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以往每天安排生产任务不过只是个形式,东风大队的五个小队是早就定好了的,该干嘛大伙儿心中都有数,不过这不是新来了知青嘛。

知青本来就不如本村人能干活,新来尤甚,也不知道城里是怎么养的,稻谷麦苗都分不清。

第一批知青来时他们没经验,想着都是大城市的知识分子呢,干活这么简单的事还能不懂?于是直接放他们下地上工。

好家伙,那跟放了一群野猪进田没啥区别,把麦苗当野草锄了先不说,挖地瓜多简单的事啊,从地里整个刨出来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一锄头一个地精准将地瓜挖成两半。

他们也知道这样不对,只好用棍子一点点刨,可这样一来速度又慢了干不完活儿,于是又换回锄头,然后又一挖半个地瓜一挖半个地瓜,一个个急得站在田埂上嗷嗷哭——那一天可真是焦头烂额,地里活都干不完了还得哄这些小年轻。

于是村民们也长了教训,新来的知青们先不急着正式干活,得找人从锄草用锄头的开始练,适应个一周,再正式加入各生产小队。

但找谁来带也有讲究,带着这么一群完蛋玩意儿正常的生产任务肯定完不成,本来就村民们就不太喜欢这群知青,要像平时一样按任务量算公分那肯定没人干。

于是大队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论任务完成多少,带人的一律按每天7个公分算。要知道一个妇女每天往死了干也最多8个公分,现在带一带新知青就有7个,这和白捡的有什么区别?于是带新知青又成了众人,尤其是妇女们所争抢的好活儿了。

最终,大牙婶儿凭借着一张好嘴和泼辣的态度,从众多争夺者里杀出重围。

“来来来,新知青跟我走。”她眉开眼笑地走在前面,新知青们相互看看,像一队小鸡崽似地跟了上去。

她走到最边上的一块地里:“咱今天就是把这块地的杂草薅干净,一人一垄地,四个公分。我先教你们咋分辨苗和草,可别学之前那些知青似的,把苗当野草祸祸了。”

小鸡崽们一边听着大牙婶的小课堂,一边看那一道长长的垄田,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韩珍珍带着哭腔:“这么多啊。”

“哪里多了?哪里多了?”沉浸在教育城里人乐趣里徐大牙被打断,面露不悦之色,“这是头几天为了叫你们适应专门安排的清闲活,以后还有的你们干的。”

韩珍珍听着就觉得如遭雷劈,再看看脚上沾了黑泥的小皮鞋,瘪瘪嘴就要哭出来。

但徐大牙没叫她的猫尿淌出来:“那个哭唧尿嚎的娃儿,过来,我先教你怎么用锄头。”

韩珍珍的泪珠子被堵了回去,一抽一抽地跟了过来。

他们这批人只分到一把锄头,而使锄头这事得上手,所以在徐大牙教韩珍珍的时候,其他人就在各自的那一垄地上先拔草。

宋软带上劳保手套就开拔。她以前也是拔过草的,又吃了强身健体丸现在精力充沛得能下五洋捉鳖,虽然有意识地装生疏,但起码不会像那些真生疏的把苗当草拔了。

“你这闺女不错,慢是慢了点,拔得干净,也没拔错。”徐大牙龇着大牙溜达来,看着她拔完的地,满意地点头,“婶儿没看错你。”

“都跟着学点儿啊。”她扬声对着其他人说。

向红英看看她,不服气地一抿唇,埋头就是酷酷一顿拔,田沟里刚冒出头的野草尖都被她薅了个干净。

两位女同志都这样能干,男生也不好意思被拉下,林信平绷着脸拔草,眼镜因为汗水滑到鼻尖,他抬手一推,在脸上留下一道黑印。

只有韩珍珍不熟练地拿着锄头,一点点撮。

徐大牙看记分员没来,一翻身坐在田埂上,看这些小青年们薅草,自己悠哉悠哉地摘下草帽扇风:真舒坦哪,这种好事要能天天有就好了。

突然,田头上响起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接着是一声木棍敲肉的沉闷声响,最后像是谁摔地上的声音,

几个知青猛地站了起来:“韩同志!”

宋软眼疾手快把活儿一丢,扑上去抱住韩珍珍:“珍珍哪,你咋了。”

嘿嘿嘿不用干活啦。

韩珍珍头上顶了个大包,又疼又累又委屈被人一安慰,这几天的委屈混着眼泪,像那决了堤坝,汹涌而下。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其他地头人的视线,大队长沉着脸背着手走了过来。

徐大牙:……

“咋了咋了。”她连忙走了过来,看着顶了个大包在宋软哭得快抽过去的韩珍珍,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这咋头上长角了?”

