情?”

“……”苏航顿了一下,“帮我叫一下黄熙雨。”

洛思没看他,脸色也变了,说:“好。”

几分钟后,门又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只是似乎是没睡醒,面色不算好。苏航笑得很开心,压低声音:“宝贝儿,你睡好了吗?我们一起去楼下吃早饭。”

黄熙雨一开口,嗓子疼得像是被刀拉过。

她声色低哑,鼻音浓重:“我不饿。”

苏航顿时语气紧张:“你感冒了?”

黄熙雨点了点头。

苏航着急道:“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了。”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唇瓣翕动,声音像凉风一样淡薄:“游也给过了。”

在他和洛思推门进入同一间房,即将躺上一张床的时候——

游也已经给过她感冒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子哥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