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谢随刚走,春莺就抓着顾清影的手臂直晃,喜道:“太好了!谢大人不在,小姐正好回家去住,老爷夫人和公子一定都会高兴的。”
她已经可以想象那个张灯结彩的画面了,看到顾清影出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瞧瞧小姐,高兴得都呆住了。”
顾清影佯怒:“你再瞎说,我就把你送回顾家去。”
她先前发呆,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谢随他……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是真的有那么着急,还是因为现在离开,就不用再和她一起演恩爱夫妻了呢?
左思右想,想不出来。
春莺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按照规矩,新娘这个时候应该去给公婆敬茶请安。小姐既已梳妆好了,我们早些过去吧。”
顾清影到前厅时,谢夫人和谢崇都已入座。
成亲的礼仪,嬷嬷们都已经教过十几遍了。
她稳稳当当地把茶端过去敬上,动作与言辞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谢崇虽看她百般不顺眼,但谢随态度强硬,他总不能因此就与儿子撕破了脸,于是还是堆出了一脸勉强的笑意,接了她的茶。
谢夫人浅浅抿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了,亲热挽着她的手解释道:“子渊原本是想要陪你来请安的,但一大早就被太傅和几位尚书叫走了。他不是怠慢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顾清影还记挂着谢随先前说的话,但又不敢问得太直白。
毕竟他的决定,不是她能够僭越干涉的。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蜀州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是不是子渊和你说了什么?”谢夫人说,“蜀州天灾人祸,好多良田被洪水毁了,还有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偏偏今年冬天出奇地冷,也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可是……这不是蜀州巡按的职责吗?”
顾清影只是想知道谢随是不是非去不可。
可这话落在谢崇耳朵里,就格外刺耳了。
他理想中的儿媳,要么母家背景深厚,能为子渊的事业助力,要么就该是一个三从四德、安分守己的贤妻。
而不是像她这样,借着相府来打听朝中政事。
……何况她的父亲,还是一向与子渊为敌的顾铮。
谢崇将茶盏一放,冷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这里又不是你的议事厅,这么严肃做什么?阿沅才刚刚嫁过来,你不要把她吓着了。”谢夫人嗔怪地扫了他一眼,又对顾清影解释道,“蜀州的事情,原本与子渊无关。但如今事情闹得太大,皇上拨了二十万两白银下去也没个声,六部都着急上火,想让他拿个主意。”
顾清影乖巧地点了点头:“儿媳明白了。”
这声儿媳叫得谢夫人心花怒放,拉着她相谈许久,临走时还塞了两个厚得快要撑破的红包。
相府虽大,却不好玩。
请完安,顾清影无事可做。
她倒是想回顾家,只是这才新婚第一天,如果这么早就回门,必定会让人以为她在相府受了冷落,传出去平白丢脸。
她在花园中逗了一会儿锦鲤,忽然问道:“春莺,阿容,你们想吃糖炒栗子么?”
一开始,顾清影是千真万确只想吃糖炒栗子的。
但去琳琅街的路上,她路过春满楼,无心瞥了一眼。
这一瞥,就瞥到了先前见到的那位极其痴迷谢随的姑娘。
那姑娘今日穿了一件鹅黄镶了兔毛的褂子,十分惹眼,其实想不看见也难。
“她叫阿楠。”阿容曾在春满楼中潜伏过一段日子,对她还算是熟悉,“自从谢大人去过春满楼,她就日日都在等他。从早到晚、风雨无阻。”
放在从前,这样的事情顾清影也并不会管。
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不忍,于是上前劝道:“姑娘还是别看了,就算你把这街都盯穿了,那位公子也不会来了。”
阿楠疑惑道:“咦,你知道我在等谁?”
“听说那位公子在朝为官,不日就要离京公干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真的么?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语气里仍是满满的怀疑。
“我……我在朝中有点人脉,而且我哥哥和阿爹也是做官的。”
都这个交情了,说谢随是她的人脉,应当不为过吧。
阿楠反而来了劲,兴奋地追问:“那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
天天守株待兔实属下下策,如果知道他家在何处就好了,总有办法与他“偶遇”的。
顾清影为难道:“我不方便说。”
谢丞相曾经几次三番地上青楼,还让半个青楼的姑娘都为之倾心……这传出去了,怎么都不好吧?
