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慕微知道李姐是在帮她，这个项目是公司今年最大的收入来源，奖金十分可观，公司高层明确说了，绝不克扣。

若是她能在江总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后期分奖金对她肯定有好处。

苏慕微很缺钱，大四那年她爸爸生了一场重病，家里的积蓄几乎消耗殆尽，她放弃了与江宴时出国深造的计划，回到Z城照顾父母。

这件事公司里有不少领导知道，他们在保证不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范围内会稍微帮一下苏慕微，她自己也争气，做的项目得到了甲方一致好评。

如果今天是其他人，苏慕微肯定不会吝啬说几句场面的好话，社会人谁跟钱过不去。

但这个人是江宴时。

她不想，也做不到对他虚与委蛇。

苏慕微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很矫情，他们早已没有瓜葛，现在只是单纯的甲方乙方，乙方给甲方陪笑，这不是什么大事。

她用力攥紧手里的长筷，粉色透明的指甲盖尖被摁出白色月牙。

江宴时会怎么回答，是置之不理，还是实话实话揭穿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慕微不敢想象这件事暴露于众人之下同事们的反应，她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平凡安静的生活被破坏。

江宴时抬眸，看见苏慕微眼神里充满肉眼可见的抗拒还有恳求。

她不想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即便是校友。

意识到这一点，江宴时隐藏在笔挺西装下的胸口开始起伏，烦闷与难过交织涌现，但都被他藏在深不见底的眸中。

“A大人才济济，苏小姐确实实力不凡。”江宴时举重若轻地避开了两人是校友这件事，更没有说出两人的真实关系，他岔开话题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知道小江总不想在“校友”这个话题上聊，便没人不识趣再提。

苏慕微悄悄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脑中那根紧张的弦稍稍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饭桌上的话题早已跳出A城，苏慕微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吃饭，刚才上了一道深井烧鹅，是用百年老炉烤的。

苏慕微最喜欢吃的A城菜之一。

来都来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她要多吃几块算是精神赔偿，这家店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再来。

偶然间目光扫到李姐歉意的眼神，还有姜成安幸灾乐祸的讽笑，苏慕微表情淡淡，专心致志吃烧鹅。

烧鹅旁边放了一道西芹，每次江宴时伸筷子夹的时候转动的圆桌总会适时停下来，苏慕微借此机会挑她想吃的烧鹅块。

一顿饭下来，那盘烧鹅她至少吃了四分之一。

苏慕微心满意足，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不愉快都被这盘烧鹅完全治愈。

饭局结束，公司的人谢绝送他们回去。

吃饭的地方位于A城的江边，此时华灯初上，江两岸的建筑被五彩霓虹灯恰到好处地修饰，色彩绚丽，十分赏心悦目。

他们表示想欣赏一下A城繁华夜景，顺便消消食。

江宴时不勉强，打了个招呼便带童秘书离开。

等他们走远，李姐把苏慕微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微微，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多嘴了，让你难做了。”

李姐没想到江宴时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一般人在这样的场合认个校友也无伤大雅，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没事，”苏慕微一点也没受影响，笑呵呵挽住李姐的手臂，“我知道李姐是好心，怎么会怪你。”

李姐听到这才放下心，另一只手按在她手上，跟着笑起来。

“我就不去逛夜景了，有点累，我回酒店休息。”苏慕微放开李姐。

李姐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当即表示陪她一起。

“不用，等会还有夜景游船，不去可惜了。”苏慕微俏皮地眨了眨眼：“江总给我们买的是vip座，一张1088。”

李姐被她小市民的样子逗乐了。

苏慕微再三保证A城治安位居全国第一，她一定会安全回到酒店。

“行，到了给我发信息。”李姐小跑着跟上大部队。

苏慕微转头，朝跨江大桥走。

夜里江上起了风，吹散苏慕微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白色灯带发出的光打在眼角，长睫耷拉，似有心事。

这个点是观赏大江夜景的最好时间，桥上的人行道上挤满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靠在大桥栏杆上拍照。

