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古代质子19(完)+番外+if线结局

皇城千里绵延着喜庆的红色,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在位的那一位皇帝陛下终于要成婚了。

高高的太和殿之上,阳光落在青年身侧,就算是一身红衣,绛色裳,龙蛇游走的银纹点,挺直的脊背下,帝王威严与青年本身具有的冰雪风华混合。

即便世间华贵尊荣皆加诸于他身,他的侧影仍旧是脱俗的,就像那句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生能得几回闻。

他身旁穿着嫁衣的女子却睁着眼睛,新奇地望下去,当公主也会有这样的场面,但总归不是最尊贵的那一个。

只有此刻,她才真正地站到了权势的巅峰,这是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感觉,万人之上,为我独尊,不得不说,权势真的是有着她自己的光彩与吸引力的。

宁枝月看满城繁华,苍明雪却看她,他终于如愿以偿娶到了她,就像是一场太过美丽而容易破裂的梦。

蓬勃的红色舞动起来,锣鼓震天,热闹非凡的皇宫,喜气洋溢。

宁枝月看除了皇宫除了装饰以外,也没有什么区别嘛,甚至连寝宫都还是之前的皇帝寝宫。

她不知道真正的封后大典和成亲有多么繁琐,苍明雪却知道如果真的按照这样一套下来,娇气怕麻烦的少女绝对不干了,于是一切从繁就简,只有从她来到这个国家的那一刻,就开始绣的婚服,终于还是穿在她的身上。

那婚服很服帖,勾勒着少女的线条之外,那些精美的刺绣都像是精美的艺术品一般,不过这些在少女的容貌之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新婚的夜里和其他的夜里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这天晚上,苍明雪还在加急处理堆积的政务,因为三天准备实在太过仓促,他不得不熬夜批改奏折。

有时候,就像是苍明雪作为质子在公主府上一样,他练剑,看兵书,在这里是,批改奏折,检查公务。

他一直是个自律到可怕的人。

也就是这天晚上,宁枝月终于收到了总部的回复。

【检测到女配剧情线完成。】

【世界命运线偏移,已应工作人员的要求开启自动修正。】

【检测到bug:女配的存活期限。】

【修正完成:女配慢性中毒而死】

【已为您开启疼痛屏蔽,已为您选择符合剧本结局的登出方式:(请不要尝试自杀,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好像和秋日一起来的,还有宁枝月身上的凉意。

初初开始看起来,不过是又惫懒了些。

她开始愿意进入书房了,却见是书房里,有人在说着什么。

她走进书房,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是侍女的女人,细长眉眼,眼熟却又不尽相同。

她正在说话:“……卡提族来朝……楚国主战派是少数,领头不过是孤臣不足为惧……但……总归楚国并不是安于现状的,请陛下谨查。”

她一出声,宁枝月却想起来来了:“沈雯丹?”

‘沈雯丹’看了眼苍明雪,才应声道:“公主殿下。”

“那次交换,也是你们演的戏?”宁枝月也不是真笨,当初的疑惑此刻才得到些许的解惑,为什么当初苍明雪主动与沈雯丹接触,又为何在那之后,明明极其喜爱那仙木西的沈雯丹却要用他来做交换。

不过,提出交换的,究竟是沈雯丹的主意,还是背后苍明雪的指令呢?

明明,他们有机会可以接触,自然也可以通过那时候逃跑,为何又要借她的手,为何又要问她,愿不愿意用苍明雪来做交换。

总不会是苍明雪要用这个来考验一下他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吧?

宁枝月微微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趣地看她,“你长得有些像沈雯丹,但也不尽相同,你是易容了?”

‘沈雯丹’点点头:“是,当初多有得罪了。”

那是一句客套话。

看起来沈雯丹在这里还是个重要人物,像是在暗处探查信息的影子。

宁枝月却坐上苍明雪的腿,她笑了:“是,你是得罪我了。”

“所以,苍明雪,”她声音仍旧是柔软的,“你杀了她吧。”

好像就像伸出来说手凉一般,甜着声音撒娇。

‘沈雯丹’屏住了呼吸,她静静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他早已不是那个贤明的君主,不是那个脱尘忘俗的仙人,他被怀里的恶魔,一点一点,拖着堕入了深渊。

像被祸国妖姬迷住了全部心神的亡国君主。

她纤巧的指尖,游戏一般,点着他形状姣好的唇。

男子没忍住,轻柔地吻了她的指尖,声音低沉着,道:“好。”

这是一场无止境的沉沦。

‘沈雯丹’冷汗流注,被突然被宣判了死刑,她不可置信地抬头,而外面的侍卫已经走了进来。

疯了,早就疯了。

她可是情报中心的头子,可是这位她看着长大的,忍辱负重才能做到这位置上的贤明君主,却早已换了个人。

“算了,我改主意了。”她抬起眼,漂亮的眸子看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话语的内容一般,“苍明雪,你杀了我吧。”

‘沈雯丹’抬起头,看两人,青年的表情冷的可怕,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突然宣判,要被送去死刑的人。

少女却仍然娇娇软软地笑着,‘沈雯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所谓残忍纨绔的公主。

她好像什么都不怕。

“我不会杀你。”青年,一字一顿,像是把每个字都嵌在寒冰里。

少女没有说话,她又将头靠在他颈间,雪白的小脸乖巧,闭着眼睛就睡了。

沈雯丹退出去的时候,看着那位尊贵的陛下如冰雪一般的眼眸,在少女闭上眼睛以后,悄悄地融化。

他可意识到他自己是在笑?

但从那一日开始,少女便开始生病。

她仍旧怕冷,即便是正午的太阳,她也喊冷,不管怎么也捂不热。

她的唇失去了血色,仰头看他:“苍明雪,我好冷啊。”

“太冷了,还不如你杀了我呢。”说出的话与她的体温一般凉。

找遍了无数的太医,甚至是民间的神医,都只有一个结论,像是中了慢性毒药,却又查不出来源,没有解药。

而且她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连明七也看得出来,少女早已经病入膏肓,那张明艳的脸庞时却了血色,苍白无力,那双漂亮的眼睛,缀满了光的眼睛常常紧闭着,很少睁开来,只有浓密的眼睫在颤抖。

没有人下毒又何来中毒。

她躺在软榻上,暖炉烧的她脸上有了点颜色,但她却还是皱着眉。

心脏仿佛被捏着,发疼。

青年坐在她的旁边,带着凉意的发落在她的指尖:“宁枝月,如果离开皇宫,你会好起来吗?”

她睁开了眼睛,近乎有点怜悯地看着他。

“所以,你会好起来吗?”

他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少女只摇摇头,笑了:“不。”

他们的情绪像是倒换,生了病的囚徒在怜悯安康的帝王

全国的大夫都被请了个遍,终是无果,有一日她醒来,却发现旁边的侧厅里似乎有好多人。

听得见一些模糊的声音:“陛下,这使不得啊。”

“这是您一手打下来的江山……”

“……山河百姓,难道比不上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又是一片沉寂,当青年走进来的时候,宁枝月才发现这个如雪的青年变了好多,他消瘦了,眉目里的冷意更甚,几乎成冰。

她便抬起头,脸色还是苍白,声音却仍旧甜丝丝的:“你不做皇帝了吗?”

青年不答,他只沉默地走近,熟练地将她身上的被角捏好,不让她的皮肤露在空气中。

像包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宁枝月颇有些疑惑地,又是好笑的:“苍明雪,你真的爱上我了。”

“不。”他的声音带着暗哑,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他的声音像是克制了许久,才轻轻吐露出来,那后面掩藏的汹涌澎湃的情绪都如深海里无人可察的暗流,宽阔海面仍旧平淡无波。

“你可不能喜欢我,我快死了。”她那么天真的说。

有那么一瞬间,苍明雪几乎崩不住情绪,就像是即将决堤的洪水,就像是即将轰然的雪崩,他很安静,于是才可以伪装一切都很平静,于是一切都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因为只要,只要有一丝的波动,重重叠叠的雪山便会猝然翻滚着崩塌。

只在崩溃震动的前夕,她却拉住他的指尖,她指尖凉意却抚慰他狂躁的情绪:“好冷。”

只两个字,他便沉寂下情绪,用手掌握住她的手,为她取暖。

没有时间崩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去生气了。

“你会活着。“他说了话。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但听到的人,都好像很难相信这句话。

她抬眼笑了笑:“苍明雪你继续做皇帝吧,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皇帝,比我那个皇兄好得多,而且我还挺喜欢这个宫殿的。”

他没有迟疑地答:“好。”

她好像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时间真的不多了,没有比她更清楚这件事情的人了。

终于有日她一连睡了两天,再睁开眼的时候,苍明雪的那双向来无双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好像也生了病似的。

她没忍住,抚上了他的脸庞,慢慢地,有点发不出声音,却还是少女惯常的语气:“你好丑。”

苍明雪只看着她眉目,终于,又鲜活起来,不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过去,仿佛人已经没有了生息。

“我想写封信。”她说。

“好。”

她已经拿不起笔了,是苍明雪代笔。

她一字一顿地说:“给如意……”

“我在云兰国……很好。不会再回楚国了,不用帮我守着公主府了,一定要记得把我的小金库都拿了,我可不想留给皇兄了……”

“告诉青淼,别想着鼓动皇兄打仗了,好好,活着吧。”

“……”

“如——咳咳,”人突然咳嗽了起来,雪白的面皮上浮着一层异样的薄红,但她继续说道,声音更轻,更慢,却还在继续,“如果还能见到仙木西,就告诉他,不要随便说私奔了……还有,他才是个加西!”

