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祠堂的东边，数百米开外，一方不深不浅的池塘。

粼粼水面之上，倒映一弯镰刀似的上弦月，近在水中，又遥不可及。

一片忽高忽低的蛙鸣中——“噗通！”

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

荡漾开来的波纹四处扩散开来，水中月随着水面涟漪破碎得不成样子。

“呼！”一个湿漉漉的黑色脑袋浮出水面，方致书长舒了一口气，他畅快地呼吸着，浑身的燥热被一扫而空。

蹲在岸边的顾晨星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的方致书，慢吞吞地说道：“方老师，你快点上来去看医生。”

方致书脸色一僵，他矮身蹲下，抬手一把将紧贴在前额的黑色短发往后捋，被挡住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说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他一路从旧祠堂疾奔至这里，竟然没有注意她跟了上来。

“你跑的太快了，我喊你你都没听见。”顾晨星催促道，“快点上来吧，水里不安全。”

“这水不深。”

池塘的水位，只堪堪没到他的腰际。

更何况，他也不能去看医生……

想到自己被人下药，差点做出毁了人家姑娘清誉的事情，方致书潮红的面色隐隐有些发黑。

顾晨星的眉头不禁皱起：“生病不看医生会死掉的。”

死了的人会去天上，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事。”方致书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他有些尴尬道：“你转过身去，我要上岸了。”

“哦哦。”顾晨星听话地转过身，随后，她听到身后响起一片哗啦水声。

方致书走到岸上，捡起地上的衬衫，一边穿上，一边道：“你早点回去吧，下次别听林晓柔的话，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穿好衣服后，却没听见顾晨星有所回应。

不由疑惑地侧目，却不小心撞进那双清澈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

下一瞬，方致书的脸就像被火烧了一样，涨得通红。

他羞恼道：“你怎么偷看我穿衣服？”

顾晨星无辜地开口：“我没有偷看。”

她人就在这里，怎么能算偷看？

方致书忽然一下子明白她的潜台词，顿时血气上涌，是气的。

“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男女授受不亲？”

“知道，以前封建时代的社会现象。”顾晨星点点头，补充道：“方老师，你别介意，在我眼里，你就跟我弟弟一样。”

方致书：“？？？”

顾晨阳那个小屁孩？？

他正想发火，却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喊声。

“晨妞！”

“姐！”

“顾晨星！”

……

手电筒的微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顾晨星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却被方致书一把拉住。

“别去。”

顾晨星不解的看着他：“我妈在喊我。”她当然得过去。

方致书深呼吸一口气：“你别管，跟我过来。这边有条小路可以绕过他们，然后你再回家，今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

「宿主，听他的。」旁观一切的系统在此刻出奇地冷静。

“好吧。”顾晨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方致书拉着她，往一条隐秘的小径钻了进去。

……

待众人旧祠堂赶到时，只看到轰然倒地的大门。

“妈，姐会不会被后山的野狼叼走了？”没有见到人，顾晨阳小嘴一瘪，表情快要哭出来。

林荷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语气很冲：“少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她眼里掩不住焦灼和担忧。

“妈！”顾晨阳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不敢再出声。

“晓柔，你不是说看到顾家闺女在这里吗？她人哩？”头发花白的四叔公拿着手电筒往旧祠堂里面晃了晃，眯着眼睛伸长脖子往里面瞅。

夜色中，林晓柔脸色有些难看。

事情又脱离她的掌控了。

她指尖用力掐着掌心，用不经意间的语气说道：“我离开之前，的确看见她和方老师在这儿，要不……问问方老师？说不定他看见晨妞了。”

这时，人群中有个男知青突然开口：“致书还没回去呢，不过这旧祠堂的大门早就该修了，得幸亏没砸到人！”

接着，有道声音咕哝了一句：“这两个人不会在这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林荷脸色大变，犀利的视线直直望向开口说话的人，怒而开口：“李芳你少在那胡说八道！你亲眼见到还是亲耳听到了？不是的话就是在造谣！是要吃官司的！”

刚才说话的那人，正是假意寻人，实则是来看热闹的李芳。

李芳想到在顾晨星手里吃过的暗亏，冷笑一声，扯开嗓子叫嚷开来：“哎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这么晚了都不见人影，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我说之前那么尽心尽力的给你家闺女介绍对象都不要，合着这是早就跟小白脸勾搭上了啊！”

