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胡乱篡改了别人的诗句，当然会有不通之处。”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人群之外传来，“生搬硬套的话，别人觉得不理解，不是很正常吗？”

白晓莲心慌了一下，但她太自信了，自信没人会知道，所以，她皱着眉，不满道：“什么叫‘胡乱篡改了别人的诗句’，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那个说她胡乱篡改别人诗句的少女在这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身天青色衣衫，手边正牵着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姑娘，脸颊上还略有些婴儿肥，动作慢悠悠的跟在天青色衣衫的少女旁边。

她们同陆卿卿正好擦肩而过。

温柔……

碧色衣衫的少女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侧过头看了陆卿卿一眼。

嗯，不是很熟。

于是，她又回过了头，继续跟在姐姐温暖身后朝前走。

只不过，她所有的动作，无论是抬脚走路，还是转头看人，都比旁人慢了许多。

几年前，温柔和温夫人去含光寺上香，游桃花峰时，不小心从山上滚落。

后来虽然保住了命，脑子也没摔傻，但大夫说，许是那种还有血块残留，所以，温柔的反应总是比旁人慢了许多。

苏折垂眸，探究地看着身前气息陡然起了变化的小女人。

他记得，她和温家的女公子似乎并无深交？

温暖是姐姐，性子不必温柔的温吞，反而很是爽快利落，她走进人群里，道：“我妹妹说了，第一句应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

白晓莲因为太过震惊，而定在了原地。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也会这首诗？

她以前明明试过，这片大陆明明就不存在于历史的课本上，她知道的那些诗人，那些诗词歌赋，在这个朝代并不曾出现过，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胆的将原诗篡改了，挪为己用。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首诗的原句应该是“人间四月芳菲尽”？

“白小娘子。”温暖走到白晓莲的身前，冷眼看她：“你盗用我妹妹的诗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乱改？什么‘人间三月芳菲尽……长恨春归无觅处’……如今正是花期，漫山遍野的花，你都看不见？桃花峰山腰以上的桃花还没开呢，怎就转入此中来了？”

温暖是个急性子，温柔抢不过她，只能等她把话说完了之后，她才慢慢地开口道：“姐，我说了，这首诗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温暖回头瞪她，“哪本书？”

温柔缓缓地抬眸看了自己急性子的姐姐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被摔坏了，哪里还记得是哪本书？左右不过是家中书房里的那些。”

温暖：“爹的书房都快被我拆了，也没找到你说的那本书。你也知道你是个傻子，或许是文曲星可怜你，梦中给你点了一窍，但你醒来便忘了，这才以为是从书上看到的。”

众人：“……”

温家的姐妹俩……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奇葩啊……

不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却是要比“人间三月芳菲尽”更顺畅一些。

他们想着，目光便十分微妙地看向了白晓莲。

白晓莲的手紧攥成拳，在掌心掐出了半月形的痕迹。

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迟钝的姑娘极有可能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只不过，这个姑娘似乎是失忆了。

那便好，那便好。

今日，她既然已经出了风头，若是让人发现，她是借用的他人的诗词……

她之前受到的所有赞誉，顷刻便会转变为对她的嗤笑和嘲讽。

她好不容易才能让日子好过一点，断然不能因为这等些许的小事，就让她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付出都毁之一旦。

“我承认，人间四月芳菲尽确实比人间三月芳菲尽更贴切。”白晓莲的眉眼中，既倔强，又有自尊被侵犯的脆弱，“我毕竟没有正经学习过，确实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污蔑，羞辱我。”

白晓莲看着温暖，“这位姑娘方才说此诗是你的妹妹所作，可有证据？总不能你的妹妹修改了我的诗里的几个字，便说这不是我的诗，是你妹妹的诗了吧？”

温暖拧了拧眉。

她妹妹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冒出几句，但她总说不是她所写的，因此也没能拿去晋江书院备录，此时要她拿出证据来……

确实有些困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也不知该如何分辨了。

谢清昭眸中有了然之色。

陆卿卿落在白晓莲身上的目光颇有些凉薄。

前世的时候，她被苏折关在府中，自然不曾来过槐市，更加不曾知晓槐市上发生的一切。

原来，早在这时，温柔便已经遇到了白晓莲，并且与她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如今看来，一切的开端都源于这里。

白晓莲在这里凭借那些生前籍籍无名，作品不曾登记在册的诗人们的作品一鸣惊人，风采倾倒了一大批追随者，开始拓展她的商业宏图，后来还成为了大周第一位红顶女商人。

温柔因为揭露了白晓莲剽窃他人作品的事情，虽然当时未能成功，但却因此遭到了白晓莲和她的追随者的记恨，最终……

陆卿卿闭了闭眼睛。

“怎么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陆卿卿睁开眼睛，抬眸看了苏折一眼，摇了摇头，“没事。”

她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了出来，借着袖袍的遮掩，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会没事的。

过去的已不可改，现在，她既然重生了，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发生在她在意的人身上的悲剧，她一定不会让那些事情再次发生。

所有她爱的人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陆卿卿定了定神，才开口道，“白小娘子，你先前说了，这首诗是你前几日登桃花峰的时候，有感而发，即兴之作。既是有感而发，想必是先看了景，才能即兴作诗。如今春光正盛，你如何能作得出‘人间芳菲尽’的话语？便是在京城内，如今亦是鸟语花香，你又如何作得出‘长恨春归无觅处’之句？”

那声音颇有些凉薄。

“还有，”温柔又慢了众人许多拍，缓缓道：“我说了，这首诗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不需要证明是我做的，但你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即兴之作一点都不即兴。”

白晓莲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但从前她看过的许多小说了，女主人公也是这般做的，从没有人指责过她们半分，她便也不觉得自己将他人的诗词充作自己的作品有何不对了。

毕竟，这些诗词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在这片大陆上，她确实是第一个写出这些诗词的人，那和作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从来到大楚，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还从未有过受挫的时候，如今，她却有些惶然，但箭在弦上，便是不该做，不能做，她也做了，只能坚定地走下去。

白晓莲甩了甩衣袖，冷冷道：“我素来便知你们这些人表面上再包容，骨子里始终都还是会轻贱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小老百姓。也罢，听闻午后会有太学的五经博士做裁判的斗诗会，既然你们都怀疑是我盗用了他人的诗句，那不如我们斗诗会上见真章！”

斗诗会极其考验参与者的即兴创作能力，如果她在斗诗会上即兴创作出佳句来，那这些人便不能再怀疑她剽窃了吧？

到时候，就算那个看起来有些迟钝的女孩回忆起什么，她也能反咬那个女孩是嫉妒，所以胡乱攀咬，污蔑她！

这么想着，白晓莲便更有底气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们素来瞧不起人，你觉得我是平民，是商贩，就可以随便污蔑吗？如果老天爷让我生来富贵，我未必就不如你们。纵然老天爷没有这样的安排，可是，人人生来平等，我今日便要向你们证明，我，白晓莲，绝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