“落款就写:世界上,咳咳,最好看,咳咳的公主。”

她的声音里仍旧有着骄傲。

却微弱的,淡淡地融化了下去。

那天是初雪,她难得睁了眼睛:“苍明雪,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冷。”他这样说。

却还是抱着她,将人裹得结结实实的,开了雕花窗。

她便虚弱的睁开眼睛:“下雪了啊。”

漫天的白色,寒风像是悲歌。

“嗯。”他声音像雪一般凉。

像是突然起了兴趣,她仰起脸,脸上难得一点嫣然:“你为什么叫明雪啊,是因为你在下雪的时候出生的吗?”

他慢慢地说话,知道她如今听力也受了影响。

“是初雪的时候。”

“那今天是你的生辰吗?”

“……不是。”他撒了谎。

宁枝月闭上了眼睛:“苍明雪。”

“忘了我吧。”少女的声音像是轻烟一般,蓦地消散了。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却是他唯一答应不了的事。

那日大雪纷飞,枝头的月亮落了。

————————以下为苍明雪视角番外+后面的if线女帝开放结局——————

大雪纷飞埋掉了那位帝王的所有情绪,大臣们都以为对那位敌国公主的迷恋只是这位帝王唯一的缺点,后来才发现,那位虽冰冷却贤明的君王,唯一的情绪就来自于那位敌国公主。

他已经是最尊贵的存在,所有一切唾手可得,而他不想要。

他想要的从来很少,幼时在战场上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能够再次见到娘亲,后来成人,他没有见到娘亲,可是他有了其他在意的人,教他武学的士兵,他守护的那座城的每一个人,他想要他们好好活着,可是在一场战争中,那座城被屠戮个干净,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他想,只有变得强大,只有掌握权力,他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于是他熟读兵书,在战场上拼杀,一步一步,成为了嗜血的无面将军,成为了连皇帝都畏惧的太子。

他强势,谨慎,势如破竹地闯入权力的斗争之中,却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可变,遭人陷害,被偷兵符,权力越大,人心越散了。

所以当他站在敌国皇宫之中,他冰冷的情绪不是为了自己沦落的处境,只是在思考,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究竟在为什么而战。

言语的折辱,似是而非的地位上的欺凌,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九牛一毛,人经历过饥饿到极致,恨不得不自己都吃下去咬碎的时刻,经历过战场上血肉横飞,命悬一线的时刻,就会明白,生死之外,皆是小事。

所以,遇见宁枝月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

他当然还会回去,为了他自己,却也为了那些因背叛而死去的兄弟,可是他需要蛰伏,隐忍,公主府?会是个好地方。

传说中的永玉公主残酷无情,流连花楼,风流成性。

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可真要有什么事,他自会有办法让她束手就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没什么头脑的公主,这实在太简单了。

她于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生活之中。

她任性,骄纵,残忍而无理取闹,她华美的外表下是浅薄的灵魂,他最开始厌烦她的冒犯,忍耐她的靠近,但他也记住了她,平静无波的情绪起波澜,虽然他只是想着为今日的折辱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囚狱,毒酒,他会让她死得干净利落。

但是后来他起了疑心,人人都说永玉公主风流成性,流连花楼,残忍冷酷,可是在他信息里的少女,仍然骄纵,任性,可是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是另一种样子,柔软,懒散,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游游荡荡好像世间一抹精灵。

但他原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少女上一刻还对他说喜欢,下一刻却带回了面首。

他为刚刚那一刻的心软而觉得可笑,她的喜欢太过轻易,她对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或不如说,他居然相信她的喜欢,实在是过分天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轻易相信别人的时刻了。

大概也是因为,少女总有种,任何人也不值得她撒谎的神气。

她脑子里总有许多荒谬的点子,她要学武,她要练字,他以为她真心想学,她却只是想着要驯服他。

对,驯服,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少女从来都不是喜欢,她只是像驯服一头野兽那样,妄想驯服他。

她眼睛闪闪发光,那样亲密的动作却有着血腥的意味,她带给他疼痛,那是捕猎的前奏。

那激怒了他,他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情绪起伏的时刻,他却因为她一次次情绪不稳。

她一次次逼近他的忍耐界限,在他的耐心结束之前,她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他将计就计,假装受了她的胁迫而麻木那位宫中的皇帝,他当然还有其他方法,他可以不受她的威胁。

可是,她靠近他,他在忍耐愤怒之后却有些茫然,他并不讨厌……

他甚至说出要她遣散面首,那与他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在没想清楚自己的心之前,他已经无师自通了嫉妒。

这是种危险的情绪,可是他未曾察觉嫉妒到喜欢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么近。

从前有过许多女子对他说过喜欢,在年少的时候,有边城的女孩大胆向他告白,她说喜欢,一起的小伙伴让他赶快接受,说他好福气,说对方是边城最美的姑娘,但回想起来,他却连面貌都记不起来,他情绪波动甚至还没有看到食物来得大。

拒绝得多了,别人也就知道了,倒是清静了不少,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另一个人。

可别人都客客气气,含羞带怯地,只有宁枝月,完全是将他已经视作己有,不管不顾地就闯了进来,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囊,但是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少女的眼底的时候,会那么动人。

她完完全全注视着他的时候,那种被深爱的感觉,听到对方的心跳的时候,他的心脏也跟着错了拍,如此,才能与她合上。

他想要的其实一直很少,幼年时带他长大的嬷嬷告诉他要去找他的娘亲,于是他想要找他的娘亲,长大些,教他武功的士兵们希望能够在边疆好好活下去,于是他便想要保护他们,后来,被屠了城,他的心脏里藏着的尽是冤魂,他只想要复仇,走到权力的高位,不再发生曾经的悲剧。

而这一次,这一次的想要,是从他自己的心脏里生长出来的。

他想要了解她,他答应接受她的那一刻,并不是迫不得已的,他是真的带着好奇答应的。

少女却再一次挑战他的下限,她直奔主题,要与他……睡觉。

那一刻,他的愤怒居然不是少女无理的要求,而是,那意味着传言是真的,在他未曾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人与她有过更为亲密的关系,少女柔软的面容如水的那一刻,被别人看见过。

他心脏被钉子敲了一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那男子的面前,做出那么不符合他性格的动作,他就着她的手,咽下了那颗汁水淋漓的葡萄,多像,争宠。

他暗自恼怒,没露出半分情绪,可是这样他才得知,少女口中的睡觉,只是睡觉罢了。

他从前自诩看人最准,从不先入为主,可是,难道他真的了解她吗?

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活得像一只猫一样简单,晒太阳,看话本,吃美食,逛青楼,听小曲,她要的其实也不多,于是也就活得随心所欲。

别人说她残忍冷酷,可是他从没见宁枝月主动惹事生非。

当她主动靠近的时候,他也确实像被一只高傲的猫咪喜欢了一样,有些不敢相信的……欢喜。

他察觉到自己轻微的欢喜的那一刻,又像是早就知道的答案拨开了迷雾,他并非未曾察觉的,他只是,不太习惯,这种感情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于是也就天生带着警惕。

一直都是她提出要求,她靠近,他后退,她进攻,他防守,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于是不得已妥协,后退,一步步因她而降低底线。

他一直都知道,他被她视作一件完美的收藏品,但也只是一件收藏品。

而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被动接纳,被逼到绝境于是无法后退,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

但是,真的如此吗?