苏慕微跟着人流往前走，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小姐姐，能不能给我和男朋友拍一张照片。”

苏慕微停下脚步，抬头看见稚气满满的女孩眉眼弯弯，一旁的男生露出羞涩的笑。

“好。”苏慕微接过手机，耐心地替他们拍了十几张。

相机里的情侣一个笑容明媚，另一个腼腆内敛，他们相视而笑，眼里都只有对方。

“谢谢小姐姐，”小姑娘的嘴很甜：“小姐姐拍得真好，你大几了？”

苏慕微摇摇头，“我工作三年了。”

“真的一点看不出来。”小姑娘拉着男朋友，询问他的意见。

男生是个社恐，但他仍勇敢站出来力挺自己女朋友，语气宠溺：“嗯嗯，你说的对。”

苏慕微和他们告别，心情莫名变好。

穿过热闹的人群，苏慕微走下大桥，忽然一辆车停在她前面，她低着头往旁边绕。

“上车，我送你回去。”熟悉的声音从车上传来，苏慕微抬头，讶异看向车里的人。

“不……”她话还没说完，江宴时已经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有点事情找你。”他语焉不详。

苏慕微见他一脸严肃，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回过神就被塞进车里。

江宴时沉着脸，一言不发，苏慕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抿了抿唇，紧张问：“找我什么事？”

苏慕微的目光飘忽，不敢直接落在江宴时的脸上，生怕再一次被他捉住。

“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江宴时目视前方，语气很淡。

苏慕微无言，这点事还值得他特地跑过来问我？

为什么不想，当然是因为尴尬。

更何况别人要是知道他们曾经是前任的关系，铁定认为苏慕微是被甩的那个，她不想成为八卦的焦点。

苏慕微沉默，江宴时也不催。

压抑的气氛在密闭的空间里蔓延，苏慕微最先受不了。

“因为……”她斟酌用词，最后选了个看上去最保险的理由：“我不配。”

江宴时忽然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惯性力使她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往后拉。

一前一后，惊得她尖叫了一声。

“红灯。”江宴时不咸不淡道：“没事吧。”

苏慕微怀疑江宴时是故意的，但又觉得不可能，她轻轻拍了拍自己前胸，惊魂未定道：“没事。”

江宴时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没再说话。

走着走着，苏慕微发现两旁的道路越来越黑，景色也从灯光闪烁的高楼到荒无人烟的山道。

“我们这是去哪里？”苏慕微惊恐道，她现在神经高度紧绷，脑子里轮番上演社会新闻头条。

“谈事情。”

江宴时要谈什么重大机密，会选个远离城市的偏僻地方。

该不会谈不拢就要杀人灭口？

江宴时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不安，不紧不慢解释：“你不是不想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么，找个人少的地方。”

苏慕微：……

他也不用严谨到空无一人。

苏慕微悻悻瞪了江宴时一眼，发现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定睛一看，他唇角轻抿，神情沉肃。

果然是错觉。

苏慕微的心思又回到江宴时说的事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是什么事，感觉好像很严重似的。

车停在某个跨江大桥下方，周围黑漆漆的，唯有天上的三两颗星子黯淡闪烁着。

风吹过江面，带起波浪拍击声，枝叶沙沙摇晃，偶有几只像被捏住嗓子尖叫的鸟。

苏慕微不禁背脊发寒，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当年与江宴时一同开车去城郊吃老火靓汤场景，那日江宴时给她科普了什么是“青纱帐”。

环视四周，交通不便，人迹荒芜、有密林，有河流，完美的青纱帐。

苏慕微倒吸一口凉气，她笑声虚浮：“到底什么事，这么……保密。”

江宴时不急不慢地拔出车钥匙，咔哒一声熄了火。

瞬间天地黑寂。

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慕微心惊胆颤，本能地五指成拳，屏住呼吸。

江宴时缓缓转过头，双眸比夜还黑。

“我想跟你谈，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慕微：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江宴时看着车前漆黑的江面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