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爆炸的艺术
虫洞出现后,J444号如同离弦之箭,而星盗军舰以为体型过于庞大至少五秒的启动时间。
五秒时间完全足够J444号进入虫洞,时漾要防备那五秒后在虫洞入口关闭之前后面的军舰追上去。
在发现虫洞后,黑色军舰就知道计划出现了差错,立即按下了前进选项并启动了各种大炮。
黑黢黢的炮口齐刷刷对准一个白色圆球,那是时漾所在的逃生舱。
时漾驾驶着逃生舱出来后,并没有朝着军舰的方向冲去,而是朝着虫洞。
开玩笑,J444号飞船在黑色面前都像鲤鱼面对黑鲸,她这个小巧的逃生舱更不用说,像是蚂蚁面对大象。
不要说115秒,就是零点零一秒她也挡不住。
从来都没有两分钟时间,只有五秒钟时间。
如果五秒内黑色军舰没有消失,那么消失的就是她。
白色逃生舱全力加速,和飞船相比却是跑车与自行车的区别,娇弱无力。
从飞船出来的第一秒,时漾就按下了肩膀上架着的火箭筒的扳机,方向对准后面军舰,一枚不起眼的加速器螳臂当车般飞射出去,而后擦着军舰表皮过去,甚至没有摩擦出火花。
按下扳机后时漾迅速关闭舱门,因为这一秒钟的时间,舱内氧气下降到百分之三十,温度骤降到零下二十度。
四秒。
三秒。
两秒。
时漾默数着时间,前面是旋转的巨大虫洞,后方是架设着大炮对准她的军舰,在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它显得如此渺小。
时漾在赌,赌那些海盗还未放弃J444号,赌他们为了避免伤害到脆弱的J444号不会轻易开炮。
一秒。
时漾陷入前所未有的极度冷静与极度恐惧之间,它们拉扯着她紧绷的神经,双方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白色逃生舱内,时漾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眉毛因为寒冷覆上了一层白霜,她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零秒。
黑色军舰冲了出去,以超越光速的速度。
理论来说,在没有进入虫洞的情况下军舰是无法超越光速的,但是此刻,军舰的后面有星球级的能量冲击波在推动着它。
这能量使它突破极限,也使它化为飞烟。
宇宙荒漠里,一颗气态行星为无聊的伙伴们上演了一场毫无准备的烟火表演,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
这颗气态行星犹如太极,一半是氢气,一半是氦气,两者相交的地方比敌对两国相邻的国界线还要敏感,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它就会如爱情般爆炸,只剩婚姻的残骸。
那颗划过军舰的加速器,给了它这样一个机会——一个万众瞩目,达到生命最高点的机会。
而时漾所在的逃生舱,则比军舰要好运一些,在被爆炸吞灭之前,虫洞的强大吸力帮助她逃出生天。
但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爆炸的能量使原本稳定的虫洞通道出现断裂,刚进入虫洞的时漾显然来不及从虫洞的出口出去了。
好消息,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坏消息,遇到这种情况的人无一生还。
帝国科学家说,被困在虫洞里的人将会掉入高维世界。
低纬人类掉入高维世界,会发生什么没有掉入的人说不清,掉入的人因为无法出现说不了,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因为无论什么东西掉进去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特性,狂妄自大的人类又把高维世界称为宇宙监狱。
现在,时漾要进入传说中的宇宙监狱了。
然而她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因为在进入虫洞的那一秒,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虫洞入口消失后,这片星际荒漠又恢复了平静,谁也看不出刚才这里上演了一出绝地逃生大战星盗的经典戏码。
荒芜的死星依旧荒芜,除了那颗消失的气态行星,这里没有什么不同。
…
“星历2023年8月13日,第五星域的里陌港克行星荒漠发生一起星盗劫掠事件,从沃格宇宙飞船航空港出发的J444号飞船遭到臭名昭著的宇宙星盗黑域亡灵的攻击,十分幸运的是,J444号飞船及时进行虫洞迁越逃过一劫。”
“据游客表示,当时飞船驾驶室已经被星盗所控制,后面有星盗的军舰在伏击,他们被迫进行死亡与投降的选择,但当许多人都决定投降后,宇宙星盗却没有了动静,而后飞船莫名进行了虫洞迁越,他们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经过帝国犯罪调查处的调查,根据飞船上的监控显示,一名年轻的Beta威胁并击杀了两名星盗,在进入驾驶室进行虫洞迁越的操作后孤身离开飞船阻拦海盗的战舰,之后便和星盗战舰一起不知所踪。”
“事后帝国犯罪调查处在案发现场发现行星爆炸的残余能量,又发现一颗气态行星莫名消失,据此推测那名Beta与星盗战舰受到爆炸冲击不幸地消失在了宇宙中。”
“根据视频鉴定结果,这名年轻的Beta已确认是帝国第一军校指挥系学生...”
身处第九星域第一军团的周斯越停下手上缠绕绷带的动作,他正用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进行打结,听到第一军校指挥系这个令人敏感的前缀,他心里突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军营对外联系管理严格,因此来到这里后他已经有十多天没有与时漾联系了。
应该是巧合吧,时漾怎么会出现在飞船上,她哪里舍得花这个钱,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心里的惶恐却一点儿没有消减,反而如同涨潮的海水。
不管他再怎么不想听到后面的话,新闻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据悉,该学生在校成绩优秀,一连三年拿到年级理论第一的名次,为对该同学的行为进行表彰,第一军校决定为其追加一等功勋...”