离得最近的林信平斟酌了一下语言:“嗯,韩同志可能有点累,就把锄头丢……放下了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突然冒出个蚯蚓吓得往后一跳,结果正好踩到了锄刃,锄头把手一下子弹起来敲到了头。”

宋软:……

徐大牙:……

以为发生什么事赶来的大队长:……

连韩珍珍的哭声都停了那么一瞬,把脸往宋软怀里埋了埋,像是争口气一样,哭得更大声了。

大队长:他活了这么老些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用锄头把自己敲了的,就这还有脸哭?

但城里来的娇贵娃娃,能怎么办呢?

他无奈地抹了把脸:“咱这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最近的卫生院在公社,你要是不严重……”不然就忍忍吧?

宋软一听自己的连带假要飞,捏着韩珍珍的下巴冲大队长一抬。

豁,还真是好大一个包,跟牛角似的。

韩珍珍身体一弓嘴半张,看上去有点想吐的样子。

他改了话:“那你今天休一天吧,那谁,你扶她回去照顾她一会儿,下午再来上工。”

宋软把韩珍珍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挂,半架着她站了起来:“好嘞队长。”

好在韩珍珍人还醒着能走,虽然抽搭了一路,但到底是自己走回了知青点。

但她也确实难受,连话都没力气说,一回去就躺到了炕上。

宋软给她冲了杯红糖水,她红着眼喝完,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梦里还抽抽搭搭地喊着爸妈,搭配着头上的大包,看上去可怜极了。

宋软也没打扰她,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房檐下晒太阳。

等到日头渐高,不少人家烟囱里冒出炊烟,那是一些提前回来做午饭的妇女的劳动成果。

宋软略一思忖便站起来,带着红糖找去大队长家。

果然,大队长媳妇也是提前回来做午饭的那批人之一。

她从自留地揪了一把辣椒,转头见一个脸生的知青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还有些疑惑:“你找谁啊?”

“这里是大队长家吗?”宋软偏了偏身子,手中的红糖露了出来,看上去足有大半斤,“我是新来的知青,我叫宋软。”

大队长媳妇眼睛一亮,热情地把她迎进来:“是的呢孩儿,快进来坐,你叔一会儿就回来。”

宋软笑着给她塞了一罐雪花膏:“我一看您哪,就感觉看到我亲大姐一样,这是我姐爱抹的雪花膏,您也试试?”

大队长媳妇拿着雪花膏,又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哎呀呀,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儿还能当你姐呢?”

正说着,大队长揣着他的旱烟杆走了进来,边走边吐槽:“媳妇儿,你是不知道那些新来知青多完蛋啊,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看见用锄头把自己敲了的……”

“死老头子!”大队长媳妇大吼一声,“你瞎说什么玩意儿!”

“你凶什么……”大队长莫名其妙一抬头,看见他口中的完蛋知青之一站在院子里盯着他,手里还提了包红糖。

“啊,这。”大队长一下子停在了原地,黝黑的脸上出现了空白。

大队长媳妇打圆场:“小宋知青找你有事呢,你俩先进屋谈。小宋,我给你倒杯水。”

大队长连忙点头:“对对对,快进来,宋知青你找我啥事啊?”

台阶都给出来了,又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宋软自然不会揪着不放,跟着进了屋,将自己的来意一说。

“你要搬出去?”大队长被旱烟猛地呛了一眼旱烟,连连摇头,急得方言都出来了,“不中不中。”

宋软连忙表明态度:“这样大队长,修房子我的材料费和人工费我自己出。”

“不是钱的事,”大队长的眉头愁得能夹死蚊子,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这咋说捏。”

宋软又问:“是宅基地的问题吗?我们知青点确实不够地再起一个房子,这样大队长,您随便给我批一块地,如果我以后回城,房子归大队。”

“哎呀,也不是地的事。”

“就是吧,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也不安全呢。”

他又不好意思直说咱们村支书是个老色胚刚还盯上你,你不躲着点还单出住,这和羊入虎口有啥区别,磕磕碰碰涨得脸通红。

宋软听明白了,但她的怼精值暂时还不够全款买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买了也舍不得用来演示,只能装傻:“咱们大队民风淳朴,人民群众一颗红心向太阳,如果真遇见什么事,大家会帮我的。”

你也别太相信,群众里面也有坏人啊!

大队长差点脱口而出,但有所顾忌,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不中不中。”

宋软不死心:“或者您知不知道一些人品好家里还有空房子的人家,我租……借住呢?”

快拉倒吧,我都有顾忌,万一别人叫村支书说动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出门,你不就完蛋了吗。

“没有没有,你快回去,糖也拿回去。”大队长想了想,叮嘱一句,“你也是,多和你知青伙伴们一起,没事别一个人瞎走。”

一边的大队长媳妇听明白了,既舍不得眼前要飞走的红糖,又不想把自己刚收的雪花膏退回去,一咬牙把他扯到一边:“咋没有,咱侄儿那么大间房子,不就空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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