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略高的眉骨下幽绿色的瞳孔，深邃一如湖底，向来从容不迫的神色，此刻却有些微妙的无措。

宁枝月也愣了一瞬，她当然会对即将联姻的对象做全面的调查，自然见过这位江家继承人的照片。

他们本来该在宴会上经由双方父母的介绍，郑重而平凡的相识，她会拿出最得体的仪态，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最柔顺的眼神，扮演好一个娇弱温柔的omega大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指间夹着香烟，在烟雾缥缈中，冷淡得一无所有的眼睛，任何温和的情绪都涂抹不上。

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她将指间的香烟头在树上碾了碾，火星在一片阴影中消失了，路灯昏黄的光却落在她的眼底，在冷淡的余味中，像是一粒小小的火星在她的瞳孔中飘坠着。

有人见过她这幅模样吗？

这样遥远的冷淡着，却又真实的，真实的近在眼前。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疑问，它在脑海里像个鱼钩一样浮现出来，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但对他目前有些尴尬的境地却毫无帮助。

一片寂静之中还是少女先开了口：“宁枝月。”

江黎才想起她应该觉得自己不认识她，所以自我介绍，并且并不在意被他看见了这幅模样。

温柔善良的大小姐，被推崇备至的omega，一点也不柔软，甚至是冷淡的这一面。

江黎便也接着开口道：“江黎。”

说完这句话，他们之间似乎也无话可说，江黎才感觉到一丝陌生的信息素的味道，很冷淡的信息素，仿佛阳光下的新雪，清泠泠地亮着，拥有着不属于omega的冲撞气息，却又在尾巴落着丝丝的甜味。

这是属于，温柔的大小姐，最真实，最无法掩饰的一点。

如果他未曾看见她的这一面，先看见了完美的温柔大小姐，只会以为这是造物主的一个玩笑，将如此不相符的信息素给了一位柔弱的omega，但是此刻，他却知道这冷淡的信息素，是她唯一无法掩藏的一点。

那是一种奇妙的情绪，他自觉不会被信息素所带来的生理本能裹挟，但是此刻，他颈后的腺体，却是真正地微微发烫了。

他突然想起来，父亲所说的他们的配对测试高达99%的事情了。

高适配的AO是会有更敏感的反应，但是他却有些厌烦这种生理反应，好像他们是失去理智的野兽，于是微微皱了长眉。

宁枝月自然能看见对方不太友好地皱了眉头，如果对方对她以前有所印象，觉得她虚伪，心里厌恶她可以理解。

但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不离开。

她不离开，是因为身上还带着烟味，自然不会回去破坏自己精心营造的人设，只能在这里让夏风慢慢的吹散她身上苦涩的烟草气息。

而且，高适配的AO反应会更加敏感这件事，又不是只有alpha有，omega的反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黎到底有没意识到，他不自觉放出大量的信息素，本来平静无波海风一般的信息素，此刻却沸腾一般，形成一捧无形的热风，包裹着她，试图去触摸她隐藏在脖颈下的腺体。

她本来就不太稳定的易感期，靠着烟草的麻痹勉强压迫下去，此刻受到外力的作用，又被勾了出来，她细长的眉蹙着一点尖，仿佛蕴着一汪哀愁，眼睛湿润着，眼角却逐渐有粉色浮现。

她实在有些无奈，不得不出声提醒：“江少爷，你还有事吗？”

江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倏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放任信息素倾泻，而且很明显，在无意识中，他的信息素很顺着最自然的反应，去搜寻omega隐藏起来的腺体。

这太无礼了。

对于有些alpha来说，信息素是实力的一种彰显，alpha之间，依靠着信息素就能辨别出实力的强弱，更为强势的alpha可以压制其余的alpha的信息素，特别是在omega面前，alpha的信息素的竞争更加强烈。

但是，这对于江黎而言太陌生了，他从来收敛着信息素，把信息素随意外放的人视为不能自控的野兽。

此刻，却是他自己，成为了不可自控的野兽。

他心中的恼意更深，抬起头来，目光冷淡：“没事了，我先走了。”

丢下一位omega却独自离开的alpha，恐怕也只有他会做出来了。

宁枝月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他的问题，她只在想，她该怎么收拾这场会失败的联姻，又如何面对本来对这场联姻信心满满的父亲。

