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我来到上海,带了巨款,至少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巨款。
——五万元的存款和一张刷不完的副卡。
比起那张副卡,真切地打在我微信的五万元才是我最开心的钱。因为我消费它们,我爸妈是不知道的。
我到上海,是明阿姨来接我。
明阿姨是我妈在复旦的师姐,她们的关系几十年如一日的好,好到我在他们家都有一个小房间。
明阿姨和她的丈夫都是公职人员,那时候计划生育严格,他们就一直没能生女儿。但明阿姨一直对女儿这件事念念不忘。她时常臭美,她和叔叔这么好的颜值基因,没能生个女儿太浪费了。
这句话我很赞同。因为她和伯伯都好漂亮,特别是伯伯,大双眼皮,鼻子高挺,绅士儒雅,像Jeremy Irons,我觉得他比阿姨还要漂亮。
他们的儿子,天天哥哥,也是精致,像灌篮高手里的仙道彰。
在此我要解释两个事情。
一是,天天哥哥这个称呼。
我是后来去美国和大家共住的时,才发现叫人XX哥哥,XX姐姐是一件很甜腻的事情。。
但是在我还没有深入接触到许多人时,我们家里称呼人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我从小就要叫我堂姐,XX姐姐(名字后两个字),我表哥,XX哥哥(也是名字后两个字)。
我被我的弟弟妹妹也叫,言言姐姐。
我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直到……我去了美国……被室友‘吐槽’了,我才渐渐改掉这个习惯。
二是,灌篮高手这件事。
《灌篮高手》就是付天钧(上文提到的,天天哥哥)带我看的。因为暑假住在他家时,明明遥控权在我手上,但明阿姨一离开,他就会抢回去,并以各种吃的,玩的作为交换,让我自愿地和明阿姨说我想看《灌篮高手》。哦,还有除了《灌篮高手》,他和女生约会时也会把我带出去,然后骗明阿姨他是去打篮球了。
记忆发散地太远。
我们现在回来。
我下火车,跟着人流走到接站台,就看见明阿姨和付天钧在那里等我。付天钧比我大六岁,已经工作了。
见到我,明阿姨很热情地和我拥抱,并把我的行李接过递给付天钧。
我甜甜道:“明阿姨好,天天哥哥好。”
实话实说,此时此刻在明阿姨家里,我只和明阿姨熟,因为她是表现得最喜欢我的。
我对伯父的印象只有儒雅随和,经常工作。
而付天钧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不怎么和我说话,长得帅的哥哥。
回到家中,伯父一如既往地有局,明阿姨也要去,就让付天钧带我出去吃。
挺尴尬地,这种长辈很熟,小时候玩得一般的朋友关系。
我们随意找了家川菜馆。
等待时,秉着他不开口,我绝不说话的原则,我对着桌子发呆了好久。
终于,他开始询问我出国的事情。
之后的话题就好说很多,我大概把我保送失败的事情说了下。他和我介绍了下美国的风土人情,他大学是2+2,剩下两年是在Caltech(加州理工学院)上课的,一餐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饭后,我们荡回家中,就各回各的房间,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依旧是他请假,带我去培训机构报名托福。我当时报的是个保分班,我妈的要求很高,勒令我要在115分以上。
那个老师有点为难,然后就迅速地给我安排好了一对一的老师,不过一个月,我就要花5万元。
但他们说我住的是五星级酒店的单人间,酒店离上课的地方极近,很安全后,我因为不想在外人(付天钧)面前显得吝啬?所以咬牙,狠心地就刷了我爸的卡。
付天钧倒没说什么,只是帮我把行李放到我的房间,末了他说:“我妈说让你周末回来吃饭。”
我点头:“嗯嗯,我知道。”
每周末回明阿姨家住是我妈勒令地事情,大概是上海这边的补课老师她不愿联系,就让明阿姨帮忙看着我。
“有什么问题就和我打电话。”他道。
我知道这就是个客气,但也笑着应下。
我以为我的上海之行会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枯燥乏味且无聊,就是日复一日的学习。
直到我遇见了陆宴安。
遇见陆宴安不是巧合,因为他就住在我对门且作息逆天。
我忍耐了他第一夜。
忍耐了他第二夜。
忍耐到第三夜时我忍无可忍……
给生活老师发了信息,说隔壁太吵了。
我当时在想,这么大的声音,难道就我一个人听见吗?为什么对门和他另一个旁边的住客没有意见(后来我知道他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那三天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在第四天,我按时起床去吃早餐就看到了我的邻居,陆宴安。
他果然和我幻想的长得一样——一副二五八万、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拽样。
他散漫地靠在墙上,手上颈上都挂满了银色的链条,自以为有型凌乱的黑色短发,在我眼里只像个鸡窝。
他穿着土到爆炸的大大logo的黑色GucciT恤,眉眼故作深沉地、轻佻地望了我一眼。
我当时就在想,真是够了,都201X年了,怎么还会有如此装X的人啊…
他是中二日漫看太多了吗?