在战场上用兵诡谲的无面将军,在这特殊的战场上,一个人作了诱饵,前锋,甚至是佯败的逃兵……

无声的号角下,他几乎透明的瞳孔中落入了少女的身影,他用克制引诱她的前进,他用忍耐换取她的失控,他将所有的情绪包裹在冷淡的面容之下,于是少女的喜欢像是连着他失却的情绪一起生长出来,她浅薄的喜爱,蔓延攀爬着纠缠,倒也能开出脆弱的花朵。

他一次一次地拒绝,克制住所有主动的欲望,忍耐每一次她仰起脸来看他,不可抑制地升起来,想要怀抱她,亲吻她眉眼的冲动。

每一次她靠近想要将人揉进骨髓,亲密得仿佛一体的渴望。

拒绝,却是少女残缺喜欢的最完美的养料,滋养成甜美的果实。

他要她自以为猎人,毫无所觉的前进,要她无知无觉地走到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喜欢她,所以也想要她的喜欢,多么的天经地义。

无论她的喜欢生长的土壤多么的贫瘠,他耐心地,精心地培育,细密的网笼罩着温室的花朵,只为了收紧的那一刻,能成为蔓延的菟丝花无法离开的树。

然而,这张细密的陷阱,网住的却是他自己。

细细密密的情绪像是丝线一点点缠绕,猎物早就逃脱,于是猎人作茧自缚,引颈受戮,终于将一切算计推翻,只想,她失却的爱意,从他的心脏生长出来,就罢了。

是他将她纳入了自己私有的范围,忍不住想要侵占她的生活,想要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痕迹,他教她练字,他看少女的笔迹一点点向他靠近,越发感觉两人之间的联系紧密起来,他为两人之间独有的联结而震颤。

他拥抱她,嗅闻她的发香,心里所有的空洞被填满,感受她温热的肌肤,望向她琥珀般清透的眼睛。

期待心中的汹涌爱意能够捕捉她,却反而被汹涌爱意捆绑,越爱越痛苦,越发不能满足,越发明白,华美的皮囊下是是自由而捉摸不住的灵魂。

但他忍不住,他期望欲望沉沦的时刻是她也迷蒙的眉眼,是她也为他迷醉的神情。

他一次次在她的眼睛里寻求爱意,甚至是在意的痕迹,偶尔也能自我欺骗,总也不能感受到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少女的爱意,少女的喜欢,本来就只有那么少罢了,他能感受的,就已经是少女的全部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能自我欺骗了?

可能是在他因为少女的吻而患得患失,沉浮不定的时刻,她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别人。

是在她看曾经喜爱的兔子面前,冷淡的,仿佛自己也疑惑的疏离表情,突兀地惊醒。

像是一场太过惨烈的类比,他也不过是只对她来说极具挑战,看起来难以驯服的兔子。

而他这只兔子,比那些兔子还笨啊,心甘情愿地设下一个陷阱,然后捕捉了自己。

她愈来愈不耐烦,她眼睛里的光因别人而亮起,他见过的,那漂亮的眉眼曾为他染上光彩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此相似。

相似到让他发疯。

于是他设计了此生以来最拙劣的陷阱,他要她做出抉择,他要她一次,仅仅一次坚定的选择,他就可以将一切视若无睹,继续生活在这虚幻的幸福之中。

但是他早该想到的,这个选择,只是对他来说是煎熬,对于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轻易了,简直向黑白那么分明。

她轻易地选择了抛弃被驯服的兔子,看向了野性难驯的波斯猫。

他无数次沉醉的漂亮眼睛,在夜色里仍旧闪闪发亮的漂亮眼睛,像是耀眼却坚硬的宝石,没有印上任何他的痕迹。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疼痛到极致真的会麻木,他的人生从来不应该,也不只有她,他拿到了白虎调令,他该离开,该忘记这荒唐的一切,他也做到了。

雷厉风行的行动,按部就班的进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除了她。

他想要她,自私的,无望的,想要她。

那些所有的条件里,唯有她的名字,写满了他的情绪。

他不要她的喜欢,再也不要了。

他要她成为他最完美的藏品,将那些时间里克制的欲望,想要千万遍吻住她眼角泪痣的念头思绪,

慢条斯理的,用一辈子去付诸行动。

他以为可以这样。

可是那日大雪纷飞,那日她在怀中逐渐冰冷,如雪一般凉,脸颊却仍然是像睡过去一般,会让人恍惚她还会睁开眼睛,还会笑他,或者就算是恨他,

他在她的身边守了一月,冰棺的森冷寒气却也不能阻碍少女的身体一天天腐朽下去,她从前那么爱美,一定恨极了固执地将她不完美的样子保存下来的他。

他甚至希望她能起来骂他,一定气势汹汹,毫不留情,可也生机勃勃,似乎一切都还尚有希望。

第二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正常的一天,他仍旧上朝,批改奏折,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夜里睡在她的旁边,淡淡地与她说话,仿佛她还活着。

在层层理智管控之下,似乎一切都还能运行正常。

薄冰之下的深海不可窥探,所有的理智都在边缘摇摇欲坠……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某一刻的惊醒,大厦倾塌,巍峨覆灭,一切不复存在。

他听到了那世界之外的声音——

————————————IF线女帝开放式结局——————

朝臣却在平静之中仿佛看清了帝王的心意,又开始为后宫无人进言,当然,也是包含着私心,他要送自己的女儿坐那空缺的后宫之主的位置,巩固他的权力。

苍明雪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地俯视着他,又一次拒绝。

“那敌国公主早已死了,难不成陛下还要为她……守贞吗!”

像是一个信号,于是朝臣跪了一半,纷纷苦口婆心的进言。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看他,无面将军的恶鬼面具似乎生长在血肉之中,眉目像是金属一般冰冷而毫无半点人气,只淡淡地看他,

须发飘飘的老人是三朝重臣,门下有众多学子,言官有一半师承他的门下,朝臣与他沾亲带故的不占少数,他在外以廉洁之名美名远扬,却在两天前克扣了雪灾之后的他拨出去的一半的赈灾物资。

苍明雪知他根基深厚,没有拔除,他知道为了朝政安稳,推翻这势力必然只能徐徐图之,他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可是……

他的声音仍旧是平淡的,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跟他大多数时候一样:“朕说过,她是我的皇后。”

那白须老臣却上前一步:“后宫一日无主,天下一日不平,立储之事关乎国之安稳,臣等唯有直言进谏,望陛下体察臣等一片苦心……”

他滔滔不绝,激情昂扬,苍明雪却突然想起少女坐在他的怀里,轻轻柔柔地问他,然后像是玩笑一般说道:“杀了他吧。”

他听见了,并且这一次,再也没有少女随意地改口,于是——

男人的眉目都未曾变过,声音却难得带了点笑意:“那就都杀了吧。”

那日血染大殿,血水积深,剩下的人仿佛站在泥潭之中,却只能视若无睹,战战兢兢地参拜退朝。

冰雪的帝王褪去了理智的外壳,牵着无人能看见的少女在血色之中退朝。

层层阶梯之下,猩红的朝堂整整洗刷了三日。

他终于能够再看见她了,在那些任性妄为的决定里,他从自己的身上窥见了她的影子。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他却能够听到那声音在着急

【再这么杀下去,世界都要被男主整崩溃了!】

【好不容易能够顺利孕育出一个自主的小世界,为什么突然让荆棘空间局的力量插手?】

【新手保护……啧,现在女配的命运线已经走完了】

那声音终于试图与他通话【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已经在尊贵的位置上,天下一切唾手可得,荣华富贵只是囊中之物,心脏却仍旧空荡,身为命运的中心,世界宠爱的对象,他能够听到那些世界之外的声音。

他第一次在那莫名的声音面前说了话

【我要她活过来】

【她?】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她不可能回来了。】

【除非……你愿意把你的命运,赠送给她,让她以你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她成为女帝,而你成为这个世界不起眼的炮灰,随时可能会遭受苦难,随随便便地,毫无意义地死去。】

那声音语含警告,试图吓退他。

男人的眉目却第一次融化了冰雪,几乎透明的清亮瞳孔浮现了笑意【她会喜欢的。】

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字一顿,像是越清晰,越真实:

【我愿意,把我的命运赠送给她】

世界有一瞬间的停滞,空中飘飞的雪花在半空停留,云雾拨开,月亮在低空静静莹润,然后时空回溯,雪花重新回到天上,月亮一点点升到枝头,枯叶回春,流水回首。

再一次睁眼,宁枝月坐在龙椅之上,懒懒地看朝臣站满大殿,有些繁乱的拨了帝王冠冕的玉藻,明明晃晃的珠子叮叮着细碎的声音。

为首的女官温和,面庞柔和,看了眼年轻的女帝,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宁枝月怔了一下,然后眼睛里浮现一层亮晶晶的笑意:她的如意啊,原来只要命运稍微眷顾,她就可以走到这样的地步。

她心情好了些,听着朝臣上奏,也没任性说要早退朝。

待到早朝结束,书房之中,年轻的女帝才靠在软垫覆盖的龙椅上,皱着眉很娇气:“如意,上朝好累。”

年轻的女帝一生顺遂,从年幼的独宠,到年长时继承皇位,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前任皇帝出游前给她留下了一朝自我运转的朝廷班子,几乎没让她操什么心,而她虽然是个没什么才能的帝王,但却很是听话,也不会听信小人谗言,倒也不会乱惹麻烦,对于有能力又清廉的朝廷重臣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意看向她看着长大的女帝,一身玄色的衣裳更衬她肌肤如羊脂玉一般,从那窗落下来的光耀耀她的眉眼,如此的鲜活,于是脑子里那个奇怪的梦里,她独守在公主府中为公主守着家,却再也没看到她的公主,最后只收到一份书信的梦,渐渐的消散了。

她的公主,只要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就足够了。

如意恍然,公主成为女帝已经两年有余,为什么她还是总想起从前的称呼?