之前说话的男知青一惊一乍，恍然大悟道：“这是真的啊？怪不得前阵子致书老往后山跑，原来是谈恋爱了。”

这话顿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嗡嗡的议论声纷纷冒了出来。

林荷听了火冒三丈，红着眼睛恨不得上去撕烂李芳那张嘴。

这事要是传开，将来她女儿还怎么嫁人？！

一旁的林晓柔则松了口气，虽然事情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但好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小荷啊，你也别着急上火，大伙都在帮忙找，肯定能找到的。你家闺女向来听话，不会出事的。”头发花白的四叔公说道，“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到家了。”

“得了吧四叔公，那丫头跟小白脸私奔了都说不定。”李芳翻了个白眼，话里的猜测充满着恶意，阴阳怪气道：“我可没那闲工夫继续找，明天还要上工呢，不好好休息，耽误了明天的活，这损失你林荷赔的起吗？”

听到这话，有人开始产生退念。

林荷脸色难看极了，她看向李芳的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李芳得浑身插满利箭。

可惜她的眼神并不能，因此李芳不但不痛不痒，反而还有种大仇得报的得意和舒坦。

最终还是四叔公出来主持公道，说道：“小荷，要不这样吧，你先带孩子跟大家一起回去休息，我和建国他们再在这附近找找。”

林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四叔公，我女儿不见了，你让我回去怎么睡得着？”

“那也不能让这么大的孩子不睡觉啊，你先送他回去安顿好，再来这跟我们一起找，总行吧？”

“行。”林荷看了眼一旁年纪还小的顾晨阳，咬牙答应下来。

林春花也对女儿说道：“晓柔，你跟我回去。”

林晓柔并不情愿，期期艾艾地说：“妈……要不我帮忙再找会儿吧？”

方致书被下了药，现在没有看见人，万一她的计划最终落空了呢？

想到这里，林晓柔就心有不甘。

林春花脸色一沉：“你能帮到什么忙？跟我回家去。”

说着，也不管林晓柔愿不愿意，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人给拽走了。

两人离开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了。

林荷心不在焉的牵着顾晨阳折返于回家的路上。

“妈，姐到底去哪了？”顾晨阳低下头，看着地面被月光拉长的两道影子。

一长一短，格外单薄。

“你问我我问谁？你姐她一向听话，不会到处乱跑，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等我找到她，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林荷絮絮叨叨着说了许多，以此来掩饰心里的空洞。

她说到后面，渐渐沉默下来。

顾晨阳也一言不发。

母子两人一路无言，最终抵达自家院门。

望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林荷勉强打起精神，拉着顾晨阳的手走了进去。

“你老老实实睡觉，安分点，我可不希望回头找到你姐后，你又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嗯嗯，我会听话的，妈，你可一定要把姐找回来啊，她那么笨，不可能跟人私奔的。”

“哎哟！”顾晨阳突然捂着额头叫出声来，“妈，你干嘛又打我？”

黑暗中，林荷纳闷：“我没有。”

顾晨阳表情呆滞：“哈？那是谁？”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朦胧的月光透过大门映了进来，出现在顾晨阳面前的人正是表情抱歉的顾晨星。

林荷呆在那，随即激动地上前，怒骂的声音透着口腔：“你这个死丫头！大晚上的跑哪去了？！害得大家一起出去找你，人也没找着，还以为你被野狼叼了去。”

“姐！你终于回来了！”

顾晨星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妈，我在后面的柴房睡着了，醒来发现你们都不在家。”

林荷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那晓柔那闺女咋说在旧祠堂看见你和方老师在一块？”

顾晨星摇了摇头：“不知道。”

方致书和系统都让她保密。

“行吧行吧，你和晨阳赶紧洗洗睡，我去跟四叔公和你建国叔说一声，让他们也都赶紧回去休息……你这倒霉孩子真的是……”

林荷离开之前，不放心的反复叮嘱：“你们两个可别再到处乱跑了。”

“姐，你到底跑哪去了？我特地去柴房找过，没看到你啊。”顾晨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大变，“难道你真的跟那些知青说的那样，在跟方老师谈恋爱？”

顾晨星茫然道：“啊？什么谈恋爱？”