别说,我还真觉得他有一点在cos鲁鲁修。
我又不由再探寻地望了他一眼,被自己的联想惊到。这种人……怎么可能和鲁鲁修相提并论,虽然我也没有多爱鲁鲁修。
我直觉他是来找我的,但我没理他,去了电梯口等电梯。
他见我走了,也慢悠悠迈着长腿跟了过来。
真要吓死。
我脑海里冒过他装X的阴郁气质,生怕他下一句就来一个:“女人,你惹到我了。”
……
我默默地等着电梯。
电梯的外门是铜黄镜面,我可以透过镜面看见他,依旧拢着一团乌云,难道他以为他是暗夜的王者?
我打开手机,在专门吐槽的微博小号打字发送。
【我遇见那个半夜不睡觉的人了。】
【感觉他精神有点问题。】
后来我和陆宴安熟了,我告诉了他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个阴郁中二的混混少年。
他很满意,说他就是这样。
他说,那天是准备‘打’我的,因为我打报告的时候,他老爸正好在兴师问罪,让补习班老师说出一个孩子成绩提不上去的理由。
补课老师就恰好把我的告状微信截图发过去了。
他老爸也大大咧咧地把原图甩给了他,问他每天晚上在鬼混什么,还扣了他零花钱。
他说看我微信头像和名称以为我是个男的(头像是仙道彰吃柠檬,名字是Hunter),那天就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只会告状的‘怂男’。
我说:“我怎么就怂了。”
他说:“你都没敲过我的门,直接去和老师告状,这还不怂吗?”
我嘴硬:“这是懂得自我保护,你天天在隔壁放吓死人的金属音乐,谁知道你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稳定的。”
他睨了我一眼:“这就是怂。”
我不愿和他争论,让他继续讲故事。
他道:“就是那样了啊,靠,老子难得早起堵人,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女的。”
他语气极为调侃,我很不喜欢。
“陆宴安,少说脏话。”我提醒。
他可有可无地点头,像极了我叫我爸不要抽烟时,我爸的模样,象征性地点头,我走了,继续犯错。
“多谢你没打我。”我说地有些讽刺。
但不知道他是没听出来,还是一点也不介意。
在上海,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他就知道我看不上他。
不是男女情侣的那种看不上,而是一种瞧不起。
这或许和我之前说的我初中老和混子做同桌有关。我是真不喜欢任何一个长相或行为像混混的男人。
陆宴安太古惑仔了。
幼稚,中二,故作深沉。
我真是哪一点都看不上。
他也知道我看不上他,甚至讨厌他。
但他有病,又或者是为了之后的报复,总之他硬是要在我身边惹是生非。
比如在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说:“好可怜啊,你都没朋友吗。”
第一次我被他气哭,我想说我不是没朋友,我只是慢热。但我当时也很稚嫩,嘴笨得可以,只有被他欺负的份。
在他找到了气哭我的点之后,他总拿那些点刺我。
什么“听说你在XX(我的高中)也很出名啊。”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高中的事情的。
那件事情很有名,因为故事的主角都很有名。一个是我,一个是一个男生。
我不知道那个男生是真心,还是被人骗了,搞了这个恶作剧。
我很想善良地把他当成一个真心的暗恋者,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是高一。
高一我换了新环境,我就像有新生命一般活过来一样。高一的我虽然话也不多,但情况比初中是好太多了。我也有了我的密友,成绩甚至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拿了全校第一(这也是我妈认为我完全有能力保送清北的原因)。
我那时在我们学校比较出名。一个是踩了狗屎运的成绩,一个是我当时个子拔高了,虽然脸还是没变,但第一次有人说我漂亮。
在年级第一不久后,我的抽屉里突然多出了一个苹果。
我问这是谁的,但一直没人回答。
然后那人就无视我写在桌子上的便签,连续送了三天。
我有些生气。
因为同学们看笑话的调笑眼神让我十分不舒服。