不过她没有多想,而只是将最近需要女帝批改的公文放到桌上,经过内阁大臣的批改,基本上已经到了决定的最后阶段,宁枝月要做的事情很少了。

宁枝月哪里喜欢看这些东西,如意经手基本没有出错的,她善良,又有能力,从平民一路到如今的位置上,更能感同身受百姓的悲欢喜怒,作出的决断前后考虑,慎重,顾全大局,宁枝月很信任她,如意虽然感觉备受重视,却也无奈。

如意觉得这最后的决断是女帝的责任,她总该还是要学会些的,不肯帮忙,从来在她那里得寸进尺的女帝第一次遭到了拒绝,不过,她倒也没发脾气,眨了眨眼睛就同意了。

如意才放心又欣慰地退了下去。

却不知道,宁枝月没两天就找到了方法,奏折翻开了看了两眼,旁边一直沉默的,谁也拉拢不了的年轻权臣却将奏折接了过来。

年轻的权臣落落的身姿如竹一般,眉眼清俊,犹如窗外春花清新明亮,不卑不亢的人,温和的情绪只有耳根处微妙的红泄露一点。

眼见着如意越走越远,宁枝月瞥了一眼青年,声音如一湾清泉叮咚:“青淼,交给你了。”

她起身,冷色调的华服,尊贵的地位,华美的面容,增添凛然不可犯的冰雪般气质,可细瞧她的面容,年轻的女帝扔下奏折,孩子气地望着窗外满目春光,眼波流转,清透得光点都温柔,她仰头轻轻呼吸窗外湿润雨季的空气,雪白的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是青瓷花纹,连纤细指尖在光下都仿佛透明,自由漂亮得像是随时能飞出去的蝶。

始终留神看着她的青年人不自觉抬眼看过去。

她似有所觉一般回过头来,和避之不及的青淼对上眼神。

宁枝月看破他的一丝窘迫,轻快地笑起来:“你喜欢看吗?”

她像是说着窗外的景色,却又另有所指。

青淼垂下眼眸,陌生的情绪胀满心脏,他的声音轻却坚定:“臣喜欢。”

几乎是太轻的字眼,一不留神就会落在地面融化消失,

他又抬起眼来,眉眼之间已经扫去几分忧郁,眼里的光是空寂宇宙浪漫又伟大的缩影。

少女愣了一下,像是完全出乎了意料。

皱了皱眉,她突然翻了脸色:“没意思。”

她像只来回牵扯的猫,要把情绪牢牢把控在手里。

欲退欲进,只在她的一念之中。

青淼只落下目光。

“你想要皇位吗?”少女勾着唇角,用着最为平淡的语气扔下一个惊雷。

“臣从未有过这种念头。”他最真实的情绪被这猝不及防的话吓了出来。

少女仔细辨认过她的神情,半晌,才慢悠悠地走回榻上:“只是个玩笑。”

“不过,”她将书榻上的文书丢到青淼的面前,“朕的有些朝臣显然觉得,你比朕,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秘密相谈的文件,清楚记录着几位大臣秘密的谈话,其内容可见私密,也可见她的眼睛密布之广。

青淼沉默着捡起文书:“臣绝无二心。”

宁枝月微微歪了歪头,像是享受着此刻的沉默,她声音轻而空灵,又带着一丝蛊惑着:“那你想要什么呢?”

“财富,权利,还是美人?”

“你都不要,”她轻轻笑了一声,“有时候,没有弱点,并不是个好事。”

她眼神如电,似乎要洞穿他心底最深的秘密,然后牢牢掌控在手里,如此,她才能安心。

“上前来。”

青淼明明上前就是深渊,是试探,他走得几分凝滞,可他还是上前了,为了他,为了他梦里的身影,他无法逃开的,隐秘欲望。

身为臣子,却爱上自己该誓死效忠的帝王。

倏然间,一抹亮光闪过,青淼生生忍下了回防的条件反射。

寒凉的剑尖抵在他的颈间,如冰雪一般,激起微微的战栗。

少女彻彻底底的地笑了起来,像是叹息:“找到你的弱点了。”

银白的剑尖上移,抵住他微动的喉结。

一张与高风亮节的年轻权臣不太符合的面容,柔美的脸颊,完全的冷白色,眉飞而细,纤细长睫下一双眼眸闪着动人的光。

挺直的鼻子下,因为长时间久站处理公务,唇色微微干枯,细微的褶皱,无绪的线条,像是被渴望着湿润。

她上前,捏起他的下颌,不轻,像是某种惩罚,于是白皙的肌肤浮上一层薄红。

青淼被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通透如新,所有的光汇聚在她的眼底,张成细密的网,如狐狸漫不经心地捕猎。

没有人退让。

“你的弱点,是朕啊。”

“爱卿,是想要以下犯上吗?”少女完全无辜地说出可以取人性命的话语。

他该拒绝,可是尚在剑尖冰冷威胁之下的喉结却不可抑制地上下滑动,于是一道血色红痕迤逦,但是他无法说不。

他想要,但绝没有任何以下犯上的意味,他只是想要看见她,于是才可以一次次攀爬权力,只为了走到她身边,亦或者,落于她的身后,成为她的影子。

他如此虔诚地追随她,心脏里深处的悲痛才能消散,他忠于她,简直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完全地袒露在她的眼前。

一句谎言,就算是一句谎言,他也是不愿意让它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

于是他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却如狗狗一般,忠诚而哀伤地望向主人。

宁枝月却觉得没了趣味,收了缀满宝石的匕首:“做好你本分的事情,青淼。”

不是什么好的语气,如竹一般挺拔的青年却弯了眉,悄悄地笑了。

那些梦里被抛弃时,少女不解的神情,冷淡离去的背影,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的命运,一点点弥散了。

他心中安定,如窗外春光,温煦柔和。

不过,还是有些烦恼的,他看着奏折上异邦卡提族王子来朝,缔结友好协议,不知为何,看着仙木西这个名字,心里升起天然的敌对情绪。

他明明没见过对方,却有对方金发蓝眼的样子,特别是,对方拉着少女的手,装着乖巧的样子,尤其,尤其让人生厌。

他第一次藏了私心,把接待对方的宴会地点改在了宫外,避免了女帝的参与。

反正礼制上也说得过去,卡提族也不是相等的国家来往,不必让女帝出面。

但是卡提族一族颇有名望,他们一族最开始,是因为医术了得闻名天下的,而在族人之中,才会知道蛊毒也是一绝。

交好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倒是一个保障。

于是这个欢迎宴会虽然宫内不怎么重视,但是在宫外却是在一众富商的赞助之下,官员的推波助澜之下,办得有声有色,有钱好办事,不仅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还布置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要在城中最华丽的庭院里举行。

这般盛大的宴会,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爱凑热闹的宁枝月的参与。

她是女帝,却是个最任性的女帝。

她换下了玄色宫装,一身烟紫色的衣裳,衣角银色丝线迤逦勾勒,华美得不像话,像是一抹溢动的紫霞流彩,游荡在夜空之中。

她是偷跑,却跑得正大光明,威胁着认识的朝臣不许他上报,还一路混到了宴会的中心。

宴会的主人没什么好瞧的,他正敬着酒的卡提族小王子,却是真正的光彩耀人,异族的容貌格外的精致,雪白皮肤,浅金色的发,深邃眼眶,翠蓝的眼珠子,明亮秾艳地面容好似那窗外牡丹,却又因为清澈的碧蓝色眼睛带着点无辜。

一身抓人眼球的异族装扮,耳边夸张的银环睡着他的动作叮叮作响,又闪闪晃人眼睛,有点不耐地应付着宴会的主人,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气。

波斯猫啊,没有受过苦难的波斯猫,身上还浑身的刺。

一台戏曲结束,烟花正好在空中绽放,宴会的主人得意地看着准备的惊喜,终于让这位异族的王子仙木西露出了略微惊讶的神情,笑道:“王子殿下难道没有见过烟火吗?”