“你连这都不知道,那所谓的离京公干,又怎么可能是真的。”阿楠一双大大的杏眼直瞪着她,轻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左不过是你也喜欢他,不想被我抢占了先机。”
她怎么会喜欢他,这简直是血口喷人。
顾清影只好拿出杀手锏来:“可是他已经成亲了。”
此话分明无凭无据,但阿楠早就有此猜想,所以不疑有他。
她自顾自地感慨起来:“我就知道,他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成亲。不过,只做个妾室我也满足了。不,莫说是妾室,是外室都好……”
她越说越执着、越说越笃定,顾清影无言以对。
说到最后,阿楠却突然张大了嘴巴,怔怔看向顾清影身后的某处。
不止是她,二楼窗边原本趴着几个看热闹的姑娘,此刻也个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公……公子……”
“来青楼来上瘾了?”谢随径直走到顾清影的身侧,没等她开口解释,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和我回家。”
这可真是冤啊。
谢随没扯疼她的手腕,顾清影却十分委屈,欲哭无泪地说:“我只是路过,我是来买糖炒栗子的,不信你问阿容和春莺。”
阿容和春莺纷纷点头如捣蒜。
谢随沉默不言地拉着她到了栗子摊前。
甜丝丝的热气将二人包裹,周遭排队的人推搡又熙攘。
顾清影几次想开口,看到他绷紧的唇角,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直到那袋暖呼呼的栗子被塞进手心,顾清影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你信我吗?”
谢随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去吧。”
眼底哪有半点愤怒,只有促狭的笑意。
“你又捉弄我!”顾清影恍然大悟,用力掰开他的手。
看到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地打量着他们,她心中羞恼更甚,转身就想走。
却被谢随揽着腰捞了回来。
他道:“这几天就陪陪我吧,阿沅。我不会烦你太久了。”
好端端的一番话,被他说出了一种病入膏肓、没有几天可活的沧桑。
顾清影怕把栗子洒了,没敢用力扑腾,只闷声道:“知道了,你快放开。”
两人从琳琅街的一头逛到另一头,谢随自作主张地给她买了好些小玩意,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
最后,又在书摊像打劫一般买了好些话本和画册。
他出门没带轿辇,可怜了宋辰,浑身上下挂满了东西,仿佛一颗行走的松树。
等顾清影回相府时,累得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春莺给她揉开酸涨的小腿,顾清影半边身子靠在桌上,懒洋洋地剥着板栗。
她无端想起冬至前的那场大雪。
他陪她一起目送贺子言离开,问她解不解气。
平心而论,谢随欺负她的时候虽然蔫坏,但别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这板栗早就凉了,小姐吃着对身子也不好,我叫人拿去热一热吧。”春莺道。
顾清影却没有胃口,摇了摇头:“不必了。不知怎么的,没有从前那么爱吃了。”
“……不对,栗子还是热一热吧,谢大人好像喜欢吃,别浪费了。”
方才和他在一起时,她忘记问他了。
问他是不是一定要走,问他什么时候走。
栗子烤好以后,顾清影提着它去了谢随的书房。
可里面空无一人。
侍者将她引了进去,道:“谢大人吩咐过,他的书房,夫人可以进。”
“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谢大人去见户部尚书陆大人了。”
“那我等等他吧。”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谢随回来时,顾清影不仅已经伏在桌上半梦半醒,因为肚子饿,冷栗子也吃得只剩三粒了。
他给顾清影盖毯子时,她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缝,忽然神神叨叨地来了句:“谢大人其实舍不得把我留在京城吧。”
谢随拿手背去贴她的额头:“胡说什么,你发烧了?”
顾清影推开他的手,拢着毯子坐起来,脸上洋溢着抓到他把柄的得意,“不然你为何要留我的发簪当念想?”
“随口一说罢了。”
“随口一说,你就把它收在这儿?”顾清影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模样,指了指桌角那个描金漆绘的多宝匣。
这个多宝匣共有四格,分别雕着了梅、兰、竹、菊的纹样,十分雅致。
她伸手开了一格,里面是几封火漆密封的信件,一看就极为机密、极为紧要。
谢随抬眼瞧她。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寂。
“咳咳,开错了。”
顾清影趁热打铁地拉开隔壁那格。
里面是一本札记。
嗯……之前她开的是哪个格子来着?
顾清影又开了一格,里面是一个青花瓷的小药瓶。
她将手伸向了最后一个格子,笃定道:“就在这里面,肯定是,我先前明明看见了的……”
宋辰不禁眉毛一跳。
“先前”……
苍天啊,她怎么敢偷偷去翻谢大人的匣子?
顾清影振振有词,伸手就要去开那一格,却被谢随牢牢地握住了手腕。
他道:“你没听过这种说法么,新娘子的东西,是好兆头。去蜀州路途遥远,我只是怕生事端,想求个平安。”
顾清影不信:“求平安,你怎么不去贞隐寺?”
“既然手边就有,何必舍近求远。”他神色淡淡地将匣子合上,推到她够不着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这簪子拿来拆信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