她虽然已经在各方面做到了完美，却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或许，她心里本来就隐藏着想要毁掉这场联姻的愿望，可惜她是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的。

她整理了衣衫，确保身上没有一丝烟味，又将略微散乱的头发捋顺，确保到头发丝都没有任何的错漏，才回了宴会。

在进门之后，她就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递给了旁边的男仆，露出了雪白温润的肩头，长裙迤逦着，回到父亲的身边。

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是个很典型的男性alpha，四十岁的年纪却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此刻笑着，看起来很慈爱地招呼她过去：“枝月，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朋友的儿子了，江黎。”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了，可了不得。”

对面的中年女性alpha看起来颇为强势，审视的眼光一闪而过，才是稍微柔和的目光：“不过是少校，没什么好值得提起的。倒是你养了一个好女儿，这么美丽，在学校里有没有谈恋爱呀？”

看起来是长辈亲切的问候，宁枝月端起最恰当好处的，带着羞涩又温柔的笑意：“没有的。”

男人摆摆手：“那些孩子都太年轻了，枝月自然是看不上的。”

女性alpha却摇摇头：“是年轻，不过年轻嘛，有时候冲动也是可能的。”

她的父亲眉眼仍旧温和：“她性子温顺，从不冲动。倒是江黎，听说军队会有AO配对，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江黎冷淡着眼睛，没说话。

女性alpha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一闪而逝：“他这孩子孤僻，从来不接触omega。”

两个人在来往几句之间，不知试探了多少回，宁父才笑了笑，像是才想到一般说道：“光我们两个人说什么呢，让孩子们自己去玩会儿吧。”

“是啊，”江母也笑了笑，“江黎，带着枝月去跳会儿舞。”

他看向宁枝月，宁枝月本来微低着头，此刻也抬眼看了下江黎，柔和地表达了愿意的意思。

但是她拿摸不准江黎的态度，他可以拒绝，但是此刻被拒绝，可能会让最爱面子的父亲感觉不虞。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

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江黎的眼中。

青年在光下仿佛翡翠一般的眼睛，因长长的眼睫阴影落下而显得些许沉郁，他抬了抬眼皮，终于伸出了宽大的手掌。

他常年战斗，自然免不了受伤，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修复仓已经做到了能够修复任何伤害的地步，但是估计因为伤在手指，运用修复仓太过大题小作，于是指节还留着几道疤痕，更显的强劲有力的手掌关节，颇具威势。

宁枝月松了一口气，将手搭上他的掌心。

她纤细雪白的手掌放在他的掌心，感觉如岩石一般的男人，掌心却有着灼热的温度。

他其实很不熟练，尽管他熟知舞步，这在江家，也算是一门交际必修课。不过他去了军队以后，自然没有任何的机会使用这舞步，有些东西，久久不用自然会生疏。

比如现在，他就在犹豫，究竟该把手搭在哪呢？

无论是在哪，都感觉过分……暧昧

少女却以为他不愿靠近，她还分神，能看见父亲和宁母说说笑笑着，却时不时还在看他们。

她的手指挤进青年克制的手掌间，另外一只手在阴影中，拉着他的手掌落在了腰间。

当然没忽视沉默的青年那一瞬间震颤的睫毛，无序的，好像一只蝴蝶在湖面挣扎着陷落。

青年有种静默的美感，他明明高大挺拔，极具力量与威势，可是他却又是沉寂的，碧翠色的眼瞳浓郁着春色，半抿的唇像是克制，他也确实，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连信息素都收敛起来，与这浮华的宴会格格不入。

不过，舞步，确实也格格不入。

少女的舞步轻巧，得心应手，像只翩翩的蝶，可也挡不住青年错伸的脚步。

悠扬的音乐，昏黄的灯光下，青年低着声音，一声一声接连的道歉。

要不是看沉稳的青年眼睛里确实有几分慌乱，宁枝月还以为他是故意的。

终于，江黎还是凭借他强大的学习能力，在短短半曲中就已经渐入佳境，从容不迫得好像一开始便是如此。

音乐接近尾声，在最后一个音落下之前，宁枝月借着舞步靠近青年，她轻轻垫脚，如此才能凑到他的耳边，交颈的姿势仿佛拥吻，让远处观察的二人倒是满意不少。

但是在那暧昧的气息之间，却是蔓延着水汽，带着凉意的声音触摸鼓膜：

“我们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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