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羔羊
朝雾清晨。
桌面上的玫瑰被稚京不小心带离,花刺穿过裙子面料,卡在制服上摇摇欲坠。
她低头取下,指尖不可避免的被花刺扎到,有些刺痛。
稚京微微皱眉,抬手将玫瑰重新放回桌面。
花房外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雨滴坠落在玻璃上,淅沥声音重复不断。
稚京低眸拿起剪刀,将面前盆栽中的红山茶剪下。花瓣已经有些枯萎,尾部脱水卷起,颜色却依旧鲜艳。
稚京注视着眼前枯萎的山茶,思绪陷入回忆中。
柏得温为她办理退学手续后,稚京很少有机会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房间里。
无论是暴雨还是晴空,对于不能出门的稚京来说,都没有不同。
短暂的一个星期,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稚京注视着花盆的目光微怔,停留许久后,她抬头看向花房外,玻璃斑驳模糊。
她似乎,自由了。
稚京做完眼前的事情后,已经是下午。
雨季灰蒙,空气里浸润着湿冷的雾水,不到傍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稚京微微低头,穿过眼前的长廊。
即将走到拐角处时,她忽得听到玻璃砸碎的声音,混合着一阵金属物体掉落的回音。
在安静的长廊内尤其刺耳。
稚京下意识微怔,她走到长廊拐角,顺着声音来源处侧目看去。
一位金发中年女士倒在地板上,旁边是被打碎的玻璃酒瓶,碎片散落,棕色液体顺着地板蔓延。
稚京立刻弯腰扶起她,手部小心的托着对方后脑,让她靠着身后的墙壁。
“你还好吗?”
“是哪里不舒服呢?”
稚京平缓的语速变快,眉眼上浮现出焦急和关心的情绪。
但对方似乎已经陷入昏迷,没有办法给出回应。
稚京又转头看向长廊另一侧,但尽头的圆拱木门截断了视野,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士,裙子领口渲染着大片酒渍,看起来有些糟糕。
稚京眸子微顿,视线停留在对方的面孔上。
有些熟悉,似乎是那天为她送金属方牌的女士。稚京想起她的名字,南茜。
略微迟疑几秒后,稚京起身,决定穿过长廊寻求他人帮助。
在稚京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南茜微弱的声音。
“请你......”
稚京立刻停下转身回到原点,她半蹲下身体,用手扶住对方颤抖的手臂,轻声问:“你是想说什么吗?”
南茜努力的将手臂抬起,却又无力的回到原点,她掀起眼皮,断断续续的说:“能请你帮我......”
“拿出……口袋里的巧克力吗......”
南茜的声音很小,又因为身体不舒服,语句发音也有些模糊。
稚京微微弯腰,安静几秒后才知道南茜的要求。
“好的。”
她收回手臂,低眸看向对方的白色围裙。
“是在这里吗?”稚京抬手去取,边问道。
南茜轻轻点头,眼皮无力合起。
稚京从她的罩裙口袋中取出巧克力,打开包装后,动作小心地喂给南茜。
大概是担心对方靠着冰冷的墙壁会不舒服,稚京低头解开自己的罩裙,细心叠成方块,轻柔的垫在南茜脑后。
“有好一些吗?”
稚京温声询问,她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绑在两侧的双马尾乖顺的垂落在肩前,杏眸清润,目光认真的注视着南茜。
南茜嗯声回应,唇角边扯出虚弱笑意:“真是感谢你......”
“不然......我一个人晕倒在这里,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稚京低眸取出手帕,抬手小心地擦拭南茜的衣领,轻声回应:“没关系的。”
五分钟后,南茜扶着一侧的墙壁勉强起身,她缓慢地走向北被打碎酒瓶旁,想要捡起地面的银镀托盘,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稚京走向前抬手扶住她,“需要我扶你回去休息吗?”
南茜:“不用了......”
