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赵嘉宁在房中躺了一日,又喝了些薛钰差人送来的汤药,自觉身子已经大好,脑袋也不再发沉胀痛了。
这日薛钰又差人送来了一样物件,用漆盘托着,上面还盖了块红绸布,薛剑举着那个托盘,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态度倒是恭谨:“夫人,世子吩咐,让您亲自揭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物件,倒弄得这样神秘。她是知道薛钰一贯是个坏胚子,让她亲自揭开,总归是没什么好事,可她当着薛剑的面也不好拒绝——她还没那个胆子,想着再不好,也不过是个死物,又不会吃了她,便也没多想什么,伸手去揭了。
不料红绸布一掀开,底下竟是个会动的活物,猛地向她一蹿,倒将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两步,惊魂不定道:“这……这是什么?”
却有一记轻笑响起,来人叫了她一声:“赵嘉宁。”嗓音如幽泉过石,冷冽动听——是薛钰。
赵嘉宁方才缓过神来,这会子又吓了一跳,望着薛钰怔怔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微微笑道:“自然,是看你笑话来了。”
淡如水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被窗格过滤成参差的光斑,跳跃地落在他的脸上,纷繁的光影下,薛钰的一张脸俊美如玉。
他挑了下眉,含笑着停在她面前,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嗤道:“不是你要京巴狗么?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到了手,怎么反倒惧怕了?”
他深看了她一眼,语气讥诮,似乎别有深意:“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叶公好龙?”
赵嘉宁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薛剑手上端着的漆盘,原来漆盘上竟是一只木制的京巴狗,看样子是装了机括,刚才她掀开红绸的那一刻,薛剑该是触动了机括,所以这只木制的京巴狗才会突然前蹿,害得她吓了一跳。
薛剑自然不至于这么坏,也没那么幼稚,很显然,这是薛钰的主意。
赵嘉宁却也不敢对他发作,只闷闷道:“那……那是您故意吓我……”
薛钰就笑了,抱臂斜睨着她,逗弄小玩意似得,漫不在乎地道:“就是故意吓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嗯?”
赵嘉宁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自然不能怎么样。”
薛钰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伸手从一旁的漆盘上取过那只木雕京巴狗,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它的身子,微微转动尾部的括机,薄唇轻抿,神情专注。
一旁的茶茶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她从薛钰一进来,目光就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她在看他,正如他也在看着赵嘉宁。
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她,她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贪婪地看着他。可到底又觉得内心隐隐有些苦涩。
可她很快就想开了,镜中花水中月,终究是不可得,好在她近水楼台,伺候在赵嘉宁的身边,只要她得宠,她往后得见薛钰的机会自然多的是。
而让赵嘉宁得宠,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会巴巴地拿小玩意儿哄她。赵嘉宁曾经笑她看不透看不穿,可她却觉得,她才是当局者迷。
她看见薛钰转动括机后弯腰将那只木雕京巴狗平稳地放到地上,正对着赵嘉宁的方向。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嘉宁一眼,唇角微勾,甫一松手,装了机括的木雕京巴狗便一蹦一跳地朝赵嘉宁跑去。
赵嘉宁先时已被吓过一回,这会儿倒也不怕了,先前没仔细看那小玩意儿,这会多看了几眼,倒觉出几分可爱来——旁的不说,这做工倒是精巧,模样也惟妙惟肖,薛钰此人,虽是天生的坏种,但也的确聪明——也是,要是蠢笨之人,再坏也坏不出花来,也只有像薛钰这种人,才能坏得这么无法无天、声名狼藉。
薛钰逗弄着那只机关木雕狗,一边语气散漫地问道:“喜欢么?”
他自然想不到,被发问的赵嘉宁这会子正在腹诽他。
“啊?哦,喜欢,当然喜欢啊。”赵嘉宁不防薛钰突然发问,一时有些心虚,连忙应了声,又牵扯出一个笑,讨好道:“只要世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薛钰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明明是极浅的瞳色,映着日光,流光溢彩,瞧着人的时候,却莫名多了几分深不可测,像是要把人看穿。
赵嘉宁眼神有些闪躲,不明白薛钰为什么这么看着她,难道是她表现得还不够乖顺,他看出了她对他的虚与委蛇?
想到这里,她咽了一口口水,将那只渐渐停歇的木雕京巴狗抱在怀里,走到薛钰面前,看着他,屏住呼吸,缓缓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主子。”
少女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端,说话间轻柔的气息拂在耳侧颈间,她的嗓音本就娇软,从前骄纵跋扈,倒掩藏了,如今一旦放软,绵软婉转,勾人而不自知,
气息明明拂在耳侧,却从心底深处爬上一层隐秘的痒意。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低头睨了一眼赵嘉宁,嗤道:“喜欢刚还怕成那样?”
“赵嘉宁,”他伸手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还是这么的没用。”
赵嘉宁:“…………”薛钰果然,也还是这么的恶劣。
“好了,”薛钰挑了一下眉梢,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道:“那玩意儿原也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的,想来倒还有作弄你的用处,看看我们宁大小姐的笑话,倒也颇为有趣,那便留在你这儿吧,好让你每回见着,都能想起你那副出糗的蠢样。”
赵嘉宁:“…………”
他说完勾唇恶劣地笑了下,转身正要走,赵嘉宁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幽幽地在他背后道:“那必然不会。”
薛钰身形一顿,转身蹙眉看向她:“你说什么?”
赵嘉宁扬起一个笑,少女娇媚,笑起来更是像渗了蜜似得,甜腻勾人:“睹物思人,我每回想起的,自然是世子您了。”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良久他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缓缓道:“最好是。”
最好是——赵嘉宁还的确做到了,导致她见到那只木雕京巴狗,就想起薛钰,于是本来觉得它还有几分可爱,多见了几次想起薛钰后也不这么觉得了,加上她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本来很喜欢,时间一久也不过尔尔。
这就导致她玩儿了那只机括木雕狗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索然无味,丢弃在一边了,几日后更是完全抛到脑后,却时常见到茶茶在精心侍弄那只木雕狗,每日擦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带着几分羞人的春意。
少女怀春,总是无限美好的,赵嘉宁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时有些唏嘘。
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她伸手去接,手掌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是接住了,却又从指缝中倾泻。她一时有些恍惚,靠在贵妃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光景,鹅卵石的小径旁种了不少树,如今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也瞧不出是什么品种,总归覆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赵嘉宁却看得有些出神。
其实从国公府败落到如今,也不过短短的半月,她却像走完了半生,连带着心境都沧桑了不少。
她从前是个好动的性子,如今却变得沉静了许多,也愈发懒了,只是不爱动。后面几日薛钰都不曾来找她,她也没主动上门,倒是茶茶在一旁焦急得不得了:“夫人,您难道不想得到世子的宠爱了么么?”
赵嘉宁闻言笑了笑,声音显得有些惫懒:“想,当然想了。”得到薛钰的宠爱,就能让他对她有求必应,她才能救出她哥哥,也能更有机会逃出生天。
“只是,要讨得薛钰的欢心又谈何容易……”赵嘉宁有些惆怅:“我只怕过犹不及,反而惹他厌恶。你是不知道,薛钰的性子,最是喜怒无常、令人捉摸不透。我若上赶着,只会令他反感,有上回送汤盅和药酒的前车之鉴,我这回还是歇歇吧。”
茶茶愈发地愁了:“那该怎么办呢?难道便什么都不做么?”
相比之下,赵嘉宁要显得从容很多:“或许真要等到他想起我了,又或者,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欣欣向荣”、“黄桃”分别灌溉的营养液一瓶,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