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说起挠四肢,这不是我第一次了。

我第一次挠四肢是在初二,那时我住在初中班主任家。

我小学住在小学班主任家,初中住在初中班主任家,唯一例外是高中,高中我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他妻子说不方便,所以我逃过一劫。

我初二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刚研究生毕业,没带过几次班,所以对学生特别认真负责,对住在她家的我更是如此。

虽然我在网络上话很多,但在现实里我的性子一向沉默,只会和我玩得很亲近的人说话。

曾经我们班长做我同桌时,我们聊的有些熟了,她和我说:“温言,你知不知到D(我们班一个混混男生)说,如果我们班有谁会是变态杀手,一定会是你。”

我那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但我很克制,憋住哭腔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因为他觉得你在班上两年了都没说到十句话,反而天天向李老师(我们班主任)打报告。”她做了一个鹰眼扫射的动作,“天生的变态杀手。”

其实现在我也不太懂他们的逻辑,但很明显,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不是我话少孤立了全班同学,而是全班同学孤立了我,所以我话就少了。

我一直是个有强烈表达欲望的人,但我也是一个察言观色的人,当我发现别人有一点不愿再和我聊时,我就会退缩。

我发现我被孤立后,情绪就沉到了恐慌里。日子今天、昨天、明天明明没什么不同,但我却开始焦虑了。

李老师却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和她生活的两年,我连排泄的时间都定点定时,没一丝差错。

真的很规律,比圆规还精确。

我并没有和李老师告过状,或者和她说班级里的小秘密。

我是一个被班级孤立的人,很多消息我或许比她还晚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

或许也不是第一次。

我感觉我从小就在怀疑质疑贬低我自己。

但这并不代表我自卑,相反,有的时候我自负得可怕。

班长是个女生,她是我初中时第一个正常的同桌。

以前李老师觉得我乖,给我安排的同桌都是班上的刺头男生,并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和他们说话。

D就是刺头男同桌之一。自习课,他才不管我是不是住在老师家,就是要我和他朋友换位置。

我不肯,他就骂了我“傻.B”

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通难听的话,自习课,他和别人换了个位置,我身边坐了个女生。

我不好意思问女生怎么敢换座位的。

但自习时都是班长在台上主持纪律,老师们是不在的。

我看见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吞下了所有话语。

但那一天李老师就是这么不凑巧的来了,把我同桌和女生训了一通。

回到家里还严肃地和我讲,大意是,把我安排坐到那个男生身边,是希望我能够影响他,不仅仅是你上课不和他讲话,他犯错时你也要提醒他,让他喜欢学习。

李老师喋喋不休,我却想到男同桌的“傻.B”

我想,我才不要。

我小心地问班长其他人对于我也是这个看法吗?

她说这道没有。但是……她但是了很久。

然后悄悄地和我说,我们班上有些无耻的男生,会造所有女老师的黄.谣,以示一种“学生对老师,对‘压迫者’”的反抗,但我现在觉得他们是在性.发育阶段,开始明白要彰显父权威力的时候,首先就对天天接触的女性教师进行言语和人格上的侮辱与意.淫。

她说因为我住在李老师家,所以他们口嗨李老师的时候经常会带上我。一种双,甚至我还会进入到多人的角色。

我那时听到这段话时,整个背无声地冒出一层冷汗,一阵又一阵往下淌。

我眼睛睁得很圆,难以描述那时的崩溃。

我以为我的衣服肯定被汗水浸透,但当我莫上时,它还是干的。

可冒冷汗的恶心感觉却一直持续着。

我不敢相信。

我说,是不是D编的。

D就是我遇见的最猥琐、最混混的同桌,也是我上面说的换座位的同桌。换座位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是我告状的,所以对我态度很差。

班长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倒吸一口气。

从那一刻起,我对世界上所有混混男生都,深、恶、痛、绝。

那时我不敢告老师,也不敢告诉我爸妈。

我那时对性有极大的羞耻感。

觉得这事根本难以开口。

我本来就不怎么和班上的男生说话,后来我甚至都不敢看他们。我还经常会怀疑有人在盯着我看,窃语一些奇怪,一些恶心的事情。

晚上,我躺在李老师家的床上时,我的脑海就会想到这些事。

那时我会无意识地扣挠自己的双臂,以减轻焦虑和不安。

我渐渐从双臂挠到了双腿。

最后我全身都是比硬币还大的,糜烂凸起的疤。我还会在他们结上银痂时,又把皮撕下来,看着鲜红糜烂的肉,沿着它的边缘继续挠,让硬币越来越大。

直到一个周末,我回家住。

我们家不似李老师家,自己安装了地暖。

所以我在家的睡衣是短袖。

虽然我知道要遮掩伤口,特意穿了件春秋的睡衣。

但或许是睡衣太宽松了,又或许是我身上的疤痕太恐怖了。

我妈发现了。

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哭着说痒。

其余的一概不提。

我妈气我生病严重成这样还不知道看病,觉得我愚蠢至极。又很心疼我,连夜把我带到医院。

我的病其实不严重,但真的很可怖。

或许所有的皮肤病都很可怖。

它们一团一团的,遍布我所有的四肢,像是我的四肢上长了一个又一个肉粉沼泽。

很痛苦。

医生说这就是普通的银屑病,涂涂药膏就能好,让我多运动提升免疫力,这个东西也只能自愈。

我妈又询问了下病因。

我完全是下意识地,但说出口我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会不会是环境?”我问。

“我的房间最近又干又潮,很奇怪。”我说。

我再也不想和李老师住了。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和李老师住我就能逃过去。

我如愿住回家里。

但我有没有逃过被非议,我不知道。

小时候的我肯定是觉得逃过去了的。

但我那时也肯定意识到事情不可能会如此简单地让我逃脱,所以我也不敢问班长他们后来有没有再讲我。

我不敢问。

所以鸵鸟般地,一切到此为止。

现如今,高三,在老爷爷家我又开始挠起四肢。

有以前的记忆,我用更快的速度让自己伤痕累累。

恶心的、玫红色的花一朵又一朵绽放在我的肌肤上。

我和我妈打电话说我皮肤病又犯了,我说我怀疑是这里的环境不好,我住着过敏。

爸爸很相信我的鬼话。

妈妈却不同。

在她们接我回家时,我只是瞟了一眼我妈就不敢看她。

我怕再对视我就被彻底看穿。

银屑病从严重到痊愈要一两周的时间。

我在家里,努力的做TPO(托福模考题),表现得很积极。

我想离开老爷爷的家。

老爷爷那晚的脸就和我妈一摸一样。

太恐怖了,这太恐怖了。

他就像我妈的眼线,他如果说了什么,我妈一定会震怒的。

我一定要逃离。

我一定要逃离。

病快好后,我和我妈说我想去上海学托福。

我妈只是无声地盯着我等我理由。

我垂头憋出了好多废话。

但我妈这次却没有拆穿我的谎言,也没有刨根问底。

她只是说,行,那我联系一下。

于是病情痊愈后的一周,我来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