仙木西哪里会承认,他哼了一声,脸上的惊讶消失得无影无踪,嘴硬道:“都看腻了,堂堂楚国,这也称得上惊喜吗?”

那人一噎,两人往外走着的步伐一顿,却见少年突然看见了什么,瞳孔微缩,突然加快了步伐,拨开了欣赏烟火的人群,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说什么看腻了,果然是嘴硬罢了。

这不是眼睛都看直了?

却见少年捕捉着那熟悉的身影,像是夜里梦游一般,拨开重重的人群,在汹涌的人流中,像是一尾深海处逆着海浪的银鱼,追逐着黑暗深处唯一的光亮。

他焦急的追赶着少女的步伐,像是一场大梦初醒,他拼命的回忆那梦里的场景,却一切消散,徒劳无力。

他追逐记忆般追逐着她,上了高楼,一层层的阶梯,迤逦的裙尾,永远都只差一点点,甚至空气里还带着少女清淡的香气。

顶楼,一切豁然开朗,满目星光与烟花交相辉映,那个少女却像是个幻影,在璀璨的烟花中砰地一声,明艳的光点在一声巨大的轰响之后熄灭了。

少年撑着栏杆,望天下浩渺独绝,心中却空寂茫然。

在轰然之后更加冷清的寂静月光格外温柔,倾泻迤逦,为少年镀上柔和的光辉,他恍惚,险些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想说那一句话,他曾经后悔说出,后来却久久怀念,像是珍藏着一颗珍珠般,回忆那时候她略微诧异的脸。

一声轻笑声从楼下传来,仙木西的眼睛已经先一步明亮起来,他熟练地倒挂在栏杆上,看那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他的少女。

她好像那云端的月亮,蒙蒙地亮着光。

灯笼暖色的光落在少女的洁白无暇的脸上,仿佛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而某种独属于她的柔软而清淡的香气,仿佛实质般触于他指尖的皮肤,然后如清风一般漫于他的鼻尖。

金发的少年恶作剧般倒挂在她的面前,笑起来却很纯真,碧蓝色的水眸弯弯,有些苦恼的,却又很坚定地:

“喂,虽然我不认识你。”

“但是,我们私奔吧!”

他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少女怔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王子的汉语,还需要精进啊。”

仙木西却眨了眨眼睛:“我知道的,”他很认真的,像是哼着一首心爱的歌曲,声音漫落如水,

“私奔,指女子越礼出走,归属于所爱的男子。也指男女不顾礼法,一同相偕远走。”

他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眼睛闪亮亮的,对她说:“一见钟情的意思,”

“我也知道。”

他眉目里有种了不得的神气,实在让人……很看不惯。

有什么好得意的呢,不过是一个词语的意思罢了,宁枝月不惯着他,忍不住出声道:“加西!”(笨蛋)

少年却没有半点被骂该有的情绪,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我也喜欢你!”

宁枝月愣了一下。

她曾经很多次见过少年情绪起伏不定时,看他被她气得无可奈何时,自己安抚自己,咕嘟咕嘟的自言自语着“加西”

她自然会认为这是个不好的词。

她也问他:“加西是什么意思?”

少年支支吾吾,最终还是红着脸回答:“你是个超级大笨蛋的意思!”

她当然会怀疑:“怎么翻译过来这么长?”

“笨蛋,笨蛋,笨蛋!”气愤的少年一边说一边逃远了。

加西等于笨蛋,她记住了。

所以后来学到阿鲁提(傻瓜)这个与加西意义如此相似的词的时候,她便抬头望他:“加西。”

少年心头晃动,不堪重负,鼻血……一流,晕了过去。

她那时候就该觉得不对劲的,但是她没有多想。

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每次少年的情绪都被她怼到顶点,生气到眉眼都蓬勃的时刻,似乎已经无法控制的时刻,却也从来没说过一次‘阿鲁提’

而是一遍又一遍,“加西!”

在一无所知的少女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告白:

“喜欢你!”

“很喜欢你!”

她却望着他说:“阿鲁提!”(傻瓜)

是啊,傻瓜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撒这样,奇怪的谎言。

少年望着她鲜妍的眉目,佯装或克制的怒气背后,汹涌的情绪借着异族的语言,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加西”(喜欢)

于是,看她看着话本专注的眉眼会忍不住说喜欢,看她懒懒散散晒着阳光,也觉得喜欢,看她费劲巴力地试图学一些卡提族骂人的词语压制他,

也觉得,真的是好可爱啊!

像是心尖都跟着颤悠悠地晃荡,在她明亮的眉眼里,才能稍微的安歇。

喜欢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可是少女,少女从来都一无所知,他那样认真的,认真地邀请她私奔,却被当成了语言不通的误会。

她将他的心意视作一时的玩笑,却不知道少年的那句喜欢,已经过上千遍的演练,早已锤炼成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如此,才能勇敢地袒露在她的眼前。

小心翼翼地等待检视。

就像现在,金发碧眼的少年,真诚而又紧张地望着她,为着早于记忆而来的一汪情意,不顾一切凭着直觉跟定了她。

宁枝月从来没想过‘加西’会是这样的含义,她不自觉的想起了更多的词语,曾被她怀疑过的对不上,却让她称呼仙木西的词语,她看了少年一眼,试探着道:“阿提拉?”

他曾经说这是他的名字。

却见少年兀地红了耳根,瞪大了眼睛,本来坦荡无比的人又有些扭捏起来:“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一点啊?”

“不是说不可以,但是我们还没成亲啊,这样叫有点于理不合,当然你要是想跟我成亲的话,我不是不同意的意思啊,只是我得先回族里去取定亲的玉佩,你等等我,我很快的,我一个月就回来了。”

他一连串的话语轮番而来,宁枝月听得头晕,不过还是抓住了重点。

难道阿提拉类似于‘夫君’这样的夫妻间的称呼吗?

宁枝月这下真的冷笑了一声,可以啊,想不到看起来最没心眼的仙木西,当初也跟她玩了个心眼。

但现在,对着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的仙木西,她说什么都不够解气。

世界重启,还在融合,等他想起来那天,宁枝月嘴角微妙的笑意,她发誓,她会好好教-导-他,让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的笑容越发甜美,直觉灵敏的仙木西颈后却一凉。

楚国的春天,是比他们那个地界凉一些啊。

那之后,借着商量协议的仙木西,在都城的暂住变成了常住,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去见宁枝月,而宁枝月又恰好需要一个能跟她一起玩的人,如意惯着她,但不会跟她一起吃喝玩乐,青淼得帮她处理政务,宁枝月才能从如意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仙木西会玩能玩,身为异族人,却总能找到都城里那些隐藏的美食,玩乐。

正是太平的日子,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于是高楼之下,车水马龙,往来不歇。

一阵驼铃声响动,有别于中原骏马的高大骆驼来势汹汹,走路虽不紧不慢,但是坐在上面的人脸上一道疤痕贯穿半张脸,看起来并不好惹。

不过宁枝月没看他,而是往后看去,仙木西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驼队之后,木笼里关着一群奴隶,几乎看不清面貌,不过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血痂痕迹,奇怪的是,明明都是奴隶,却有一人被特殊关照,另外的铁笼关着,手脚都用黑色粗铁链锁着,虽半坐在角落,高大的身躯却显露格外冰冷的气质。

明明木笼里已经格外拥挤,其他奴隶却还是生生给他留出一片真空地带。

仙木西刚想说奇怪,却见那奴隶抬起头,似有所觉看向了这楼上,眉目才清晰起来,如山峰落雪,凉而遥远,静静地看了一眼楼上。

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稍微有点茫然。

然后,他低下头去,再也没有任何情绪透露出来。

仙木西偏头去看少女的神色,却看她冷淡的眉目在光下耀耀,漂亮的琥珀色瞳孔盯着那人,神情,似乎有点不快,但仙木西却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涌上来。

她明明只是看着一个奴隶,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被排除在外一般?

可能,是因为虽然是不快的情绪,可是,太过专注了。

仙木西觉得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可还是倏地关上了窗,阻挡了宁枝月的视线,转移开注意力般说道:“野蛮的异邦人,现在还在贩卖奴隶。”

宁枝月的视线微妙地看着他,话未出口,仙木西却已然明了。

他连忙解释:“我虽然对你们来说是异族,可是跟他们这种却不一样,他们茹毛饮血,行事野蛮,卡提族也看不上!”