她转头对稚京微笑,“我还有东西要去送,不麻烦你了。”
南茜说完想要弯腰去捡托盘。
稚京顺着南茜的动作垂眸看去,迟疑几秒后,她俯身帮南茜捡起银镀托盘。
“我帮你去送吧。”
稚京抬起脸,眉眼上的笑意温和,“你身体不舒服,衣服也不小心打湿了,我想还是先回去换件衣服比较好。”
稚京保持浅笑,嗓音有些轻:“不会麻烦的,我正好已经做完今天的工作。”
南茜注视着稚京,目光微有犹豫,她低头看向衣服领口,最终回应:“好的,那我先回房间换件衣服。”
“可能要麻烦你去酒窖取出白兰地,送到书房。”
稚京听到书房这个词语后,眸子微动,她轻轻点头,应着:“好的。”
话落,她低头看向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眸子微钝。
南茜一眼看出稚京心中所想,微笑道:“这里没关系的,等会我来打扫。”
“总不能每件事情都让你去做。”
稚京收回视线,捏着手中的银镀托盘礼貌道别:“好的,那我先去酒窖了。”
“在这之前,能请你和我说一下酒窖的大概位置吗?”
稚京用了一段时间寻找酒窖,取到需要的白兰地酒瓶后,她端着托盘走向书房。
古堡外的天色很暗,暖色吊灯笼罩着长廊两侧,稚京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一半折叠在墙壁上。
稚京去过一次书房,对路线还有一些模糊印象,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她顺利的走到三楼。
踏入最后一层台阶,稚京微微抬头,目光看向棕色拱门的上方,石膏雕像被灯光覆盖,显现出一种温和的暖色。
稚京目光微微停顿几秒,她收回视线,缓步走到木门前。
她抬手轻轻敲响木门,礼貌而规律的三次,随后停手,安静的等待回应。
两分钟后,门内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稚京微有疑惑,但她还是礼貌的再次敲响木门,“安德森先生,您在里面吗?”
......
走廊静寂,沉默的像是只能听到稚京的呼吸声。
是不在书房吗?
稚京将目光转向木门扶手,迟疑片刻,她抬手轻轻拧开。
门缝缓慢扩大,泄露一室的昏暗光影。
木门正上方的壁灯投射在稚京身体上,晕开的光束沿着木门缝隙,悄然进入。
眼前的一切像是黑暗影像,唯一光点是燃烧的红色火星,隐藏在书房中,若明若暗。
在稚京微怔时,白色光束骤然亮起,充斥着整个书房内景,刺眼恍然。
稚京不舒服地眨了下眼睫,目光迎着灯光抬起,看向书房中央。
复古书桌前,男人端坐于旁侧,背部微靠着皮质椅背,脖颈微仰,目光隔着金丝眼镜,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门外面的稚京。
薄唇边咬着的雪茄已经快要燃尽。
目光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对视。
稚京微微捏紧手中的银镀托盘,冰凉的触感沿着手心皮肤压入。
她迎着安德森的目光,微微低头走进书房。
“安德森先生……”
稚京的声音有些小,落下后很快被书房的寂静吞噬。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严密合拍。
稚京走到书桌旁,压下莫名的不安情绪,没等安德森开口,就轻声解释道:“南茜身体不太舒服......”
“来送东西前晕倒在走廊,我恰巧路过,所以代替南茜来送东西。”
语句末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稚京说完,低头将手中的托盘轻放在书桌上,她拿起酒瓶,动作小心地摆放在桌面中央。
安德森的视线落在稚京的手臂上,细白的指节捏着玻璃酒瓶,一只手不能环握,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红。
安德森抬眸,目光径直看向稚京眉眼。
“这是您要的白兰地。”
稚京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收回手臂后,她准备离开书房。
在她还没转身时,安德森低沉冷淡的声音落在书房内。
“抬头。”
稚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几秒,她垂着眼睫,安静几秒后,缓缓抬头。
一张尖瘦的小脸显露在白光下。
视线也随之落入安德森瞳孔中。
四周光束过分明亮,让她可以看清眼前的事物,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映入眼底。
也包括他额头醒目的伤口。
稚京轻轻抿唇,小小的唇珠压在嘴唇上方,柔软浅红。
尼古丁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逐渐浓郁。
雪茄燃烧到尾部,安德森抬手,指节随意碾灭火星。
稚京无意识地捏紧手心,托盘边缘磕在她微曲的手肘内。持久的沉默,让她思绪略微慌乱。
她不明白安德森先生让她抬头的原因。
是她哪里做的不对吗?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稚京回视安德森的目光,几乎是避无可避。
金丝眼镜下的眸子颜色很深,含着审视之色,镜片表面反射灯光,与瞳孔重叠。
他的视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稚京的脖颈。
呼吸开始变得缓慢。
“你在紧张。”
一句漫不经心的陈述,声线压低,情绪透着冷静。
稚京瞳孔微缩,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一层雾色。
她听见机械钟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