周斯越的脑袋里出现世界崩塌的嗡鸣声,令他头痛欲裂。
他的大脑一瞬间几乎停止运转,第一名是谁?追加是什么意思?消失在宇宙中又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牙齿咬着的绷带掉落,他却还保持着微张的动作,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十分滑稽,惹人发笑。
有蚂蚁在啃食他的心脏,痛苦蒙蔽了他的双眼。
过了一会儿,他以极大的意志力把自己从那个暂停的世界拉回来,双眼模糊地拨出时漾的终端。
“嘟——”
周斯越的呼吸沉重,像是发病的哮喘患者,难以自主呼吸。
“您好,您拨打的终端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意料之中的结果,冰凉的机械声音令他心脏的温度一降再降,他手指颤抖着拨出年级教官萨姆森的终端。
这一次,对面很快接通,“喂——”
“教官。”周斯越的声音比破旧的铁门还要嘶哑,还带着难以隐藏的祈求与哽咽,任谁听到都要感到心酸,“身份确定是她吗?”
萨姆森沉默着,周斯越只说她,但萨姆森知道他问的是谁。
“是。”教官的声音沉重,“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人接受,我也难以相信,但是视频里的人百分之百确认是她。”
萨姆森听到通话另一端的压抑的抽泣声,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因此暂定认为失踪。”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萨姆森已经认定时漾死去,行星爆炸的冲击,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下去?
他的话又让周斯越重新燃起了一点渺茫的希望,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教官的安慰之言,哪怕他知道她活下来的概率几近于无,但现在他只能抓住这点希望,不然他会疯掉的。
他知道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她能够活下来,那就是个奇迹。
可那是时漾,她早已打破了许多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她本身就是奇迹。
他应该相信她,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死去。
他要去找她,找不到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另一边同样得到消息的安格斯看起来很平静,他看着全息投影中远在第五星域忙得焦头烂额的帝国犯罪调查处特别行动组组长江复,话音很轻地问,“是假的吧?”
“是真的。”江复带有冷调的嗓音响起,额前的一抹白发柔软地垂下,眼神没有什么波澜。
“是假的吧?”安格斯重复,话音更轻了。
江复皱起眉,他觉得安格斯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并不想打击一个身处悲伤的人,但是事实如此。
“你一定是在骗我!”安格斯的音调猛得拔高,樱色眼眸里透露着疯狂,“她怎么可能会死,明明昨天她还好好的,告诉我过几天就会来找我,让我早点睡觉,她怎么可能会死!”
“我告诉你江复!你必须把她给我找回来,不然你现在这个位置就别想坐了!你知道我做得到。”
“我不管你用多长时间,用什么样的方式,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格斯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喘息,他死死地盯着江复,仿佛他就是害死时漾的人,过了一会儿,他稍微平静下来,眼神冷漠而高傲刺向对面那人,“我会动用一切能动用的路尔希德家族的资源去帮助你。”
江复还未作出回应,眼前的投影便自顾自地消失,像是在告诉他,你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发呆了一会儿,而后颓丧地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掌遮住一黑一白的眼睛。
心道,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烦躁地拽开脖颈下的两颗扣子,胸前衣服上的金色链条与袖口的玫瑰袖扣发出相撞的声响。
而后开始认真思索,眼神虚落在前方,时漾这件事,的确有些地方不太符合逻辑。
比如为什么那颗气态行星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而且爆炸的时间刚好在飞船逃离后海盗战舰追上去之前?
比如明明已经开启了虫洞迁越,她为什么还要驾驶逃生舱独自离开飞船?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个行为是为了为飞船争取更多的逃亡时间,但是江复不这样以为,时漾的智商,她应该不会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手指轻敲着大腿,不断思考,在某一瞬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如果说,那颗行星就是时漾故意引爆的呢?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相关问题也随之而来,她是用什么方法将行星引爆的?怎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知道附近有行星可以引爆?
如何确保自己不会受到爆炸波及,还是说,她原本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于是又往回想,问题回到最初。
杀死海盗的枪从哪来的?从什么时候发现船上有海盗的?
然后,江复就发现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因为飞船上有许多富人乘坐,因此十分注意隐私,许多地方都不设置监控,这为他们的调查增加了很多难度。
江复轻叹一口气,这次,他的位置还真可能保不住了。
这边周斯越与安格斯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与痛苦,另一边与时漾关系最好的盛澈与何清月却还未得知这个噩耗。
盛澈是因为在进行封闭训练,何清月则是因为不关心社会新闻。
还有许诺,他正一心沉醉于医学研究。
事实上,如果没有人通知他们或者他们主动上星网搜索,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得知时漾失踪的原因,因为这则新闻并未登上当天的新闻热搜,只是万千新闻里普通的一个,有一些小小的热度,周斯越听到是偶然,安格斯得知是权势。
但即使没有那个偶然,周斯越之后也会被他的下属告知。
毕竟这两人可是交代了他们的下属,如果时漾出现什么情况,立即向他们汇报。
总结来说,权势总是能帮助人更快得知他们想要的信息,有时候,甚至能够未卜先知,比如秘银矿价格的波动,普通人只能在这波动中浮沉,影响帝国形势的人却能操控。
周斯越的安格斯知道,盛澈、许诺、何清月不知道,这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
就算那三人知道了,除了痛苦与伤心,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与周斯越和安格斯不一样,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