他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出去比较好。

他总觉得,总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刻,他还在等待那个时刻。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总觉得应该随着那愈来愈清晰的梦而更加确定。

宁枝月没接他的话,将刚刚的画面抛到脑后,第二日又要出门,却正正好好撞上如意。

女官有些不解:“陛下的奏折批完了吗?”

宁枝月推门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皱着鼻子有点娇气:“有点闷,我去御花园散散步。”

如意刚想说好,就看到后面来不及避让的青年手上,那御用朱批的笔。

青淼?

如意当然有关注过对方,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因为对方孤臣一个,行事利落,看起来芝兰玉树,光明磊落,但年纪轻轻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真是个简单的人。

她收到的消息里就有关于这位年轻权臣意图夺位的消息,虽然是他人酒后的猜测,但也不由得让她警惕。

这人心思看起来颇为深沉,需得注意。

如今一看,要是要夺权,早不到夺权多少回了。

如意无奈地看着她的女帝,宁枝月微妙地移开视线。

由于此事发生,宁枝月被如意看着接管了事务,于是在看到丹开这个周边小国献礼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借口,决心要亲自宴请丹开使臣。

她可算是找到借口能从奏折里喘息一口气。

如意看女帝忙了两日,容颜肉眼可见的憔悴,自己心里也十分不忍,于是对女帝想要借着宴请丹开的由头玩乐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日宴会宾主尽欢,歌舞,戏曲,为着宁枝月而准备的尽善尽美,于是丹开使臣也是大开眼界,直呼楚国不愧是大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好一顿夸赞。

对于赞美,宁枝月是永远听不够的。

他们进贡了不少特产,礼尚往来,自然也赐予不少丹开所需要的东西,不过就是名头太长,宁枝月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所以直到晚上,宁枝月才知道自己还收到了一个特殊的礼物——

一个奴隶。

被关在笼子里,伤痕累累,却仍旧没有人敢靠近,于是只能像是烫手山芋一样被进贡给皇宫。

礼物自然要干净些,可是没人敢靠近,于是都是一桶桶凉水冲刷下去,才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一身粗麻衣衫也被他穿出一身的悠远,他眉目展开来便是一幅千里江山图,鼻梁挺直,薄唇没什么血色,一张脸也是,苍白得像是透明,湿漉漉的水珠一路滚下,从下颌一路流淌到饱满胸肌下,几条血痕在如雪般的肌肤上格外引人注目,像是一副过分残忍的艳丽画作。

最奇妙的是,他眉目间那带着冰雪的狠劲,只看着人一眼,就让人不觉战栗。

就像是独行于冰天雪地里的孤狼,野性难驯。

如意却有些不满,她自然不可能见过这个奴隶,但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的眉目有些熟悉,而且,总给她非常不好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当着人面拒绝,只问送来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来人笑了声:“没有名字,陛下若是瞧得上,就给他一个名字。”

他仔细瞧着女帝的神色,但从那张过分夺目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喜欢或者厌恶的情绪。

如意却总觉得不对,对方该是有名字的:“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那人才道:“人是该有名字的,可这个奴隶从小是被狼抚养着长大的,人话都不会说,哪里算得上是人呢?”

“自然也就没有名字。”

“不过,我们是在雪地里的陷阱捕捉到他的,所以,有时候也用‘雪’来代替他,但名字,真的是没有。”

他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暗示小声道:“女帝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这奴隶虽然算不上有趣,但是容貌却绝对是平生所见的极致,只要用上点药,还不是手到擒来……”

笼子里冰雪般的青年却忽地动了,铁链几乎一瞬间绷直,差一点没崩开,让人神经一跳,周围的宫廷侍卫严阵以待,如意也吓了一跳,刚想说这奴隶太危险了,却见女帝的眼睛里却出现点感兴趣的意味:“像个狼崽子,养不熟。”

那人以为她不喜欢,连忙道:“多训训,抽上几鞭子,要是不疼再沾点盐水,没人能挨下来。”

宁枝月这才分神看他,又看了眼青年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你也没少抽,怎么还这么野?”

那人有点圆不回来,不敢说这狼崽子被抽了多少鞭子连一声都不喊疼,现在都没人敢靠近,本来还想着养着至少凭这个好样貌卖出个好价钱,结果根本制不住,只能又关回去,但要真给人弄死了又舍不得这好样貌,简直就是等身的金子,于是才想到敬献给女帝,讨一个最大的彩头。

他支支吾吾,宁枝月却不在乎,她不顾如意的反对,把笼子带人一起放进了后宫,将人屏退以后,她看着月光下笼子里的青年,眉目里仍然带着一点天然的野性,在冰雪如画的眉目上,那种粗糙的冷酷兽性,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纯粹了。

少女雪白的指尖触上了锈迹斑斑甚至还有血迹的铁笼,眉目在月光下莹润着,落在青年茫然的眼睛里。

宁枝月仔细打量过,然后才出声试探着一般喊道:“苍明雪?”

青年却赫然扑了上来,清透的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微张的牙齿锋利,像是野兽,眉目间没有一点人性。

那眉目如冰雪闪耀却冷淡,熟悉得宁枝月这辈子也忘不掉,不过他的处境,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真是有趣。

曾经尊贵的帝王,现在却成了她的奴隶,甚至连记忆都没有,像是纯粹的野兽。

野性十足固然是宁枝月所钟爱的点,但是,要是能看到恢复记忆的苍明雪,那般高傲冷静,似乎从来不会失态的人,清醒地意识到他成为她的奴隶的表情神态,似乎会更加有趣。

乍扑上来的青年固然凶猛,不过结实的铁链把他束缚得很紧,于是他只能用尽全力试图去咬住少女雪白的指尖,但却总是仅仅只差分毫。

在捕猎欲望驱使下的苍明雪,紧紧盯着少女修长雪白的脖颈,似乎轻易就在含在口中,吞吃入腹。

用力到青筋迸发,在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蜿蜒,强力的鼓动,冰雪般的野兽却露出了蓬勃的欲望。

虽然,食欲还是别的什么,无人能分清。

宁枝月饶有兴趣地从缝隙间将手指去戏弄苍明雪,距离游离不定,让人会以为有机可乘,却又忽地拉远,像是拉着一根弹簧,忽远忽近,瞬息即逝,始终不能真的咬到。

但他到底不是真的野兽,略微具有人类的思考,于是在少女又一次靠近的时候,他伸出柔软的舌尖,并非出于本意地,轻轻的裹住了少女红玉笋芽般的指尖。

甜的——

宁枝月却骤然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骂他:“果然是野兽!”

娇气地把指尖用清水擦了又擦,却更加染上了粉色,在其他雪白玉指的对比下,更是被标记的痕迹。

她来回走了两步,气极了,又来回骂他,但不学无术到骂人的词汇也太少,甚至连阿鲁提这样的卡提族语言也用上,结果蓬勃怒意的眉目一看过去,笼子里的青年一点情绪都没有,对她的语言毫无反应。

语言不通的烦恼,没想到宁枝月会先感受到。

想要罚他,却又怕他暴起,终于还是忿忿离去,更坚定了要趁着苍明雪记忆不在驯养他的决定。

而在她离去的背影后,青年沉静下来,冰雪般的眼眸才是真正的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能落下任何痕迹,才如此相像一匹雪夜里的狼,冷淡的月色洒在他的眼睛里,令人浑身发麻。

脱俗得仿佛已经成仙的青年,伸出舌尖舔了舔过分干燥的唇,似乎还残存着少女指尖柔嫩的触感。

然后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很快,冰凌凌的眉目中,一闪而过的欲色被微皱的眉头压了下去。

忍耐……

第一步的驯养,是从饥饿开始的。

也是报复,宁枝月先让人饿了三天,饿得青年为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才把一碗白粥放到了他的面前。

隔着一扇铁栅栏,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无力得略微蜷缩的青年:“想吃吗?”

“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会简单的句子。”宁枝月绕着指尖的银色锁链项圈。

她询问了那天的使团的人员,才知道对方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基本上的简单交流还是可以了理解的,因为最开始,也是想着能交流能卖出个好价钱,还好好教过他几天。

青年这才抬起眼皮看少女,一身华服包裹着修长柔软的躯体,像是富丽的花包裹着脆弱的花骨朵,轻易就能摇碎凌落一地。

他声音嘶哑,但底色仍然像冰,冷淡着:“……吃……”

“那就带上这个,成为我的宠物,”她轻轻摇晃了手上的锁链,金属锁链发出丁零的声音,“不要想着反抗或者”她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挟持我,你的速度一定比不过暗卫的暗器,知道了吗?”