所以我就暗暗开始了我的逮人行动。那一天我特意装作走了,其实就是在隐密处等他。
然后我等到了六点多,终于有一个身影打开了我的教室,把苹果放在我的桌上。
我当时看到那个身影我就不想逮人了,因为太胖了,他真的好胖,又高又胖像个山一样。
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我们年纪有名的“低智”同学,我就叫他“呆呆”吧。
我不想抓呆呆了,我也大概明白为什么我写了那么多拒绝的便签也阻止不了收到苹果了。
但那一天,蹲守呆呆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其他好事者。
当我想离开时,有一个很贱的男生对着呆呆高喊:“呆呆,温言在这里。”
我当时人都吓傻了。
想跑,腿却动不了。
呆呆听到了叫唤很高兴地跑到我身边。
我又听到有人在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简直疯狂。
还好在我呆木颤抖的时候,我的密友,糯米叽拉了我一把,对着傻叉的那帮男生破口大骂。
然后拉着我走。
她气势超级足,像个英雄,也像我的母亲。
我哭哭啼啼地跟着她去了学校不远处的小道,听她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我。
真的和我妈好像,但却很有安全感。
所以说,我对我妈的感情也很复杂,又爱又怕。有时爱站上风,有时怕在上风。
但那之后就有“傻子喜欢我”的流言,每个人都调侃,傻子都会喜欢人。温言居然会被傻子喜欢。喜欢温言的都是傻子。他们每个人说话的嘴脸,打字的嘴脸,在我眼中都是扭曲的,有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说这话的那一刻,他们还是人类吗。
总之陆宴安,一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外校生,说我和傻子谈恋爱时,那一刻,那个红霞如血的校园,那一个山一样的呆呆男人就真要听男生们的起哄强制吻我时,那恐怖的回忆就在我心头涌起。
那是我第一次骂陆宴安“傻.X”,他还挺高兴,我终于不再是漠视或哭哭啼啼,追着我看我表情,想让我再骂他。
“我靠,温大学霸你也会说脏话啊。我靠,温大学霸你也会说脏话啊……”
他就像台复读机。
我真的很讨厌他。
他歪头看我又哭了,就更高兴了。
“我靠。”他笑得很开心,“你又哭啦,十多次了吧。”
我听他这么说时,是有点崩溃的。
我逃到上海是想有自由的新生活,可我每天除了学习,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完全都是对新生活的茫然。
我说我想去看画展,但想想,我看画展我妈还挺乐意的,就不愿去了。
我想看演唱会,感觉我妈也会支持。
我想离经叛道一点去酒吧,但我人怂,又不敢。
我总觉得我运气不好,一个人去酒吧被嘎腰子都说不准。
所以在我如此迷茫的时候,我还遇见了一个如此像苍蝇的人。
我只能每一天数日子,让自己赶紧逃跑。
但他还是阴魂不散,而且可怕的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越来越知道我所有的事,虽然好多离事情真相天差地别。
就比如这件事情。
所以那次,他把我惹哭了,还一直歪着头嘲笑我时,我想都没想,就扇了他一巴掌。
他震住了,我也震住了。
但我更危险,所以我反应更快。
“你活该。”我说完后就飞跑回房,人生第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宴安说,本来被打他还很生气,想要揍回来。但看见我跑得左右脚都要撇飞了,莫名就笑了出来。
我皱眉说是他活该。
他沉默。
四年之后陆宴安变得沉稳很多,我不知道他是装得,还是真的。
我不想理他。
我不认为他对我的伤害能够凭借一句道歉就结束。
我也不认为我对他的伤害,他能够全盘忘记。
我跟陆宴安说:“做一个潇洒的人吧。”
就如同我们分开时,他说他要做个潇洒的人。
说实话,我已经累于记恨他了。我想,他也应该如此。
所以,别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