黑暗里突然出现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器,反射的光落在青年的脸上,明晃晃的暗示。

青年几乎没有犹豫,他绷直了铁链,靠近那碗粥。

宁枝月却坏心眼地拿走:“说,要成为我的宠物,才可以吃。”

青年抬头,视线从粥落在她的脸上,暗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少女没能察觉:“……宠物。”

倒是让宁枝月觉得没趣,一点也没挑战性,不过她看着青年的眼睛立马又转回粥上,又觉得,不过是因为他只有野兽思维,对于自尊什么的都没有任何概念,于是也没有任何犹豫。

于是她示意人开了铁笼,锁链在她修长柔软的手指上摇摇荡荡,然后她看他慢慢靠近,低下头颅,于是神色都不清楚,只有薄唇苍白如雪,像已经死亡。

暗卫紧张地看着那人动作,青年脚踝上的锁链沉重地划过地面,有些刺耳。

就是那一瞬间,青年突然暴起,身型真如同狼一般,他抬头,眉目里全是捕猎的冰冷神色,张口雪白锋利的牙齿,目标就是少女的脖颈。

但是就在他的唇齿咬上少女皮肉的那一瞬间,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颈后一根银针幽幽闪着暗色光芒。

少女抚上险些被撕裂的脖颈,只有一点麻木,因为暗卫及时,于是甚至像个不知轻重的吻。

暗卫连忙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卑职这就将他处理了扔到乱葬岗。”

却见少女眼睛里本来略微消散兴趣又浓厚起来,感受着那一刻生死之间心跳好像要跳出胸腔外,苍明雪那漂亮眉目里透露出的杀意凌厉得仿佛刀剑:这才,有着驯服的意义嘛。

“不用了,”她蹲下来,亲手给苍明雪锁上银色锁链,看了看他的面容,才道:“给他带上嘴笼吧。”

很快,黑色金属打造的嘴笼就覆上青年完美无缺的俊美脸庞,苍白透明的容颜却压着冷硬的嘴枷,强势的青年被束缚起来,一种脆弱矛盾无端地引人探究。

她不自觉地抚上青年的眉目,像是描绘自己完美的藏品。

在她走后,本来应该陷入昏迷的人却睁开了眼睛,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也描绘过宁枝月描绘过的地方,无一例外,像是隔着时间与她的指尖轻触,喉结将束得有些紧的项圈顶起,又滑落,一次又一次,闭紧的眼睛里,浓厚得化不开的情绪无人可探究。

第二步的驯养是温和的。

她开始教他简单的指令,就像驯养一只狗狗那样驯养孤狼。

但是就像他听不懂宁枝月骂他的话一样,他很多指令还听不明白,宁枝月本想叫人教他,又觉得这一步也颇有趣味,不想错过,最后便开始自己教他识字。

就像当初苍明雪教她练字一般,不过现在角色转换,宁枝月成了老师,教导着苍明雪的书写。

她教人很任性,没什么耐性,不像苍明雪当初一遍一遍,一次又一次地握着她的手教她,连轻重都告诉她,冷淡如雪的男人会微微抬眉,在光下几乎透明的瞳孔漂亮得好像雪山峰的黎明,却静静地用她喜欢的亲吻,作为进步的奖励。

看似镇定,却总在她吻上去的时候,身体绷直,耳根发烫,在一片雪白皮肤中尤为显眼。

于她是奖励,于他是惩罚。

看起来抗拒着,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姿态,很美丽。

宁枝月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不敢轻易反抗,却仍然孤冷的男人笨拙地拿着笔,试图描绘她留下的字。

她嘴角微微翘起,眼睛亮亮的,她侧坐在书桌上,下裙柔软的弧度流淌在地面,她看着他生疏的姿势,也不纠正:“好好写,要是写错了就惩罚你。”

惩罚这词他倒是听得懂,于是青年抬起头看她:“惩罚?”

少女猝不及防地咬上他的耳垂:“对哦~”

她永远也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于是有点疼。

青年的身体果然一瞬间僵直,像是石头一般冷硬,皱着眉,推拒又不敢一般。

于是接下来的临摹他都写得极为认真,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没有,让宁枝月找不到借口,但她想做的事情,尤其对方不愿意她做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做不成?

她看了眼临摹的字体,因为她的字体本就是苍明雪教导她的,于是临摹出来的样式也很有苍明雪的个人特质,仙风道骨,冷硬锋利,虽然不稳但比她更像些。

于是她拿起纸张,自顾自道:“唔,有惩罚就会有奖励,写得很好,所以,我会奖励你。”

青年冷淡的目光就看过来,对奖励半信半疑。

少女歪头一笑,拉起他的手掌,将他拉近,青年猝不及防地失了平衡,另一只手掌及时地按在书桌上,才避免两人相撞。

但怀中已经满是少女冷淡香气,像拥了一大捧沾着雨露的玫瑰,从从容容地绽放,却也脆弱娇嫩可怜到一碾就会露出甜美的汁水。

少女柔软得似乎毫无威胁的手掌将他偏开抗拒的脸扳正,近距离地看他白璧无瑕的一张脸,纯粹的黑白两色,如墨画作的眉眼,浅淡的瞳孔里难得有些激荡的情绪。

愤怒?

却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璀璨。

宁枝月吻上他的眉目的时候,手掌下的人果然绷直了忍耐着,几乎忍耐到颤抖,轻微的震动取悦了宁枝月。

却没看到青年震颤的眼睫下化不开的浓厚欲望,忍耐,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忍耐?

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缓慢地滑落充满了欲色,像是在慢条斯理地吞咽猎物,却只是吞咽了少女口中甜蜜的津液。

像是不能拒绝一般,微弱地反抗伸出舌尖,却被纠缠住,于是只能被迫夺取玫瑰甜蜜的汁水,少女柔软的唇瓣被雪白牙齿的磕碰微微红肿。

于是主动的人少女却被吻的些许喘息,进攻的人却软了身体,不得不攀上青年的肩,如削葱般的指尖扣上青年背部的肌肉,薄薄的衣衫下,青年如雕刻般的躯体被少女按上了痕迹,富有弹性的肌肉在她的指尖下仿佛跳动。

快要呼吸不上来,她实在不想落了下风,于是吻得双颊绯红,眼睛也迷蒙,几乎完全被青年高大的身躯所覆盖遮掩。

最终宁枝月还是不得不推开他,绯红的眼角酝着亮晶晶的水珠,雪白温润的脸颊上嫩得仿佛能淌下水珠,她狐疑不决地看了眼青年,在看到对方忍耐抗拒,僵直的躯体时,才打消了疑虑。

是她强迫了对方,没错。

青年落在阴影中看不清的眉眼却透露出一点暗淡的愉色,长长的眼睫仿佛沾着露珠一般闪烁。

宁枝月对现在的苍明雪很有几分满意,有她喜欢的样貌,又有她喜欢的不驯的性子,她也是在仙木西求见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与苍明雪日日待在一起半个月了。

他永远都抗拒她的靠近,宁枝月却偏偏爱强迫他,看他忍耐却又不得不屈服。

一生顺遂的她尤其喜爱有挑战性的事情,尤其喜爱捕猎,带着一点天真的残忍,将他视作囊中之物,在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她观赏他的容貌,像是视他为一件无生命但美丽的瓷器,她描摹他的五官,像是细细摩挲一副山水画作,她亲吻他的声音,像是轻轻念着一首清丽的诗,他的忍耐在洁白纸张上画出一道完美逗号,引诱她继续填满这无字的篇章。

她在进攻前进,步步被侵占的却是少女的空间,她几乎习惯了他的靠近,亲吻,连发尾都沾染了青年清雪般的气息。

几乎是有点危险的依赖,少女却没发觉,只停下了把玩着青年手指的动作,随口道让仙木西进来吧。

他又被落在书房后的厢房,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青年深深地看她,眼睛里没有野兽的茫然神色,却全是克制不住的掠夺情绪,然后他敛下眉目,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被少女揉捏过的手掌微微发麻。

宁枝月没有回头,当然也不会看到他的神色,她只稍微整理衣衫,而金发碧眼的波斯猫已经在通报的话落下的一瞬间跳了进来,他神情猛然一震,一步一步走近,忽然惊醒般行礼,眼睛却不能从她的身上离开一丝一毫。

像是失而复得,于是在巨大的悲伤后又迎来了巨大的惊喜,大喜大悲骤然变化,宁枝月有眼睛,自然会看到。

仙木西行了礼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设想过千万次的场景,都不及现在快乐。

上一世他拼尽全力最后潜入了云兰国的宫殿,他不相信传闻中她已经死去的消息,可是当他真正看到她的尸体躺在冰棺里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一切都晚了。

他的一生几乎没有后悔的事情,后悔的事情都与她有关,后悔没有早点表达心意,后悔没有告诉她加西的真正含义,

后悔,没有不顾一切地带走她。

他的心脏从此空了一块,以后的事情都浑浑噩噩,记不起来,再一睁眼,却是已经发现世界改变,她成为了女帝,他们又重新相伴,几乎像但是他们在公主府的日子一样,平淡却幸福。

他不思考缘由,只当这一切是美梦成真,甚至不想探寻真假,怕深究一切都会破碎。

他不说话,宁枝月却先说了话:“想起来了?”

仙木西又上前一步,虽然对她有记忆这件事,他从对话里已经发现蛛丝马迹,亲耳听到却还是,就像心脏缺陷的一块被严丝合缝地补上一杨满足。

宁枝月的神色虽带着笑却有点危险:“所以,为什么骗我?”

“嗯?加西是笨蛋?阿提拉是你的名字?”

被拆穿的少年脸色爆红,全身的银饰叮叮当当如同心绪,他是个很直接了当的性子,此时却难得地犹豫不决。

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郑重其事:“因为喜欢……”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会喜欢你,想要藏住,却又藏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告白的话语就落在我的嘴边。”

“一遍遍的告白,却又懦弱地不敢告诉你真正的含义。”

“只能借着玩笑一般的话语表达,所以不被重视都是应该的。”

他拿出了一块玉佩,和宁枝月上一次收到的一模一样:“这是凭证,但是定亲的凭证,这也骗了你,对不起。”

“但是只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或者不,只要是你,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找来,是真的!”

他急切的剖析自己的心脏要全部拿给她看啊,少女却懒懒坐下,正要说什么,却听得门外有人通报,青淼也来了。

这一个接一个,宁枝月猜测估计他也是恢复了记忆,果不其然,青年凉而温润的神色已经褪去了伪装,只是可怜的望着她,像是忠心的大狗狗:“公主,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亲近得自然,弯腰拉起她的手掌抚上他的头,乖巧:“公主,我永远都是你的——”

小狗。

话没说完,仙木西气得跳脚,把两人强力分开:“你当我是死人吗?”

青淼温和的神色有些危险,不过转瞬即逝:“公主,他是怎么了?”

“狂犬病吗?”

宁枝月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然后才松开了手:“怎么,你们这么着急来都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

两人异口同声:

然后对视一眼,又停了后面的话语,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对方知道打算,于是又支支吾吾,岔开了话题。

宁枝月打发走两人,却又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那么苍明雪,也该恢复记忆了吧。

她转身朝厢房走去,被银链锁在房间内的青年淡淡地抬头看她一眼,仍旧是冷漠抗拒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宁枝月心底一忖,渐渐靠近,有了怀疑的种子,自然会开始发芽。

她慢慢踱步,然后又喊他:“苍明雪……”

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她第一次叫他一样,毫无破绽。

可是这没有破绽反而成了破绽,他一点也不疑惑,宁枝月略微回想起来一些忽略的细节,他的语言,其实并不那么匮乏,至少多数时候宁枝月与他的交谈,他都能抓住那个点无声地拒绝,这反而会让宁枝月得寸进尺地欺负他。

他一次次冷酷的拒绝背后,却往往以她的呼吸急促结束。

但她看向他的眼睛,清浅的瞳孔仍旧冷静,似乎是永远平静无波的一潭湖水。

没有透露分毫情绪的眼睛让宁枝月犹豫不决,她其实永远也理解不了苍明雪的感情,他好像恨她,又好像爱她,她不了解他的恨。更加理解不了的却是他的爱。

她知道这一切,成为女帝的这一切都是他交换了自己的命运而来,可是要她有任何感激的情绪,那实在是种强求,她天生没有那根弦。

真的有人能牺牲了一切,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是性格这种东西,只是为了待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吗?

宁枝月这种纯粹的利己主义只要想想就完全否决了,天方夜谭也不过如此,于是怀疑减消大半,可能曾经作为世界宠爱的人被剥夺了命运以后,于是变成了纯粹的普通人,再也不会有觉醒的可能。

于是她轻松坐在青年的腿上,不知何时,又怎么养成的习惯,她下意识地想要亲吻他,他实在长了一张在她心尖上的好相貌,被亵玩的时刻露出的天然湿润眉眼更是晃人心尖。

青年已经习惯地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来,少女的唇瓣轻轻印上青年冰凉柔软的唇,她惯于掌握主导微张唇要引他被迫纠缠,可是稍微怔愣间,忘了伸舌,看似冷淡青年的舌尖却已经追了上来。

冷淡却瑰丽的面容,紧闭着的眼睫毛颤抖,宁枝月却忽地侧开头,忽然懂得违和感从何而来。

主动……

明明开始都是被迫的青年,可最后每一次亲吻都是他佯装躲避的主动。

一个猜测浮现出来,宁枝月心头微怒,直接挑明:“苍明雪,你就这么爱做我的奴隶吗?”

“我最讨厌人欺骗我。”

他从来在接吻时都闭着的眼睛,此刻才倏然睁开,宁枝月才发现他闭着眼睛的真相,因为冷淡瞳孔此刻全都是愉色,除了微皱的眉头,哪里还有半分拒绝的意味。

他沉溺在其中,在每一次看似被迫的处境里,一次次诱她上前,一步一步,不知是她驯养了他,还是他渐渐将自己塞进了少女少之又少的空间。

“不骗你。”他轻轻笑了一声,于是孤独冷漠不通人性的奴隶,就这样变成了运筹帷幄,万事在心的无面将军,云兰国的皇帝,眉眼带着他特有的那种仿佛坚冰下流动着水一般的,冷淡却又柔和的感觉。

他只是开始新的一轮赌博

她喜欢挑战,他便给予她挑战性。

她喜爱捕猎,他就会成为最优秀的猎物。

他的薄唇上甚至还因为少女的吻而亮晶晶的,在冰雪般的青年身上奇异地蛊惑着,他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冬日清泉在深山处潺潺流动:“不喜欢吗?”

他修长的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触她眼尾那颗红色的泪痣,他曾经无数次看她鼓动着鲜红,传闻有泪痣的人上辈子经历了很多磨难,命运捉弄,因而不断地流泪,最后生生在眼尾留下了眼泪的痕迹,成了这辈子的一颗痣。

他就连想到这里,都为她也许并不存在的前世而心疼着。

幸好,她这辈子决无可能有磨难的命运。

说喜欢吗?

宁枝月可从不会遮掩自己的兴趣所在。

当然确实是有趣的。

苍明雪的脖颈上甚至还带着她亲手带上的银色锁链,有着所有记忆的苍明雪才是真正强大的存在,于是将他抓在手里的感觉,也更为刺激。

苍明雪实在很懂她,能从她眼角眉梢略微的情绪感觉她心里所想:“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呢?”

“你是帝王,我只是你的奴隶,你想要抛弃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不是吗?”

他明明强势又冰冷,却只手将所有的一切都握在她的手中,告诉她,一切都由她掌握着。

宁枝月吃不了激将法,她的脑袋已经过载,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苍明雪话中的漏洞。

难道现在,她身为帝王,还会害怕一个奴隶吗?

“我才没怕。”少女的面容还带着一点愉色的尾巴,漂漂亮亮地湿润着,又一次靠近来,盯着他的眼睛:“但是我没有兴趣的时候,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掉哦。”

“就像当初一样。”她有意刺激他。

苍明雪眉眼间却毫无怒意,只是扣上她的手掌,脆弱的仿佛花骨朵一样的少女,拥在他的怀中,他声音仍然是从容的:“那么,我祈祷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他的示弱取悦了宁枝月,可他的从容又让宁枝月忍不住想要弄乱他的情绪,打湿他苍白俊美的面容,让那双清凌凌的眉眼因她而意乱情迷的时刻才最美丽。

她吻上他,这一次没有闭上眼睛的苍明雪,冷淡的眉眼似乎只是稍微带着一点控制不住的欲色,呼吸略微升温,却未曾如她所料一般急促,只是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刻,深邃的眼底才露出贪得无厌的渴望。

就让他用终生的不驯,来换取她永远的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2023年结束了,这个世界也结束了。

希望大家跨年快乐!新的一年开开心心!

以及下个世界与最开始的文案不一样,希望大家先看看过渡章新的剧情提示是否喜欢再看。

明天庆祝元旦会有两更。

——

就是这样的个人番外和开放式结局,我个人不太会写故事的结尾……大家将就看,毕竟在晋江我想写的已经大大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